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男生 武俠仙俠 慶餘年

《慶餘年》第7卷朝天子 第29章 春來我去也

慶餘年 貓膩 5206 2024-01-29 20:04

  皮大衣很暖和,看著那個逐漸消失在風雪中的人影,也很暖和,他這一世過的實在是有些驚心魂魄,勾心鬥角,雖然充實卻令心有些累,能夠和簡單而純粹的人物交往,實在是很難得的享受。

   收回投往遠方雪花中的目光,範閑忽然心頭一動,產生了某種很奇妙的感覺,似乎明年春時劍廬最後一次開廬,自己也許會獲得一些從來沒有過的體驗。

   他走到黑色的馬車旁,擡起右膝,低著頭很仔細地在車階上刮弄著靴底的雪泥,渣渣作響。
一邊刮著雪,他一邊沉默地思考著,許久之後才掀開車廂厚厚的棉簾,低頭鑽了進去。
一股熱風撲面而來,闊大的監察院馬車內,特製的小暖爐正在釋放著如春的氣息,比起車外的天寒地凍來說,完全是兩個世界。

   範閑接過毛巾,撣掉毛領上的雪花,說道:“人已經走遠了,我們可以回了吧?”

   葉靈兒從他手中接過毛巾,低著頭,長長的睫毛修飾著那雙明亮的眼,以及眼中複雜的情緒。
她輕聲說道:“我又不是來送他的。

   “不是來送十三哥,難道是來陪我賞雪?”範閑沒好氣地說道:“我是真不明白你們究竟是怎樣想的,這都一個多月了,還像初見面時青州城內那般。

   “師傅,我可沒有想什麽。
”葉靈兒擡起頭來,很認真地說道。

   “明年四顧劍就要死了,東夷城內分了兩派意見,正在爭執不下。
王十三郎此次回東夷,隻怕也得煩心,雖然他是四顧劍最疼愛的關門弟子,但畢竟沒有什麽人脈。
”範閑想了想後。
緩緩說道:“隻怕最後還是要爭上一場。

   “你不能幫幫他?他為監察院做了這麽多事。
”葉靈兒微微惶急問道。

   “這個不用你說。
他是為我做事的人。
我當然要給他回報。
”範閑說道:“四顧劍給我的態度足夠誠懇,雖然這位老怪物肯定不想和陛下做什麽交易,但和我談談買賣,應該沒有問題。

   他忽然看著葉靈兒。
輕聲說道:“問題是他回東夷之後。
估計就會長年定居在那處,你可想過這個問題。

   “我為什麽要想這個問題?”自二皇子死後。
葉靈兒便不複當年的灑脫疏朗模樣,而是變得沉默成熟許多,雖然在範閑這些熟人的面前,依然談笑無羈,但不論是範閑還是林婉兒。
都能看出這位女子心底最深處地那抹陰影。

   直到青州與王十三郎見面,互為一對風景之後,葉靈兒地情緒似乎才從邊關的軍馬之中擺脫出來。
範閑很樂意看到這種變化。
但也知道以王十三郎的身份,兩個人的事情確實十分困難。

   他搖了搖頭。
不再細述這個問題。
倒是葉靈兒因為自己地心思。
想到了最近困擾著這些年青人地那椿事。
看著範閑小意問道:“若若那件事情就這般拖著?”

   一提此事,範閑便是一腦門子官司,本來他以為靖王父子出面扮黑臉。
皇帝陛下便會順水推舟,把這糊塗指婚給收回,沒有料到皇帝竟是如此執拗,借口當年範家已經拒了靖王聯姻之請。
根本不理會這些動靜。

   “先拖著吧。
我們這麽多人的臉加在一起,總有些分量,陛下也不好強行推進。
”範閑抿了抿嘴唇。
心想如果妹妹願意嫁給弘成。
那這件事情便好辦許多,至少在陛下面前。
爭起來也會有道理一些。

   “我是不知道賀宗緯這個人,不過聽說風評不錯,也不知道你是從哪裡來這麽大地怒氣。
”葉靈兒隨口說道。

   “怒氣?”範閑笑了笑。
沒有言明,含糊不清說道:“賀範兩氏聯姻,豈不成了盒飯?”

   “什麽飯?”

   “八寶飯。

   “對了。
今天王大都督在一石居擺宴。
婉兒要我提醒你,莫要到晚了。
”葉靈兒認真說道。

   範閑心頭一凝,才想起這一椿子趣事來。
話說為了大皇子納側妃。
範閑勇字當頭,接過了管教王家大小姐的重任,隻是緊接著便出現了宮中指婚,範閑陰怒之下,說話教訓便沒有留什麽餘地,生生將那位王?兒氣的大嚎出府,也把京都守備史飛大將得罪的不輕。

   他本以為經此教訓後,王?兒定會負氣大怒,再也不肯上府。
沒料到過不得數日,王?兒竟然又央求著史飛再次帶她進了範府,懇求小範大人收自己為徒,而且言辭懇切,說自己已經改變了極多,再也不敢像從前那般胡作非為。

   王家大小姐忽然變得如此懂事,倒是唬了範閑一大跳,心想這刁蠻大小姐看來真是愛煞了大皇子,不然斷不至於如此委屈自己。

   今日則燕京大都督王志昆回京述職的第二天,大都督親自宴請範閑,便是想謝他代為管教子女。

   “這王?兒是你地粉絲。
”範閑皺著眉頭,“你有沒有見過。

   葉靈兒能猜到粉絲是什麽意思,無奈笑著說道:“很多年前倒是見過,那時候她還隻

   八歲地黃毛小丫頭,誰會想到長大了脾氣竟變的如此

   “現在乖多了。
”範閑閉著眼睛說道:“看來大小姐們都一樣,都有受虐狂,不下狠勁兒打幾頓,是斷然聽不進道理地。

   葉靈兒臉色一窘,想到當年京都舊事,狠狠地瞪了範閑一眼,說道:“這是在說我?”

   範閑依然閉著眼睛,唇角卻浮起一絲淡淡的微笑,說道:“當年你是要打了再招,如今可是不打自招。

   馬車就在二人地對話聲中,緩緩向京都折回,壓榨著路上地冰雪,沿著深深地痕跡前行。
範閑感覺車廂中熱地有些過頭,掀開車窗一角,希望能透進些清涼的冬風。
眼光卻順著車窗瞥見了一路銀枝雪樹。
清美風景。

   他怔怔地看著這一幕。
卻不自禁地聯想到了自身,賀宗緯那方面不好太逼迫。
但他也不如何擔心。
待明年解決了東夷城之事。
替大慶立下一個大大的功勞,皇帝老子再如何刻厲寡恩。
隻怕也不忍再逼迫自己。

   隻是這一路風雪。
馬兒困難前行。
範閑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皇帝套中地一匹馬。
被迫努力地破開風雪,拖著一個龐大地馬車,向著遠方前進。
而那遠方並不見得是馬兒想去地地方。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任由寒風冷卻了自己地胸膛及胸膛裡藏著地那顆心。
放下了車簾,閉目靜思。
不論是西涼還是東夷,他如此努力地奮鬥著。
其實都是在為皇帝做馬前卒。
而他也不想改變這一切。
因為整個世間。
他暫時還沒有勇氣挑戰地,也隻有這位深不可測地皇帝老子了。

   如果五竹叔和箱子還在身旁,那情勢一定會有極大地改變,隻不過那種改變不見得好。
範閑搖搖頭。
甩走這個惱人的可能。
五繡叔雖然名義上是自己地仆人。
但實際上是自己最親地親人。
每個人都需要找尋自己生命裡最重要地事情。

   好在這位皇帝陛下已經改變了很多,他最近和範閑以及靖王爺賭氣一事來看。
雖然極為過分。
但至少也顯出幾分人氣――或者說是老人氣。
不論是哪一種氣味。
至少都證實這位陛下開始從神壇裡走了出來,不再是高高在上地一個虛無光彩身影。

   ――――――――――――――――――

   冬去春來,又是廢話。
好吧,總之在一個春光明媚地日子裡。
慶國早已送走了下的稀裡糊塗地無數場雪,迎來了轉暖地天氣。
初生地綠芽。
瑟瑟地翠花。

   而慶國東北方的第一重郡――燕京。
則是迎來了一行身份格外重要地隊伍。
此時天時已入三月,官道兩側青樹抽枝。
於春風之中招搖。
就像是舉著花束喊歡迎歡迎地孩子。
看來連這些植物都知道這行隊伍地重要性。

   燕京地處偏北。
從京都直行山再往北轉,經由一條通往滄州的平行官道。
往東北方伸展,便到了這座大城。
此地在數十年前。
還是大魏地一座城池,史稱南京。
隻是被慶國偉大地皇帝陛下硬生生打了下來。
改名燕京,取之燕銜泥而回之意。

   至於燕京故地很一千多年前,是不是慶國祖宗地屬地,這就沒有任何人知道了。
但是燕京地名稱。
至少給了慶國一個正義地名份,加上此地故民民風溫順,多在統治者轉換間生活,沒有太濃厚地民族情感,所以慶國隻統治了三十年。
卻也治成了熟地,儼儼然成為慶國一座離京。

   燕京極大,極繁華。
與東夷城所控地十數諸侯小國接壤,尤其是與宋國更是親密依偎,如果慶國意圖征服東夷,則大軍必自燕京出,所以二十年間,燕京一地地邊兵,乃是慶國軍方精銳中地精銳,與西涼地定州軍,更北方滄州附近地北大營並稱。

   燕京是慶國有史以來打下地最大城池,是慶帝武功的最佳佐證,所以朝廷對於此地向來極為用心,不僅在軍事上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財力,在政務上也特例相待,在燕京任職地文官,都上調半級品秩,甚至連六部衙門,在燕京城也專門備了分理署。

   如此地優渥待遇,人人都知道原因,因為此地往東便是東夷城,往北經滄州便是北齊,南慶意欲一統天下,燕京城一定會是大軍攻勢地發源地和前線大本營。

   慶帝為此事準備了三十年,自然將燕京經營地如鐵桶一般,誰也不城內到底存貯了多少糧草兵器。

   如今燕京城地軍方首腦是王志昆大都督,此人一向深得慶帝信任,慶歷七年慶國內亂,燕京大營起了穩定江山地絕對重要作用,也正是因為燕京大營地強大實力,失去了燕小乙地滄州北大營才會如此順利地被史飛接管,而東山路的一路官員,根本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而燕京城的文官守領也是位重要人物,姓梅名執禮,乃是當年柳國公門生,早在六七年前。
就已經出任了京都府尹一職。
後來循次提升。
來到了燕京,如今早已是正二品地地方大員。
僅比一路總督低了半級。

   今日這兩位大人物都在燕京城外微笑等待。
而身旁地官員下屬。
卻沒有絲毫詫異神色。
因為這些官員將軍知道。
這個隊伍雖然不是陛下地禦駕。
卻和禦駕地等級差不多,而且王大都督地小姐也在車隊之中。

   ……

   ……

   絲竹聲聲中。
無數立牌行過,抱劍太監行過。
車隊停在了迎接官員們地面前。
一位身著黑色官服。
腰間卻系著根淡黃絲帶地年輕官員,掀開車簾。
來到了眾人身前。

   來人正是範閑。
他如今帶著欽差地身份前來,所以見著面前地陣仗也不意外。
隻是苦笑了一聲。
陪著王都督和梅大人嚴肅認真地履行完一應程序。
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請二位大人起身,自己再行見禮。

   王志昆和梅執禮連道不敢。
雖然這二人都是權重一方地大員,但遇著這位小爺。
知道還是恭謹一些地好。
不然誰知道日後會有怎樣地淒慘收場。

   聽說朝中那位正當紅地賀大人地日子。
就不怎麽好過啊……

   王志昆冬天地時候才回京都述過職,與範閑見過兩面,自然不算陌生。
尤其是範閑此行順路將王?兒帶了回來。
本身又有王?兒私師地身份。
所以王志昆對他顯得格外熱絡。
客氣之餘,還刻意添了幾分自在。

   範閑笑眯眯地看著這一幕,猜到這位軍方大老是刻意讓梅大人看地。
軍政兩衙,不論是在定州還是在燕京。
都是會有些磨擦。
而王都督想必認為有自己在朝中為援手。
梅執禮這一乾文官應該要更警惕些。

   梅執禮在一旁笑了兩聲。
然後走上前來,對範閑說道:“老大人可好?”

   範閑認真說道:“父親在澹州過地舒心,國公他老人家身體也還不錯。

   這話裡說的國公,正是柳氏地父親。
梅執禮地老師。
王志昆在一旁看著這幕。
心裡犯起了嘀咕。
這才明白,原來梅老頭和小範大人早就認識了。

   範閑和梅執禮確實是老相識,想當年範閑入京第一件轟動地事情。
正是在梅執禮眼皮下發生。
當街拳打郭保坤一事。
梅執禮可是給範府幫了不少忙。

   “您不在朝中呆著。
卻偏要跑燕京來做甚?”範閑笑著問道。

   梅執禮壓低聲音笑道:“京都府尹哪裡是人做地?還是趕緊跑遠些地好。

   一老一少二人哈哈大笑起來,梅執禮斜乜看著王志昆。
說不出地得意。
心想你走泊公地門路。
那是靠著自己女兒,我可是靠著他地父母。
誰親誰疏,自己看著辦吧。

   範閑失笑道:“您這話說地……我看孫大人倒沒覺著困難。

   此言一出。
便是王志昆也忍不住捋須笑了起來。
心想小公爺果然刻薄地狠,如今官場上誰不知道這位因禍得福的京都府尹孫敬修,如果不是他女兒把他賣了,隻怕他早就死了。
當然,官場上每每說到此事。
都會忍不住賊眉鼠眼地討論一下,那位大義滅親地孫小姐,究竟被小範大人禍害到了什麽地步。
居然能做出這樣地事來。

   ――――――――――――――――

   範閑此行燕京隻是路過,他主要的目地是要去東夷城,參加四顧劍最後一次地劍廬開廬。
滿天下人都知道,這一次開廬,大概是這位大宗師最後一次與世人相見。
而此次開廬儀式辦地也極為盛大, 不僅是東夷城及城周地那些諸侯小國各有貴人前去見禮,便是北齊南慶這當世兩大勢力,也受到了邀請。

   所有人都在猜測,四顧劍大概是要借這最後一次開廬,來決定東夷城將來會投向何方。
所以北齊和南慶朝廷都不敢怠慢,紛紛派出代表人物,而範閑因為王十三郎地關系,當然成了南慶地代表。

   至於欽差儀仗會順路將王?兒帶回燕京,則是因為大皇子納側妃一事已成定局,六月地時候,便要準備入門。
隻是側妃地名聲總是不好聽,陛下為了王志昆府上地臉面,所以格外重視,讓這位小姐先行回家鄉,再千裡迢迢接回京都。
在範閑看來,這純屬吃多了沒事兒乾,但王家感念聖恩,欣喜異常,隻好累了自己。

   當夜,範閑一行人便在都督府歇下了,王?兒樂滋滋地給範閑行過禮後,便跑回了自己地閨房,等著嬤嬤們教出嫁地規矩。

   酒席上,王志昆有些尷尬地看著範閑,說道:“這幾個月,真是勞煩小公爺費心了。

   大都督心知肚明,大殿下對於納側妃一事地態度,雖然他很欣賞大殿下,也願意自己地女兒嫁給對方,但是身為人父,總是擔心自己地女兒。
他清楚,如果不是小範大人擔起了此事,隻怕事情要麻煩許多。

   範閑笑了笑,沒有說這件事情,垂下眼簾輕聲問道:“北齊去地人是誰?”

   ……

目錄
設置
手機
書架
書頁
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