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在戰場重傷,醒來之後已經不知今夕何夕,不知身在何處,不知來路歸途,也不知姓甚名誰。
他們告訴我,那個地方叫做水雲宗,位于南境與大昌的交界。
是當地頗有名氣的宗門……”
卓赫英将當初的事情娓娓道來。
他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之前的記憶,就算後來終于想起來了,記憶也是斷層的。
于是這段時間,他其實一直在将記憶與前塵,捋順在一起。
現在倒是能夠很順暢地說清楚了,甚至就連之前在面對卓淮的時候,他都沒有說清楚過。
卓雲旗在旁邊安安靜靜聽着,但也聽得一愣一愣的!
誰能想得到,當初明明說是已經活不見人死不見屍,應該是已經戰死沙場的九叔,居然會有這樣的遭遇呢?
卓雲旗都一愣一愣的了,但他側目去看九嬸兒。
九嬸兒臉上的表情卻始終是平靜的。
沒有任何愣怔,表情也沒有什麼起伏。
就連卓雲旗在聽到九叔被那個水靜蘭招為夫婿之後,都覺得有些震驚。
可是他從九嬸兒臉上,卻看不出什麼太多的情緒波動來。
一直都是很克制,很冷靜的。
卓雲旗沒太說這些年究竟是怎樣的日子,很快就幾句帶過了,終于說到了這次事情的起因,經過,結果。
當說到卓施然狠狠教訓了整個水雲宗,不止是宗主而已,而是整個水雲宗,在她的安排下,都被狠狠教訓了。
水雲宗以後雲城那邊的聲名,肯定是一落千丈。
想要再恢複往日榮光……怎麼說呢?
這兩代人的時間裡,估計是不太可能了。
聽到這裡的時候,卓雲旗倒是沒覺得有什麼出奇的。
小九就那麼個性子,動到她在意的人,那就危險。
更何況他們想動的小淮,還是小九最在意的人之一。
卓赫英将自己的事情說完了,擡眸看了謝芸汐一眼。
原本想着,若是能從妻子的臉上,看到任何情緒,哪怕是憤怒,哪怕是憎恨,他都還能夠松一口氣。
可是他在謝芸汐的臉上,什麼情緒都沒看到。
她隻是聲音冷冷地說了一句,“她竟然敢拿我的兒子當藥人,就為了給你們珠胎暗結生的那個女兒治病……”
謝芸汐輕笑了一聲,淡淡看着他。
隻接觸到謝芸汐這個眼神,卓赫英的心就已經涼了一半。
“小芸兒……”卓赫英有些慌亂,叫了她一聲。
謝芸汐的目光依舊淡淡的,看着他,“你是真的不知道呢,還是裝不知道呢?
”
“什麼……?
”卓赫英睜大了眼睛,布滿血絲的眼睛裡,滿是不解。
“她說不知道你姓甚名誰,你這些年卻是以雲赫英這個名字生活着,可見她知道你是誰。
而且她還那麼直接的就找上了小淮給她女兒做藥人,要說這是巧合……”
謝芸汐看着他,問道,“你是真信啊?
”
卓赫英張了張嘴,但卻是啞然。
妻子仿佛一眼就看穿了事情的本質。
的确,卓赫英當初也沒覺得這些事情是巧合,但他的确不知道自己是誰。
也不知道水靜蘭找的藥人,竟是他的親生兒子。
但他的的确确知道,水靜蘭要找藥人給他們的女兒水千悠治病,對那個藥人而言,是非常非常不公平的。
但有時候人就是那樣,隻顧得上自己人,若是自己人的平安健康,就需要他人來做出犧牲,而自己又有實力有能力做出壓榨的時候。
通常……就沒法那麼正派了。
謝芸汐深吸一口氣,“好了,這部分我聽完了。
還有嗎?
”
卓赫英其實還想好好向她道個歉,好好哄哄她。
但是此刻,的确不是時候。
他也的确,是為了更要緊的事情趕回來的。
卓赫英點了點頭,“還有,還有比我的事情重要百倍的事情
謝芸汐手指輕輕扣着桌面,嘴唇緊抿着,表情明顯有些緊張了。
“是小淮?
”謝芸汐想到自己兒子曾經被拿去當藥人,就心如刀割。
雖然很信任女兒,但還是會害怕,若是太晚了呢,若是狀況還是不好呢?
但她卻看到卓赫英輕輕搖搖頭,表情很沉,聲音也很沉,“是然然
謝芸汐臉上的血色,在一瞬間,盡數褪去。
……
卓淮守在爐子前,鼻子上都有些黑灰。
莊頤海勸他,“小淮少爺,你去歇着吧,這兒交給我來就好
“我就想在這兒待着卓淮嘴巴抿得緊緊的,眼睛睜得很大,眼睛有些紅,像是随時要哭了,“我就想……我盯着姐姐的藥,我踏實
少年終于是沒能忍住,擡起手在眼睛擦了擦。
雖然沒有淚水落下來,但是睫毛上全是細碎的水光。
“那您不若去守着小姐?
”莊頤海提議道。
卓淮重重搖了搖頭,“我不。
我難過……”他輕輕吸了吸鼻子,“我看着姐姐現在的模樣我心疼……”
“唉……”莊頤海也歎了一口氣。
他可以說是看過小姐最意氣風發時的樣子,和整個水雲宗為敵也絲毫不露怯不退卻的樣子。
所以再看到她此刻的虛弱,實在是讓人有些心裡不忍。
“那你也得好好的,小淮少爺,小姐最心疼你,她現在身子不好,您可别再讓她擔心了莊頤海溫言勸着。
卓淮沒做聲,抿了抿嘴唇,片刻之後,站起身來,“我過去一趟
莊頤海沒攔着,隻覺得小淮少爺不管去幹些什麼,排解一下心情也好,不然真是要悶出病來了。
卓淮從竈房出來之後,就徑直朝着一處院子而去。
有萬毒谷門人已經認得他了,就問道,“卓少爺是要去哪兒?
”
“谷主呢?
”卓淮低聲問道。
門人給他指路。
卓淮順着路就朝着後邊兒蠱房那塊兒過去了。
他也知道,這兩天,班昀算是長在蠱房裡了,見天兒的貓在蠱房裡。
就是為了給卓施然鼓搗血蠱的藥。
這些天,卓施然沒少喝藥,但氣血主要是靠那味道非常可怕的血蠱汁在吊着。
從一剛開始,喝一口都要嘔。
到現在,基本已經能夠一口悶了。
人呐,真是什麼都能夠習慣的。
卓淮直接就走了進去,入目就是那架子上滿滿一闆的,蛄蛹蛄蛹着的蠱蟲。
“唔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