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9章 兩人之戰,兩國之戰(六)(3)
婦人說道:“巧了,不但有,而且是兩株,一株是劉懷璽府上出動大隊采蓮人尋到的,另外一株是城中少年從他爹遺言中獲知的消息,等了整整六年,期間四次前往雪山查看蓮花苞,歷經千辛萬苦才在今年摘回。
前者在待價而沽,傳言劉懷璽初衷是將那株雪蓮贈送給南詔郡王府,當作是給老丈人賠罪。
後來好像是西蜀和南疆兩大藩王轄境的織造局都有購買意向,要供奉給當今皇後,取媚離陽趙室新君,但是也有一位在此等待多年的中原頂尖高手,放出話去願意為劉懷璽賣命換取雪蓮,好像是想給一名女子治病。
在那采蓮少年帶著那株雪蓮和背著一位失去雙腿的老人返城後,各方勢力又開始新一輪的角力,畢竟雪蓮此物,太過可遇不可求,在三十年前就賣到一株三萬兩白銀的高價,如今更是有價無市,十萬兩都未必買得著了,那個無知少年偏偏一根筋,說是他的雪蓮不賣,隻是要送給馬家堡的一名少女,那女孩是馬家堡堡主的千金,早就在父輩安排下定了門當戶對的娃娃親,也許是跟那采蓮少年有過交集,才讓少年如此執著,拚著性命都不要了。
如今少年和那株儲藏在冰窖中的雪蓮,被那個中原高手堵在門口,兩人之間應該達成了某種協議,沒有那個劍道宗師的庇護,少年恐怕早就連屍體都找不到了。
”
宋夫放低聲音問道:“需要雪荷樓爭奪那兩株雪蓮?
如果需要……”
徐鳳年擺擺手道:“不用雪荷樓插手,告訴我兩株雪蓮的準確地點就行了。
”
宋夫人眼神熾熱而堅毅,沉聲道:“拂水房既然在此城設立雪荷樓,難道隻是擺設?
試問涼幽兩州邊境已經戰死多少人了?
雪荷樓就算死絕,又能死幾人?
”
徐鳳年笑道:“宋夫人說過,雪荷樓公私分明,我也該如此。
”
宋夫人搖頭道:“不一樣!
”
徐鳳年看著那個像是隨時慷慨赴死的婦人,平靜道:“我說了算。
”
宋夫人愣了一下。
徐鳳年瞥了眼房門那邊,咳嗽一聲,對宋夫人說道:“麻煩夫人去讓客棧幫我隨便準備一輛馬車,我要馬上去采蓮少年那邊,夫人給那馬夫指個路就行。
對了,多給客棧掌櫃一些銀子。
這之後如果有需要,我一定會找你們雪荷樓,如果沒有,你們也不要擅自主張,你就當是拂水房的規矩。
”
兩輛馬車在客棧外分道揚鑣,宋夫人面無表情蹲坐在車廂內,很快就要去劉將軍府以身飼虎的於清靈壯起膽子想要詢問什麽,眼眸緊閉的宋夫人冷硬道:“不該問的別問。
”
另外一輛馬車裡,徐鳳年斜靠廂壁坐著,薑泥則正襟危坐,後背貼靠著那隻紫檀劍匣,臉色陰晴不定。
馬車七繞八拐,來到一條狹窄陰暗的巷弄口子上,那個憨厚馬夫停下馬車,掀起簾子歉意道:“公子,小姐,巷子小,馬車進不去,得你們自己往前走個三十四步。
”
薑泥率先下車,撂下一句,“自己扶牆走。
”
徐鳳年滿臉苦笑在那個馬夫的攙扶下,下了車後,讓那馬夫不用等人先回客棧,他還真是扶著牆才能前行,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薑泥的步子倒是不大,就在前頭無六步遠的地方緩緩而行,隻是不忘譏笑道:“要是去了那雪荷樓過夜,明兒還不是扶牆都走不動了?
”
這還不止,她雪上加霜來了一句,“‘其它巷子的姑娘就算了,咱們吃得就是雪荷樓這招牌’,嘖嘖,不愧是天字號的紈絝子弟,這話聽著就是花叢老手才能說出口的。
”
徐鳳年氣笑道:“偷聽別人講話也這麽理直氣壯?
”
薑泥冷哼道:“我耳朵靈光,否則你以為我樂意聽到這等汙言穢語?
”
兩人來到一棟沒有圍牆的破敗黃泥屋前,薑泥背著紫檀劍匣雙手環胸而立,徐鳳年一隻手搭在她肩頭才能穩住身形,隻不過她一個閃身躲掉了,徐鳳年隻好雙手撐在膝蓋上彎著腰。
屋前台階上坐著一個橫劍在膝上的中年男子,應該就是那個雪蓮城眼中堪稱武道宗師的中原劍客了,徐鳳年不認識這麽一號人物,似乎在雪蓮城待了四五年的對方也沒有認出他和薑泥。
至於四周黑暗中潛伏的那些家夥,徐鳳年瘦死駱駝比馬大,雖然是風吹即倒的孱弱體魄,但神意感知得一清二楚,對付不了李密弼和拓拔菩薩,但要說在這裡大開殺戒,都不用動一根手指頭,何況有薑泥在身邊,隻要不是武評十四人或者隻差一線的大宗師趕來趟渾水,都不算個事。
那個劍客目不斜視,神情冷漠道:“劉懷璽那一株雪蓮我不管,但屋內這株雪蓮我已經預定了,你們走吧,要是不死心,可以,問過我的劍。
”
徐鳳年大口喘氣,擡頭盯著那個高手風範顯露無遺的中年劍客,笑問道:“鬥膽問這位大俠有什麽響當當的綽號?
”
劍客沒有答話,倒是屋內傳出一個爽朗且滄桑的大嗓門,“什麽狗屁大俠,老夫當年手下敗將之一的東越董元睿,一隻手就能乾倒的玩意兒。
今兒這江湖真是越不像話了,這等貨色拎了把破劍也算一個人物啦?
老夫那一輩那才是真的英才輩出,不說其他,就說跟老夫交手過的,有那用槍的涼地霸主王繡,還有酆都綠袍老祖,那也勉強算是高手,老夫當年與他們過招,不過是熱熱手而已,隻有有個姓李的劍客,算是老夫的命中宿敵,不過亦是惺惺相惜……”
但是屋內又有個稚嫩嗓音打斷老人不著邊際的吹噓,“行啦行啦,你還是我從雪峰山洞裡背出來的,好漢不提當年勇,知道不?
吃你的大餅吧!
”
徐鳳年一頭霧水,轉頭望向薑泥,她嘴角動了動,冰冷道:“根本沒這麽一個人,羊皮裘老頭從沒跟我提起過。
”
徐鳳年小聲嘀咕道:“氣機如今也就是二品小宗師都不到的水準,估計顛峰時勉強到達一品門檻,不過這口氣,比李老頭那會兒可還要吞天蔽日。
”
然後徐鳳年看到薑泥向前走去,問道:“幹啥?
”
薑泥淡然道:“進去揍得他滿地找牙,省得在那裡吹牛不打草稿。
”
徐鳳年哭笑不得道:“人家都一大把年紀了,還不許老頭子過過嘴癮?
再說了,他這滿腔豪氣遍數江湖英雄豪傑的,不還是把李老頭放在榜首了嘛。
就憑這一點,我就想跟這位‘老前輩’喝幾碗酒。
”
薑泥這才停下腳步,隻是她突然側頭望向巷弄拐角處,徐鳳年順著她的視線望去,是個牽著一匹棗紅駿馬姍姍而來的豆蔻少女,她有一種初生牛犢才會獨有的一往無前,什麽都可以不管不顧。
少女走入這龍潭虎穴後,警惕萬分地看了眼徐鳳年,在薑泥那邊就是展顏一笑了,這讓徐鳳年有些鬱悶。
少女牽著馬喊道:“洪樹枝,你別傻了,趕緊給那株雪蓮隨便找個買家,聽到沒有!
我就說這麽多,走了!
”
少女背對屋子後,盡量不讓哭腔太過明顯,“以後……咱們各走各的!
”
一個面黃肌瘦的少年火速衝出屋子,滿臉淚水,一邊用手擦拭淚水一邊喊道:“馬上弓,你爹說過隻要我采摘到雪蓮,他就答應不讓你嫁給那個混蛋的!
”
少女轉過頭,憤怒道:“我爹他隻是想你死在雪山裡,你這個傻子!
就算你采摘到了雪蓮又怎麽樣?
!
”
少女擡起手臂遮住臉,嗚咽道:“我們不可能在一起的……”
少年也哭道:“我不管,我現在也不要你跟我在一起了,反正那個家夥不是好東西,隻要你不嫁給他就行了!
我就會很開心了啊!
”
徐鳳年依舊彎著腰,看不清表情。
然後薑泥走近,一腳踢在他小腿上。
徐鳳年問道:“怎了?
”
她瞪大眼睛,怒氣衝衝,“你不管?
”
她很快兇神惡煞地補充道:“你要是不管,我管!
”
徐鳳年笑了,一手放在後背上,緩緩直起腰,笑臉燦爛,“容我喘口氣,喘口氣先。
管,怎麽不管了。
”
徐鳳年看著那少年少女,感慨道:“真好。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