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想法,克萊恩當即打算做一些準備性的工作。
那就是探索下靈界,挑選好適合成為信使的對象,等離開羅思德群島及周圍海域,就帶上“海神權杖”過去講道理,說服目標成為自己的信使。
一旦迷路,或是遇到危險情況,立刻結束召喚,返回灰霧之上,這樣基本沒有風險……克萊恩思忖了幾秒,反鎖住房門,開始舉行自己召喚自己的儀式。
儀式尾聲,他飛快進入灰霧之上,但沒急著響應,反倒坐了下來,讓“海神權杖”從雜物堆裡飛出,落至掌心。
他打算例行性地瀏覽下信徒們的祈求,看有沒有需要回應的事情。
這個過程中,克萊恩發現部分祈禱其實挺有意思的,因為人類能欺騙朋友,欺騙親屬,卻很難在向神靈告解或祈求時保守住最真實的想法,頂多做一些修飾,讓它們看起來不是那麽壞。
一位進入拜亞姆警察局中層的混血兒明顯已經傾向於改信“風暴之主”,但在告解時,卻竭力將自己的行為描述成忍辱負重的計劃。
為了本地血統的美好明天,他隻能痛苦地向神靈懺悔,希望祂庇佑自己借助風暴信徒的身份,在警察系統裡爬得更高。
雖然他的話語聽起來沒有破綻,但他告解時想法的波動,情緒的起伏,都在祈禱畫面裡清晰呈現了出來,那是一種無法掩飾的感覺。
自欺欺人的同時還想欺騙神靈……換做卡維圖瓦這條沒什麽智慧的大海蛇,說不定就信了……我是給他一閃電呢,還是送他十把風刃?嗯,能爬到高級督察位置的混血兒算是非常不錯了,留著吧,二五仔也有二五仔的用處……克萊恩舉起“海神權杖”,讓其中一顆青藍“寶石”熠熠生輝。
光芒投入畫面,無形地浸透了那位叫做布拉亞的高級督察。
這不是詛咒,也不是影響,屬於神性層面的標記,幾乎不會被別人發現。
簡單來說,就是單方面的“特別關注”……克萊恩默默在心裡補了一句。
他繼續瀏覽,看見一位膚色古銅頭髮微卷的年輕信徒祈求神靈讓一個叫做章姆的人遭遇風暴,葬身在海洋裡,表面理由是對方不夠虔誠,心中的真實想法則是,同樣是漁民,章姆每次收獲都比他多。
這都是些什麽破事啊,人心真難捉摸……克萊恩先是皺眉,無聲自語了一句,繼而有了個模糊的想法:
“‘無面人’要想做到真實扮演,不僅要在外表容貌、習慣動作等方面沒有漏洞,還得維持性格的基本一緻,不能做太大的改變,而性格這種東西,每個人都不一樣,都存在一定的區別……
“通過瀏覽信徒們的祈禱,我等於不用那麽麻煩就能見識到不同的性格,不同的心理狀況,千人千面的‘面’,不僅僅是指長相……
“這對我‘無面人’後續的扮演,有相當重要的作用,能節省積累經驗的時間。
”
克萊恩越來越覺得扮演“海神”對自己幫助不小。
當你真實扮演了一位半神的時候,即使得不到反饋,也肯定能有不小的收獲……這屬於對高層次狀態的體驗……克萊恩精神一振,瀏覽祈禱畫面時不再那麽敷衍。
一幕幕場景飛快過完,他的目光停駐到了一位叫做雷爾夫的商人身上。
這位貿易商人讚美了“海神”重現於大地的奇跡,表示將奉獻三分之一的身家,也就是價值2萬金鎊的財物給反抗軍,一半作為軍費,一半用來重塑神的雕像。
其實不用這麽麻煩,直接獻祭就好了……克萊恩半開玩笑地嘀咕了一句。
他想了想,具現出海浪與暴風共存,大雨和閃電齊落的背景,低沉回應道:
“幫助你的同胞,同伴,就是稱頌我的名。
“那些幼小的羔羊們需要救助、食物和教育。
”
他打算讓雷爾夫用2萬金鎊財富建立一個慈善基金,並廣泛向社會尋求捐款,以彌補傷害,營造共識,幫助統治的借口向有本地血統的孩子們提供一定的食物、衣服和教育。
至於反抗軍的軍費,克萊恩想得很明白,在這有超凡力量的世界裡,僅靠殖民地本地人民的反抗,是很難成功的,所以,必然得依靠弗薩克、因蒂斯等外國的幫助。
而提供經費毫無疑問是幫助的一環。
可惜,不能在十誡裡加一條“要理直氣壯地去蹭經費”,這有損“海神”的形象……反抗軍也不要總想著殲滅駐軍,要以破壞交通施設,提高總督府統治難度為主,以打促談……作為一名鍵盤強者,克萊恩在類似方面並不缺乏想法。
他很快收斂住發散的思維,做了次今天探索靈界是否危險的佔蔔。
得到不算危險的啟示後,克萊恩帶上“黑皇帝”牌,自然改變好形象,踏入了“召喚之門”。
進入現實世界,他將需要的幾件神奇物品塞入體內,預防萬一,然後向上次那樣,借助冥想,感應到了靈界。
一步向前,穿過無形的帷幕,克萊恩虛幻漂浮了起來。
他的四周,紅、黃、藍、綠等色塊鮮明疊加,仿佛最抽象的油畫,上下左右等屬於人類的概念在這裡不再通用,如果以類似方式辨別方向和位置,必然會迷失。
克萊恩小心又隨意地漫遊著,時而能看見一輪小孩簡筆畫般的黃色太陽,時而與靜靜流淌卻沒有實質的河流擦身而過。
這裡還有裸露上半身的扁平女子,長著笑臉的月亮,首尾翹起的獨木舟,亂成一團的線球,通向七道淨光的蛇形階梯……
在這混亂到極點的世界裡,除了靈界生物,各種信息都是以抽象符號的形式複合存在的,所以,佔蔔時得到的隻能是啟示,需要自己進行解讀。
而那些象征符號,有一定可能活過來,變成非實體的怪物。
這就是無法以人類常識理解和看待的靈界。
讓克萊恩感覺疑惑的是另一個問題,他上次進來時,很容易就發現了靈界生物,察覺出一道道不知從哪裡注視過來的,讓人毛骨悚然的目光,什麽提著四個腦袋的無頭女子,什麽黑白分明的渾圓眼睛,什麽觸手長著骷髏頭的巨型水母,都是那麽簡單就遇上了。
可這一次,他漫遊了好一陣子,一個靈界生物都沒看到,就連遠處那些難以描述形體的身影也消失不見,仿佛藏了起來。
總不可能是因為害怕給我做信使吧?嗯,我是精神體直接進入靈界,心裡的想法也許會因這裡的特殊無形呈現出來,化作隱秘的象征符號,於是和靈界有了交互,被自然而然影響了道路的選擇?克萊恩疑惑思考,卻怎麽也找不到原因。
他心中閃過了各種想法,身體忽然下沉,自由落體。
落了一陣,克萊恩還是隻能看見鮮明疊加的色塊和各種各樣化作實體的象征符號。
這究竟是什麽情況?他開始考慮是寫信詢問阿茲克先生,還是把無線電收報機丟到灰霧之上,沾染氣息,以聯絡魔鏡阿羅德斯。
自行漂浮之中,克萊恩忽然心頭一動,猛地往旁邊閃開。
他眼前掠過了一抹黃綠,一隻巨大到可以將他整個人踩扁的腳掌落了下來,踏入紅藍交錯的色塊裡。
那腳掌之上是一條流著黃綠液體的潰爛長腿,整體超過了三米,再往上,是纏著屍油繃帶的龐大身軀。
幾乎讓周圍凝固下來的氣息中,那兩條流著黃綠膿液的腿交替提升,帶著難以看清的軀體,飛快遠去,消失在了靈界深處。
克萊恩立在較遠的地方,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終於,他確認無事,呲牙咧嘴地想道:
靈界真可怕,一不小心就遇到位大佬路過……靈界生物裡的大佬?
克萊恩搖了搖頭,繼續自己的探尋。
這個時候,他已完全不知道自己遨遊到了靈界哪個地方。
飄蕩了一陣,他終於找到些靈界生物的蹤跡。
就在他準備改前飛為左落的時候,卻愕然發現身體不受控制地繼續往前,而且越來越快。
他的“前方”,淩亂疊加的色塊和隱約彌漫的灰白霧氣突地裂開,一艘覆蓋純粹黑色的巨大三桅帆船躍了進來。
那船隻近百米長,三面漆黑的帆布高高懸掛,如同旗幟。
它左右兩舷有著一個個炮口,甲闆上奔跑著忙碌著形形色色的水手。
這一切是如此真實,如此有質感,和靈界的整體狀況格格不入。
但隨著那船隻完全進入靈界,它的黑色迅速濃厚,染上了幾分虛幻的味道。
它的甲闆上, 背靠船艙立著張兩三米高的斑駁石椅,椅子上坐著位能與古代巨人媲美的龐然大物。
他留著剛過脖子的黑色胡須,頭戴高高的尖塔皇冠,身披黑底銀邊的華麗長袍,臉龐線條堅硬深刻,充滿威嚴,讓人下意識就想埋低腦袋。
在那略帶皺紋的寬闊額頭下方,在那高高挺起的鼻梁之上,兩隻深黑的眼眸流淌著暗紅的光芒,倒映出了穿黑色全身盔甲戴漆黑皇冠的克萊恩。
而克萊恩正難以停止難以放緩地飛向著他。
兩人的目光在靈界層疊的色塊和各種象征符號之中對視了一下,然後克萊恩直接消失不見。
斑駁石椅上的“巨人”未收回目光,依然望著那裡,長久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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