第二百五十章 那就把天捅破!
‘我甚至,連他們的身後事都顧不得……’
火光自天空彌漫,人皇禁衛軍正迅速接管整座大城。
吳妄站在正殿門前,感受到了一道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這些目光有敬畏、有畏懼、有震驚、有好奇,甚至還有些已變得狂熱。
但吳妄并未多在意,身形向前踏出半步,擡頭直視空中雲上,突然又是一聲低喝:
“王副閣主,你自此事開始就百般阻擾,暗施算計、讒言巧舌,如今還想直接離去?
現在,我懷疑你就是東南分閣的庇護!
滾下來受審!
”
吳妄身後,幾名執事立刻向前,擡頭怒視那王谏。
風冶子扶須凝神,此刻沒什麼表情。
王谏面容陰晴不定,雙眼倒映着那火焰凝成的白玉印玺,額頭竟滿是冷汗。
“無妄副閣主,這事肯定是有一些誤會!
”
王谏立刻道:“還請吳妄副閣主明察,你我都是出于維護人域安穩,維護這朗朗盛世,維護!
”
“拿下!
”
那雲頭的副閣主振振有詞,着慌不過一瞬,就已作出應對,化作了正義的化身。
吳妄卻不肯多費半點口舌,擡手指着王谏一聲大喝!
霎時間,四面仙兵齊動,八方高手向前!
道道目光怒視王谏,仿佛此刻已将王谏定罪成了背後主使,要将王谏就地格殺!
這天地間、這東南之地、這大城之内,仿佛已聚攏起了某種大勢,這大勢鎮壓而下,超凡境又能如何!
?
自高空躍馬而來的夏官火翎持槍猛沖,雙目已然盯死了王谏。
但在火翎爆發之前,已有黑影閃動,卻是鳴蛇詭異地出現在王谏之前,帶着乾坤波動,帶着一掌成風,黑裙與長發不飄不舞,摁下的手掌卻封住了王谏一切退路……
哒!
王谏身形自空中砸落,摔在了那百多名已被審過罪不至死的人堆中,身周纏繞着一圈圈鐵鍊,掙紮着想要起身,目中卻滿是茫然。
周遭已有仙兵湧上,将王谏困在原地,倒也并未直接摁壓。
“哼!
”
吳妄一甩衣袖,坐回木椅之中,那炎帝令随着他動作,已自行飛到了他肩頭懸浮。
他輕輕呼了口氣,坐在那思索着當前局勢。
在此前,他也有猶豫;
心底一直有着幾條路徑,每一條路徑導向的結果并不相同。
此時他走的,或許不是對自己最有好處的那條路。
但這,卻是他良心能安的一條路。
罵人,可不是他真正的目的。
這一刻,無數念頭湧向吳妄心頭,卻被他一一歸納。
人域的中層已經有部分開始腐爛;
人域本身的制度太過于滞後;
帝夋已經開始不斷嘗試升級天地秩序,封死人域未來的路徑;
他之前的三次回溯,已經給了他許多答案。
那冥冥中選擇了他的強大力量,就是在護持人域,就是在護持燧人、伏羲、神農一路保下的人族脊梁,保護這團去跟先天神争鬥的火焰。
因為那個不斷拉扯着他去回溯的,很可能就是站在歲月長河上遊的伏羲先皇。
那已經随歲月消逝,卻依舊挂念着人域、挂念着人族處境的伏羲大帝,讓自身處于畫外之境、時空的終點……
那該是何等的寂寞。
又該是何等的無奈!
今天這件事,就是契機。
他現在,已經激起了人域衆修的怒火,聚起了這股勢力。
接下來!
一定要把事搞大、把事情搞的難以收場,将人域各方勢力拉來做見證!
從來就沒有不流血的變革。
從下而上的變革,注定要血雨腥風,注定會波及到那些本自懷揣美好、期待未來的無辜修士、無辜凡人。
但他可以從上而下,借着自己一步步走到今日彙聚的權勢,将人域這座大廈扶正。
就從仁皇閣開始;
從人皇開始;
從今日始!
或許神農老前輩本就有意讓他成為一把利劍;
或許神農老前輩所想的,早已是黑暗動亂之後人域的重塑。
但不管神農陛下心意如何、偏向哪個方向。
這把劍,他吳妄做定了!
他還要把劍柄硬塞到人皇手中,讓他不揮劍都不行!
不是喜歡布局嗎?
不是喜歡安排嗎?
不是喜歡廣撒網,炎帝令大派送嗎?
什麼棋子、棋局、執棋者……都給你們砸爛了,重新搞一套規則!
“火翎何在!
”
天馬長嘶,那火紅的光柱橫跨天空,火翎已站在吳妄面前,高挑且窈窕的身形裹着戰甲,目中滿是戰意。
“下官在!
”
“着令!
”
吳妄雙眼微微眯起:
“立刻開啟人域各處挪移陣,召集人域各部将門!
召集各家中型以上宗門的話事者!
三日内趕來此地!
敢有怠慢者,仁皇閣問罪!
”
“是!
”
火翎毫無猶豫,低頭抱拳稱是,轉身已是連聲呼喊,那圍住此地的禁衛軍立刻排出大批高手趕赴四方。
大城之中,本就已聚了山海一般的修士,此刻聽聞吳妄之言、火翎呼喝,不少高手主動站了出來,自行報上家門。
竟早已有大批宗門太上長老、宗主、掌門這般的人物,來此地看這個熱鬧;
他們此前選擇默不作聲,躲在暗中拍手叫好。
吳妄隻給了三日,時間其實頗為緊張。
人域何其廣闊,若是宗門話事者沒有天仙之境,就算燃燒元神都跑不來此地。
但好在,人皇禁衛軍為了方便自身調動,在人域内布置了諸多固定的挪移大陣。
這些挪移大陣平日裡并不開啟,畢竟耗費的靈石着實太多;
隻有在這種大事發生,人皇親自下令,且命令中有‘火速馳援’這般口吻時,這些大陣才會被一一啟用。
每個區域的宗門話事者、将門領頭羊,交代好宗門之事、将門軍情,便會被引去附近的挪移陣。
如此,一批批挪移,既可節約靈石耗損,又可在最短時間内,将人域所有大小勢力的頭腦,聚集到吳妄面前。
這三日。
天南地北起地火,東海黑雲壓龍城。
吳妄依舊坐在那正殿之前,面色冷峻,不與旁人說半句話。
鳴蛇、大長老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後,前者目中總帶着冷漠,後者……已經決定給老宗主的墳頭搞成大墓。
第一日,仁皇閣閣主劉百仞,帶着仁皇閣總閣數百名高手抵達此處。
吳妄起身相迎,并不言笑。
劉百仞目光複雜,特意向前拉住吳妄手腕,傳聲道:“能收場?
”
“信我。
”
吳妄給了這位閣主兩個字。
這兩個在仁皇閣總閣地下練功場打了不知多少架的人域權臣,似乎在這一瞬達成了默契。
劉百仞松開吳妄手腕,準确來說,應該是推開了吳妄手腕。
他道:“吳妄副閣主,本座知曉你心有怒氣,得知此事,本座也是怒火攻心,氣憤到幾欲昏阙。
這東南分閣,當破而後立!
總閣之中,若有他們一丘之貉,你可秉公處置,但也要記得,給他們留一份體面。
”
劉百仞這話落下,後方不少人表情有些凝滞。
“閣主還請多包涵。
”
吳妄道,“今日我将炎帝令拿出來,不過是為了便宜行事,絕無半點無視閣主之意。
閣主裡面請。
”
“嗯,”劉百仞淡定地點點頭,扭頭看了眼不遠處高樓頂部懸浮的樓船,心底暗自驚異。
他剛才對無妄的傳聲,似是被人聽去了。
睡神?
竟有這般窺探之力?
該不會是天宮故意灑下來的釘子……
帶着這般疑惑,劉百仞恢複此前的冷漠面孔,扶着微微隆起的肚皮,穿着那錦繡華衣,帶着大批仁皇閣總閣高手,進入了那空曠的正殿。
吳妄并未跟随,自顧自地坐回了他的位置。
兩側高手于他身旁經過時,小半都低着頭,避免與他目光對視;
大半、尤其是面容不顯蒼老的中年男女,卻都對吳妄行了拱手之禮、下屬之節,方才邁步進了大殿。
人影匆匆;
空中的雲朵也随風匆匆來去。
當值的太陽星慢慢劃過天穹,随着第一日過去,東南分閣之内已上三層、下三層站滿了人影。
他們看到了被血染的地面,聽聞了此地已舉起的屠刀;
人群之中流傳着吳妄指天憤聲怒罵的話語,一字不差,宛若被世人傳頌的經文。
第二日。
人皇八閣正副閣主盡皆趕至;
數百家将門已大緻集合,按自身所在方位,在大殿之前依次排列。
夜幕來臨時,該來的已到了九成八。
吳妄的坐姿卻始終沒有動過,宛若石化了一般。
泠小岚一直注視着吳妄的身影。
她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處在這般漩渦的正中,卻又被一股溫和的力量護住,讓她不被漩渦撕扯。
她也從未想過,自己道心能如此震顫。
本自覺得對他是傾慕,帶着少許欽佩;
但此刻,心底那股化不開的情緒,已讓她不知所措,也不知該如何去言說。
‘他若是今日被人害了,折在了這,那我為他收拾屍身,同葬一處便是了。
’
這般有些荒唐的念頭剛冒出來,就讓泠小岚輕輕蹙眉。
以至于,覺得自己或許是哪裡出了問題,道心有了魔障。
“小岚,過來。
”
熟悉的呼喚聲在耳旁響起,泠小岚擡頭看向左側,卻見一朵祥雲自天邊飄來,立刻趕上去迎接。
不隻泠小岚,在場有不少人都向前見禮,便是離着遠沒辦法動彈的,也都是高聲呼喊,拜上名号。
來的,卻是玄女宗宗主淨月,以及十多位太上長老、數百位門人弟子。
她們大半停在城中,淨月帶着十多位長老,以及泠小岚之師絕天仙子一同向前。
這絕天仙子借着此前雷神隕落、天罰衰退,已是順利邁過了超凡之限,成就超凡之境,也坐穩了掌門候選的位置。
泠小岚駕雲向前,欠身盈盈一禮,口稱拜見掌門、拜見師父、拜見諸位師叔祖。
衆老仙子露出會心的微笑,竟是各自開口,勉勵了泠小岚一番。
沒有立功沒關系,她們就是硬誇,以彰顯她們天衍玄女宗、人域半數勢力的半個娘家,對泠小岚的重視與支持。
那玄女宗扛把子,聽訞大人生前最親近的侍女,人皇的‘自家人’宗主淨月,更是直接将掌門佩劍‘天玄素女劍’塞到了泠小岚手中。
淨月道:
“去你想去之處,做你想做之事。
如今這世上,你就是貧道最為中意的弟子。
我玄女宗一向護短,誰敢欺辱我門下弟子,那就是與我整個玄女宗為敵!
”
泠小岚輕咬薄唇,低頭行禮。
“弟子多謝師門愛護。
”
“去吧。
”
“是,”泠小岚柔聲應着,轉身看了眼吳妄的所在,提着那把連鞘長劍駕雲落下,此刻方才站在吳妄側旁,隔了丈遠。
吳妄笑道:“不怕被血濺到了?
”
泠小岚宛若散發着柔和的光亮,微微颔首,笑道:“那我換身衣物就是。
”
“嗯,”吳妄緩聲道,“回頭我為你做幾身雲裳,如今這些仙裙的款式,太過于老套。
”
泠小岚目光挪向一旁,隔了一陣才傳聲回道:
“先忙正事。
”
吳妄笑而不語。
第三日。
天将拂曉。
吳妄突然站起身來,嘴角露出淡淡微笑,看向了北面的天空。
那裡有一艘百丈長的飛梭停下,其内飛出了一名名女仙兵,而仙兵簇擁着的,卻是幾位白發蒼蒼的老夫人。
這幾位老夫人身旁,有吳妄最熟悉的年輕男修含笑跟着,自是季默。
季默正攙扶着居中的那位老妪,對吳妄挑了挑眉。
自是人域将門第一家,季家到了。
仁皇閣自有副閣主向前迎接,想将他們一行迎去那早已擁擠不堪的正殿;但這季家老奶奶冷哼一聲,帶人落去了将門之中。
有天仙境界、面容略帶蒼老的‘侍女’搬來座椅,季默祖母拄着龍頭拐杖慢慢入座。
那蒼老的身軀中,卻散發着濃烈威勢,各處響起的問候聲,一時不絕。
季老太君擡手示意,嗓音不急不緩,卻說的铿锵有力:
“老身今日前來不為别的。
仁皇閣出了問題,無妄副閣主召集人域各方勢力來此做見證,老身便是為無妄副閣主撐腰來了。
他為那些戰死域外的将士鳴不平。
這便是為我們人域千千萬萬戰死邊境之地的将士,伸冤屈!
仁皇閣如何改革,如何斧正,貪官污吏之事,老身不管,也管不到。
但今天,誰要是因東南陳糧一案對無妄副閣主發難,我季家,第一個不答應!
”
衆将門将領紛紛跟聲,正殿之前一時十分吵嚷。
吳妄拱了拱手,卻并未多說什麼,也并未對這些将門行禮,淡定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正午,諸勢力齊聚。
火皇禁衛軍拉起了天幕,卻是以仙兵身上的甲胄為陣基,組成了偌大的大陣。
吳妄卻道:“大陣落了,不必關門。
”
火翎并未猶豫,立刻轉身下令,那剛搭起來的大陣迅速關閉。
火翎快步向前,抱拳道:“大人,各方已至。
”
吳妄道:“刑罰殿諸位何在?
”
大群雙眼冒光的刑罰殿執事低頭矮身、高舉雙手,将一隻隻吳妄看過了,特意刻畫到了玉簡之上的案宗,舉過了頭頂。
他們自左右湧來,那嘩嘩的腳步聲,此刻竟是那般悅耳。
“拜見殿主!
”
“将你們整理的案宗拿出來、念出來!
”
吳妄閉目凝神,而後定聲呼喝:
“不管查到誰,問到誰,一并查下去!
副閣主也好,一方權貴也罷,今日我就要諸位看看,這仁皇閣的底子,到底能爛成了什麼樣!
念!
大聲念!
”
那絕大多數與此事無關的群仙,竟莫名都有些提心吊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