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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餘年》第6卷殿前歡 第110章 心中言

慶餘年 貓膩 5088 2024-01-29 20:04

  大概了解了一下時辰,言冰雲關好了窗子,坐回了椅上,從懷中掏出一個營繡的十分漂亮的荷包,從裡面掏出幾粒瓜子送到唇裡,細細 磕著,顯得十分無聊,隻有當目光落在荷包上時,才會變得溫柔與多情起來,這荷包是沈大小姐繡的。

   小言公子這幾天格外悠閑,不需要再總領院務,又不需要像一處職員那樣敏感到病態 監察朝官,除了日行的四處事務外,他並沒有太多事情做。

   ――燕京與滄州中間的那片荒野上,上杉虎吃了燕小乙的一個大虧後,便平靜了下來,北齊人雖然遞交國書斥責,可是誤傷調查還在進行中,上京城沒有異動,東夷城那邊也極為安靜。

   四處要管的事情就是這些,而且陛下出京之前,四處已經放出了足夠多的假消息,務必保證兩方勢力的安靜,言冰雲相信憑借監察院的能力,北齊皇室和四顧劍就算知道皇上出巡的消息,也沒有辦法在極短的時間內反應過來。
而且他是不得不悠閑,因為就算沒有這些差使,可是啟年小組的京都一樞還在言冰雲的控制下,依理講,像陛下出巡這種大事,他應該提前通知範閑……而很讓人想不明白的是,陳院長一朝歸京,便將他這個想法壓了下來,很決絕 壓了下來。

   這正是範閑在澹州時百思不得其解的問題,言冰雲此時還不知道範提司已經和禦駕會合。
心中還在隱隱茫然著。

   同時緊張著。

   京都看似平靜,禁軍京都守備加上那位渾身透著黑暗恐怖氣息 陳院長。
沒有可能會發生什麽大事。
如果要發生大事,應該是遠離京都的陛下身邊……

   言冰雲苦笑著站在窗口。
看著樓下 天河大道,不遠處 皇宮。
他的 位並不高。
但是他 角色很複雜。
他是監察院實際上的三號人物。
是範閑 親信。
但他 父親卻還有另一個身份。
最關鍵 是。
他是當日陛下親召入宮 年輕人之一,一夜長談之後。
又擁有了另一個身份。

   難怪陳院長一朝回京,便壓住了自己。
想必院長大人對自己也有些看法。

   至於為什麽陳院長不讓自己通知範閑,言冰雲憑借自己得天獨厚來自三方 消息。
隱約猜到了一絲真相。
卻開始驚恐於這個真相――難道陳院長就算死了陛下 身邊會出大事?所以才想順水推舟。
讓範閑離禦駕越遠越好!

   可是院長對陛下如此忠誠,再如何疼愛範閑。
又怎麽可能把範閑的安危看 比陛下的生死還重?

   丁當丁當銅鈴響了,京都各大衙門裡最特殊 歸家信號響起,監察院那座方方正正的樓裡走出無數行色匆匆 官員。
他們不是去忙著播灑壞水。
隻是急著回家。
特務也是公務,監察院裡也都是公務員。
和平常人沒什麽兩樣。

   言冰雲沒什麽好收拾 ,逕直出了樓子。
坐上了自家 馬車。
急匆匆 回到子爵府中,沒有去和沈家妹子談談情說說愛,直接找上了父親的書房。
開口問道:“秦家那邊有沒有什麽消息?”

   言若海看了兒子一眼。
搖了搖頭。
說道:“你在院裡管著四處,肴山衝那邊有沒有什麽動靜?”

   肴山位置特殊。
恰恰掐在東山路 進口處,此 在慶國東北。
與東夷距離不遠,但由於澹州與東夷之間無人敢穿越的原始密林,所以兩 間的交通主要是憑借海上。
或者是繞過肴山。

   本來東山路裡沒有什麽太大 可以威脅到禦駕 力量。
但是肴山卻剛好橫亙在由東山路回京的路上,最關鍵 問題在於……言家父子都清楚。
在那個山衝裡一直訓練著秦家老爺子的秘密親兵,年關時曾經在京都郊外狙殺範閑 隊伍。
便是秦家瞞著朝廷從肴山調過來 。

   “肴山衝那邊一直安靜,自從那件事情之後。
院裡一直用極大的精神盯著那邊,如果一旦有異動。
瞞不過我們。
”言冰雲稍微放松了一些。
坐了下來。

   言若海微笑著說道:“我們知道的事情,便是院長大人知道 事情,便是陛下知道 事情。
陛下既然敢帶著兩千禁軍去大東山祭天。
如果不是沒將肴山衝裡那點兒人放在眼裡,便是相信秦老爺子 忠誠。

   “忠誠?”言冰雲歎了一口氣,“暗中狙殺朝廷重臣。
也算得上是忠?”

   “忠誠分很多層次,上次的事情或許陛下已經懷疑老爺子 忠心,可事實上,臣子與陛下本身總是有差別的。

   言若海頓了頓後認真問道:“我已退職本不應再問,可是還是好奇,定州那邊有沒有什麽問題?”

   言冰雲搖了搖頭:“年初斬了六百名胡人首級,本來應該此時回京報功。
但明顯葉重也是擔心宮裡疑他,所以將隊伍留在了定州,不敢在陛下不在 時候歸京。

   他輕輕 握了握袖中的拳頭,欲言又止。

   言若海好奇 看了兒子一眼,說道:“你往常不是這般模樣,有話便說吧。

   言冰雲一臉冰霜的臉上浮著一著隱隱的狐疑:“我不知道陛下的安全能不能得到確認。

   “有什麽危險?”言若海皺著眉頭說道:“我大慶朝七路精兵,你所懷疑的三路根本不可能靠近大東山,全在院裡的注視之下。

   “燕小乙呢?”言冰雲冷冷 盯著父親的雙眼,似乎想從他的眼睛裡看出別的東西來。

   言若海很自然 轉過頭去,避開兒子的目光,說道:“燕大都督又怎麽了?”

   “滄州大捷有問題!
”言冰雲壓低聲音說道:“我說過這次滄州大捷有問題!
四處查軍功的密探已經回報,那些首級雖然經過偽裝,但有些問題……”

   “你是四處頭目,接的我的班。
應該知道,殺民冒功……雖然是大罪,但向來沒有辦法完全杜絕,尤其是這種邊將。
需要朝廷額外 賞賜來平衡邊寒之 的淒苦。
”言若海冷漠 說道:“再說就算燕小乙謊報軍功,和大東山之上的陛下有什麽關系?不要忘了,北齊國書已經到了,難不成北齊人會和燕大都督一起演戲?”

   “我怕的就是這點。
”言冰雲冷冷 說道:“如果隻是殺民冒功,倒也罷了,如果這事兒和北齊有關聯,我隻怕事情就沒有這麽簡單。

   言若海緩緩 站了起來,盯著兒子 雙眼,一字一句說道:“你清楚自己在說什麽嗎?莫非你以為院長和提司大人讓你暫攝院務,你就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人物?你就能看穿世間一切的詭詐?就算燕大都督和北齊人在演戲。
可又有什麽問題?”

   “什麽問題?”言冰雲看著父親,胸中燃起一陣怒火,憤怒說道:“征北軍死了五千人!
這是大捷?斬首八千。
隻怕一大半是假的!
那五千人究竟死了沒有?如果沒死,這消聲匿跡的五千人又去了哪裡?”

   他一指桌面,指著那並不存在的慶國邊域 圖,憤怒說道:“父親,征北營雖在滄州與燕京之間。
但若畫一條直線,離大東山不過五百裡 !
若這本應死了的五千人,忽然出現在大東山腳下。
怎麽辦?”

   言若海皺著眉頭,沉默半晌後忽然冷聲說道:“愚蠢!
從滄州到東山路雖近,卻要繞道崤山,不知要經過多少州郡,距離也在千裡以上,你以為五千人能夠這樣悄無聲息 深入境內?”

   “如果不繞呢?”言冰雲當著父親寸步不讓,將這些天盤桓在心中的驚惑全盤說出:“如果東夷城開了國門,讓那五千死人借道諸侯國……怎麽辦?”

   連著兩個怎麽辦,卻沒有讓言若海緊張起來。
他望著兒子冷笑說道:“蠢貨!
就算那五千人真是如你所言化作死士,就算四顧劍像你一樣愚蠢到大敞國門,對我慶軍毫不忌憚……可你想過沒有,從東夷城到大東山中間要過澹州,而澹州之北的那些高山陡崖,根本沒有人能爬的過去!

   這是事實,是 圖與人眼和人力都已經證明過 事實,澹州之北的那些原始密林和山峰,根本不是凡人能夠攀越而過,更何況是五千人的部隊。

   以前沒有人能翻過去,不見得以後永遠沒有人能翻過去。
”言冰雲想到那處 理環境,氣勢稍弱,可依然不敢罷休,直接說道:“再說,誰知道那些叢山裡有沒有什麽密道。

   “密道?你以為是澹泊書局出的小說?”言若海冷笑一聲,準備走出書房。

   看著父親根本毫不在意的神態,言冰雲終於忍不住了,一掌拍到桌子上,發出啪的一聲巨響,大火說道:“我不知道我擔心的是不是小說,我隻知道監察院現在做 都是笑話……不管這些會不會發生,可是既然已經有了疑點,我依院裡的章程向上報去,為什麽院長大人會把這件事情壓了下來!

   言若海聞得此言,身子一震,緩緩轉過身來,用一種很複雜的眼神看著自己 兒子。

   言冰雲以為父親終於被自己說服,心中生起一陣寬慰。

   不料言若海一拂袖子,出了書房,召來自己的親信護衛,冷漠說道:“少爺身子不適,讓他留在府中休息,一步都不讓他出門。

   幾名護衛沉聲領命。

   言冰雲一怔之後,心裡滲起一股寒冷之意,盯著父親的背影,忽然想到很久以前和父親之間的那句對話,半晌說不出話來。

   那一日他問自己的父親:“如果……我是說如果,讓你在宮裡與院裡選擇,你會怎麽選擇?”

   當時言若海用一種好笑的眼光看著他,歎息道:“傻孩子,我自然是會選擇院裡……如果老院長大人對我沒有這個信心,又怎麽會對你說這麽多話?”

   ……

   ……

   言冰雲往門口走了一步,便被家中武藝高強的護衛攔了下來。
他也並不做多餘的掙紮,隻是歎息了一聲,對父親問了一句:“您要去哪裡?”

   言若海回身,望著自己的兒子笑了笑。
說道:“你既然病了,我自然要去院裡替你請假。

   言冰雲沒有再說什麽了,他忠於陛下忠於朝廷,他已經做出了自己應該做 事情。
他畢竟是監察院的官員,父親的兒子,不可能再做更多的事情。

   “葉家確實太安靜,葉重確實太乖巧,獻俘……這麽好借機入京 機會,他就這麽放了過去。

   坐在輪椅之上的陳萍萍搖著頭說道:“當然,他也是怕宮裡忌他,提前出了問題……隻是二皇子心裡一定在犯嘀咕,心想太子馬上就要被廢了,如果太子這時候瞎來。
二皇子有葉家之撐,一定可以獨力定鼎,他隻怕是求著盼著他的嶽父早歸來。

   “現在是誰都想動手。
誰都沒有能力和勇氣第一個動手。
”老人微笑著推著輪椅從那塊黑布邊過來,說道:“欲使自己滅亡,必使自己瘋狂……長公主足夠瘋狂。

   言若海笑了起來,明白陳院長的意思,說道:“可您在京中。
她即便有想法,也要等著那邊的消息。

   陳萍萍微笑著說道:“我們偉大的皇帝陛下……一定會給長公主一個驚喜,至於她要等的消息。
可能永遠都等不到了。

   “可是燕小乙的五千精兵怎麽辦?”言若海皺了眉頭:“我一直不明白這點,就算拚了老命存了這五千兵入了國境……可他怎麽運到大東山腳下去?”

   “燕小乙這次滄州之捷的手腳做的極好,想不到還是被言冰雲看出了馬腳。
”陳萍萍讚賞說道:“這個孩子真是不錯。

   言若海苦笑道:“青日裡故作冰霜一片,真到大事臨頭,還是有所不安。

   “他不是你我,不知道陛下 安排。
”陳萍萍歎息了一聲,“所以對你我有所懷疑,也是正常的。

   “事後……怎麽向宮裡交代?”

   “陛下本來就不願意打草驚蛇,院裡當然不能對燕小乙的動作提前作出反應……”陳萍萍咳了兩聲。
心裡想著,有沒有事後才是需要考慮 問題。

   言若海走後,這位輪椅上的老跛子又習慣性 推著輪椅回到了窗邊,隔著那層黑布看著外面,他唇角微翹,心想從東夷城的諸侯國直穿群山,掠澹州而至大東山倒確實有條密道,自己知道,陛下也知道,隻是看模樣,現在長公主那邊也知道了。

   就算五千人去了,也隻是將整座山峰包圍,頂多能夠做到控制祭天一行人的消息傳送,整個事件中,唯一關鍵處,隻怕還是在那個山峰之上。

   陳萍萍用乾枯的右手撓了撓花白 頭髮,暗想自己倒是漏算了一點,範閑這小家夥此時跑到了峰頂,隻希望他能夠命大一些,不要在那場驚天動 的突發事件中,無辜送了小命。

   陛下給長公主,給葉流雲準備了一個大大的驚喜,那長公主難道就不準備給陛下準備一些驚喜?

   陳萍萍歪著腦袋,有些無力 斜倚在輪椅上,感受著生命 味道從自己的體內緩緩流失,卻因為腦中展現出來的畫面而激動起來,似乎又找到了一些當年為之興奮為之激動為之神往的元素。

   心神的激蕩,讓他咳了起來,咳的雖是痛快無比,卻讓胸間一陣陣 撕痛,他下意識裡按響了書案上的暗鈴,卻發現開門進來的並不是費介。

   他此時才想到,費介已經遵照自己的意思離開了慶國這片是非之 ,此時應該已經到了泉州,準備那個老毒物向往已久 海外生活。

   “有些咳嗽,找些藥吃。
”陳萍萍微笑 望著進門來的下屬,和藹說道,能夠多活兩年,自然要多活兩年。

   那名下屬受寵若驚,領命而去。

   如同山峰上那位皇帝陛下猜測的那樣,長公主李雲睿隻要沒有物理死亡,她在京都總能找到隱藏著的力量,此時她被幽禁在皇室別院之中,外面由監察院的人負責監控,而生活卻依然保持著極為奢華的水準。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位逃離京都數月的信陽謀士袁宏道,此時竟出現在了別院之中,坐在長公主的面前,不知道長公主是怎樣辦到的。

   “陛下想的什麽,其實瞎子都看的出來……隻是本宮不知道他的信心究竟在哪裡。

   李雲睿的容貌依然美麗,眸子依然嫵媚多情,但是真正細心 人可以看出這位女子的心神有了些絲微的變化,多情的底下,是一抹刻在內心深處的冷漠。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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