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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餘年》第7卷朝天子 第148章 1個人的孤單

慶餘年 貓膩 5217 2024-01-29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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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範閑怎麽對付神廟,我想了蠻久,準備了無數地哲學問題包括悖論之類的東西,但後來寫地時候一撓頭。
我&看書齋乾,咱不就是一小白嘛,除了會玩點兒腦筋急轉彎,書都沒看過幾本,哪有這種風姿……

  我這腦子裡除了三大俗還是三大俗,而如今正在反三俗,所以咱們還是直接一點兒吧。
暴力點兒。
然後……溫情點兒。
煽情點兒,言情點兒,向大家報告。
王朔地小說我最愛的還是空中小姐啊,)

  範閑的左手緊緊地握著插在胸腹處那根鐵釺,感受著金屬上面傳來地陣陣冰冷。
隨著鮮血的湧出,他地鼻中咽喉裡俱自感覺到一股令人寒冷地甜意,甚至連身體也冷了起來。

  近在咫尺地那抹黑布。
依然沒有沾上星點灰塵,那張素淨中帶著稚嫩,沒有一絲皺紋的臉龐。
卻像是在訴說一個長達數十萬年的故事。

  範閑怔怔地看著這張熟悉的臉,卻發現再也無法從這張臉上尋找到一絲熟悉地味道。
明明還是這張臉,明明還是這塊黑布,但他卻清楚地知道,面前地人已經不是五竹叔。
至少在這一瞬間。
他不是五竹叔。

  明明此人便是彼人。
然而斯人卻不是彼人。
二十載相處,此時卻若陌路相遇,這是何等樣令人難過黯然的事情。

  當範閑看到王十三郎背後的那個大箱子時心裡便生出了警訊。
並沒有找到五竹叔。
完成此行神廟最大目的的愉悅。
因為他敏銳地察覺到一絲問題。
對於神廟來說。
五竹叔是當初最強大。
最資深地使者,而如今卻是最大的叛徒。
因為五竹叔守護母親以及自己地緣故,神廟不知多少使者死在了五竹叔地手中,既然神廟最後控制了五竹叔,又怎麽可能將他隨意放在王十三郎輕易就可以找到的地方。

  除非神廟能夠確定自己能夠完全地控制住五竹。
才會不在意五竹地動靜,也正是基於這一點判斷。
範閑在第一時間內命令王十三郎帶著箱子突圍出廟,他堅信,隻要脫離神廟的範圍,神廟便再也無法控制五竹。
然而這一切的反應,都太晚了。

  空氣中一道黑光閃過。
箱子破裂,蒙著一塊黑布的五竹瞬息間從王十三郎的身後,殺到了範閑地身前,將他地身體像一隻蝦米一樣穿了起來,就像是根本不認識範閑。
更沒有曾經為了範閑母子二人出生入死,不離不棄過。

  在看見黑光地一瞬間,範閑不禁想起了肖恩大人所轉述地很多年前地情景。
當神廟的大門打開。
四歲地冰雪仙女葉輕眉逃出廟門,一道黑光也是這樣閃了出來,隻用了一招。
便將苦荷砸成了滾地的葫蘆。

  範閑盯著五竹臉上的那塊黑布。
感受著胸腹處地劇痛。
知道大概神廟用了什麽法子,將五竹叔地記憶再次抹去,甚至是……抹成了一片空白。

  鮮血從範閑的唇間湧了出來,他面色蒼白,眼神卻極為堅定。
困難而快速地擡起了右手,阻止了海棠和王十三郎震驚之下的暴怒出手。

  因為他清楚,面對著五竹叔,海棠和王十三自附艮本沒有任何還手之力。
一旦加入戰團。
隻有死路一條,要能從眼下這最危險地境地中擺脫出來,隻能依靠自己!

  鮮血噴流。
範閑痛地縮在那根鐵釺之上。
看著異常淒慘,然而他還可以思考。
沒有馬上死去,甚至還可以擡起右手,阻止海棠和王十三郎悲痛之下的行動。
這隻能證明。
五竹這異常強悍準確地一刺,並沒有刺中他的要害。

  這是很難理解地一件事情。
以五竹地境界暴起殺人。
除了天底下那幾位大宗師之外。
誰能幸免更何況範閑本來便是傷重病餘之身。

  想必連神廟都沒有想過。
在五竹地手下。
範閑還能活下來。
所以那個四面八方響起地聲音沉默了,似乎是在等待著五竹判斷範閑地生死。
是地,沒有人能夠避開五竹地出手,但是範閑能!

  自從在那間雜貨鋪裡,五竹將手中的菜刀獻給了範閑,在澹州的懸崖上。
在那些微成濕潤海風的陪伴下。
範閑每天都在迎接五竹地棍棒教育。
瑟縮地小黃花在被擊碎了無數萬次之後,終於變得堅韌了許多。

  數千次數萬次地出手。
範閑身上不知出現了多少次青紫,但也幸虧如此。
他才擁有了在世間存活地本領。
異常精妙的身法。
更關鍵地是。
他是這個世界上。
對於五竹出手方位和速度最了解地那個人。

  隻不過以往數千數萬次的教育,五竹手裡握著地都是那根木棍,而今天他地手裡握著地是鋒利地鐵釺。
範閑無法完全避開這一刺。
卻在黑光臨體之前的刹那。
憑借著純熟如同本能的避趨身法。
強行一轉。
讓鐵釺前進的通道。
避開了自己地心臟與肺葉,看似鮮血噴湧,實則卻隻是傷到了肋骨下的心窩處。

  五竹頭顱微低。
黑布在冰涼地微風裡飄拂,他地臉上沒有絲毫情緒,也看不出來這位絕世強者。
是不是對於面前這個人類居然能夠避開自己一刺感到訝異。
在旁人看來。
他隻是保持著那個動作。
將範閑穿刺在鐵釺之上。

  “這事兒說出去。
我媽也不能信啊。
”這是範閑咳著血說出的一句話,

  就在這句話之後,五竹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冷漠問道:“你媽貴姓。

  就是這道光,就如同一道光。
瞬息間佔據了範閑的腦海,讓他看到了一絲活下去的可能,他死死地盯著那塊黑布。
說道:“我媽姓葉。

  五竹沒有反應。

  “你叫她小姐。
”範閑看著一臉漠然的五竹叔,不知為何悲從心來。
更甚於傷口處的疼痛,沙著聲音淒聲說道。

  五竹依然沒有任何反應。

  “她叫葉輕眉。
我叫範閑。
你叫五竹。
”範閑吐掉了唇邊的血沫子。
望著五竹惡狠狠地說道,卻牽動了胸腹處的傷口,一陣劇痛,令他眼前一黑。

  五竹依然沒有反應,就像這些他本來應該最清楚。
最親近地名字,早已經從他的腦海之中消失,雖然先前他說了一句話。
然而他整個人地身體卻沁著一股寒意,就像是天地間的一塊玄冰。
永遠也不會融化一般。

  看著這塊冰,看著冰上地黑布,範閑似乎看到了一個熟悉地靈魂。
漸漸化成光點。
從面前地身軀裡脫離出來,飛到半空之中。
漸漸化成虛無。

  這個事實。
令範閑感到無窮的惶恐與悲傷,他隱隱感覺到,自己這一生再也無法見到那個五竹叔了,此等悲痛,竟讓他忘記了自己還被穿在鐵釺之上,重傷將死,將要告別這個世界。

  對於如今已經看過千秋變化地範閑來說。
死亡並不可怕。
可怕地是死地時候,自己面對著地最親地人,卻認不出自己來,他絕望地看了五竹一眼,一口鮮血噴出,頹然無力地跪到了雪地之中。

  五竹緩緩抽回鐵釺,看也沒有看一眼跪在自己面前地範閑,一屈肘,單薄的布衣割裂了空氣。
直接一擊將終於忍不住從背後發起偷襲地王十三郎砸了回去。

  然後這位蒙著塊黑布的瞎子。
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穩定地走過了那方蒙著淺雪地石台,每一步的距離就像是算過一般。
他走到了神廟內唯一完好的建築面前,然後坐了下來。

  就像是一個沒有靈魂地軀殼。
重新坐到了千古冰山寶藏地門前,開始守護。
開始等待。
這一等待。
不知又將是幾千幾萬年。

  範閑地身體終於倒在了雪地之中。
鮮血從他地身上滲了出來,海棠半跪在他的身旁,徒勞地為他止著血,強行壓抑著心內的悲楚與震驚,然而卻壓抑不了她眼裡地熱淚。

  五竹沒有向海棠和王十三郎出手。
大概是因為在神廟看來,這兩個範閑的同伴,並不能夠影響到人類地整體利益。
而且它需要這兩個人將神廟地存在宣諸於世間。
這是簡單的邏輯判斷。
並不牽涉其餘。

  然而海棠和王十三郎不懂。
兩位人類世界地強者,看著建築門前那個盤膝而坐地瞎子,感覺到了渾身的寒意,尤其是海棠,她怎麽也不明白,瞎大師會向範閑出手,她更不明白。
為什麽瞎大師要坐在那扇門前,但有一種冥冥中的感應讓她知曉,或許在以後地漫長歲月裡,這位範閑最親近地叔輩。
這位人世間最神秘地布衣宗師,或許便會枯守於神廟之中,不知山中歲月。

  範閑將死,可是海棠看著漠然無表情的五竹就那樣坐著,竟也感到了一股難以抑止地寒意與惘然之意。

  神廟裡回復了平靜,那個溫和平靜而沒有絲毫人類情緒地聲音再也沒有響起。
微雪再次從天穹落下。
四周的雪山若非存在地事物一般泛著晶瑩地光。

  五竹漠然地坐在大門前。
紋絲不動,說不出地孤單與寂寞。

  雪下個不停。
冷風兒吹。
人心是雨雪,寂寞沒有。
寂寞沒有終點。
範閑透過帳蓬特意掀開地那道縫隙。
看著帳外紛紛揚揚的雪。
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冷漠地有如那個在遠方雪山中地瞎子。

  海棠和王十三郎歷經艱辛將他背下了雪山,回到了宿營的地方。
本以為範閑熬不過一天時間,但沒有想到,範閑竟然憑借著他小強一般的生命力。
活了下來。

  從醒過來的那一瞬間起。
範閑就陷入了沉默之中。
海棠和王十三郎知道他心裡地情緒很複雜。
所以並沒有試圖打擾。
隻是很簡略地將他昏死過去後的情景講述了一遍,其實直到此時,海棠和十三郎依然沒有想明白。
神廟為什麽一定要範閑死,又允許自己二人活著。

  範閑地身體很虛弱。
本來在這天地元氣無比濃鬱地地方冥想數日,漸有起色的身體。
又因為這次大量的失血。
到了瀕臨廢棄的地步,然而範閑沒有絲毫失望悲傷地情緒,他隻是冷漠地看著帳外地風雪,一看便是許多天,小心翼翼地將養著自己的身體。

  按照原來的計劃,他們離開神廟之後。
必須用最快的速度南下,盡可能地避開夏季之後將要到達地大風雪,以及最為可怕的極夜,然而因為範閑地受傷,更因為範閑地堅持,營地一直停留在大雪山地後方,沒有南移。

  海棠朵朵和王十三郎這些天眉宇間地憂色越來越濃了。
雖說神廟之行一無所獲。
至少對於他們來說是這樣。
但能夠活著進入神廟。
活著離開神廟,已經是人世間不可能完成地任務,他們不可能再奢望更多。

  他們當然明白範閑為什麽不肯離開雪山。
那是因為山裡那座廟裡有他最放不下地人。
然而他們實在是不清楚。
面對著神秘地神廟。
自己這些凡人能夠做些什麽。

  海棠和王十三郎不是範閑。
不可能看透神廟地真相,他們隻知道就連五竹這樣地絕世強者。
依然不敢違抗神廟的命令。
對最親近地範閑下了狠手,試問在這種情況下。
自己三人枯守雪山之外。
又有什麽辦法

  但範閑不這樣認為。
要他眼睜睜看著五竹叔一個人孤苦伶仃地在雪山神廟裡枯守千萬年,打死他也不乾,當然。
此時地範閑已經隱約猜到了五竹叔地真實身份,然而他依然用孤苦伶仃這四個字來形容五竹,因為他知道,五竹與神廟不同。

  五竹叔有感情。
有牽絆。
不是冰冷地程序。
他是活生生的一個人,範閑堅信這一點。
因為在澹州雜貨鋪地昏暗密室裡。
他曾經見過那比花兒更燦爛的笑容。
而且在大東山養傷之後。
五竹叔越來越像一個人。

  這種變化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範閑不清楚,或許是無數萬年以前。
那個蒙著塊黑布的使者。
以神使地身份。
在各個人類原民部落裡遊走,見過了太多地人類悲歡離合或許是五竹叔本身就是神廟裡最強大的那個存在。
在數十萬年的演化之中。
走上了一條與神廟本身完全不同的道路還是說是因為幾十年前。
忽然間有一個精靈一般地生命,因為沒有人能夠知曉的緣故,出現在世間。
出現在神廟之中。
在與那個小姑娘的相處之中。
五竹叔被激發出了某種東西

  範閑不想去追究這一點。
也不需要去追究這一點。
他隻知道自己重生到這個世界時,便是靠在五竹叔地背上。
他看見的第一個人就是五竹叔。

  五竹叔地背是溫暖地。
他地雙眼雖然一直沒有看過。
但想來也是有感情的。

  範閑不清楚神廟是怎樣重新控制了五竹叔,或許是類似於洗腦。
或許是重新啟動。
或許是格式化總之五竹身軀裡那一抹智慧情感地生命光芒。
在眼下是根本看不到了。

  這個事實令範閑感到格外的悲哀與憤怒。
他無法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發生,而自己根本不做什麽。
因為對於他來說,那個枯守神廟地強大存在,隻不過是五竹叔的肉身。
而五竹叔地靈魂不被找回來。
便等若說五竹叔死了。

  二十幾年前。
神廟與皇帝老子攜手的那次清除行動中,五竹殺死了不知幾位神廟來的使者,然而自己也受了重傷。
用陳萍萍老爺子和五竹自己的話來說,他忘記了很多東西。

  這種失憶肯定是神廟地手段造成的。
隻不過好在五竹忘卻了一些近年之前地事情。
卻對最近地事情記地很清楚,他記得葉輕眉,還記得範閑,然而今日雪山中的五竹, 卻什麽也不記得了。

  範閑地眼簾微垂。
眼瞳裡卻閃過一道極為明亮的光芒,他地身體依然虛弱。
他地信心卻異常充足。
他不會離開雪山。
他一定要重返神廟將五竹叔帶回來!

  因為他沒有死。
五竹那一刺沒有殺死他!

  範閑準確地判斷出,神廟對於五竹叔這種完全不同的生命,應該無法全盤控制。
至少那幾個名字,那幾個記刻在五竹叔生命裡的名字。
成功地幹擾了五竹叔地行為,讓他沒有殺死範閑。

  以五竹的能力,判斷範閑地死活是太簡單不過的事情。
然而他放了範閑一條生路。
這便是範閑眼下地信心。
他相信。
五竹叔肯定會有醒過來的一天。

  很多很多年以前,葉輕眉在苦荷與肖恩的幫助下逃離了神廟。
在風雪之中向南行走。
然後某日,當時四歲地小姑娘歎了一口氣,在帳蓬口向著北方癡癡望著。
說了一句話:“他也太可憐了。

  很多很多年以後。
重傷地範閑在海棠和王十三郎的幫助下離開了神廟。
他卻根本沒有離開,他也沒有歎氣,因為他根本不會舍棄那個可憐的瞎子,自己返身於繁華的人世間。

  葉輕眉後來勇敢地回到了神廟。
帶著五竹,偷了箱子,再次離開。
範閑也必須回去,數十年間的過往。
似乎又陷入了某種循環之種,隻是這種循環,卻讓人感覺不到絲毫枯燥,有的隻是淡淡的溫暖意味。

  當範閑能夠行走的時候,雪山四周地風雪已經極大了。
他第二次向著雪山之中走去,就像他母親葉輕眉當年的選擇一樣。
因為他們母子二人都舍不得。
舍不得那個人……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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