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下酒菜(2)
慕容女帝曾經花了兩年時間禦駕親她臨裙下每一寸土地,所到之處,尤其是那些雄城巨鎮,皆是黑壓壓跪了密密麻麻無數人。
離陽先皇一統春秋,新帝登基後,可曾去過舊八國?
可曾來過北涼?
徐鳳年在房間裡放好行李,重要之物都在身上,也不計較是否會被偷竊,倒是小丫頭守在裝滿碎銀的行囊旁邊,不肯去吃飯,大概是一路辛苦提著捧著背著,折騰出了感情,要是不翼而飛,她大概就要傷心死了。
徐鳳年哭笑不得道:“傻瓜,要是被偷了,你豈不是就輕松了?
走,吃飯去,你小肚子咕咕咕響了半天,又不是歌謠,我可不愛聽。
”
小丫頭陶滿武一臉要是被偷了我可不負責哦的認真表情,徐鳳年笑著打趣道:“放一百個心,真被偷了,不管你的事情。
不過我會拿銀票去換一樣重的碎銀子,繼續讓你背。
”
做事情從來都有闆有眼的小妮子確認這個不算太壞的壞人不是開玩笑後,泫然欲泣。
徐鳳年若是這樣就心軟,也太小瞧世子殿下的涼薄無情了,說了兩個字,“吃飯!
”
陶滿武跟在他後頭,膽怯威脅道:“我不給你唱歌謠了。
”
徐鳳年頭也不回,道:“行啊,本來打算大發慈悲給你一碗米飯,這下扣去半碗,而且不準你吃菜。
”
陶滿武立即說道:“那我明天再不唱給你聽。
”
徐鳳年嘴角噙著溫煦笑意,眼神溫柔,但是沒有做聲。
小妮子頓時悄悄雀躍起來,因為她即便看不到他的面孔,也知道他在笑。
落座後,徐鳳年要了一葷三素兩碗米飯,小女孩陶滿武的家教極好,食不言寢不語,小小年紀,很有淑女風範,不過可惜不是個美人胚子,長大以後估計撐死也就是中人之姿,大概是更形似神似父親陶潛稚的緣故,沒有繼承她娘親的臉型胚子,女子即便婉約賢淑,被稱讚一句神華內秀,畢竟也是一種沒了沉魚落雁後的無奈缺憾。
桌上唯一一道葷菜是條烏鱧,做法簡易,洗去泥後剖腹,用胡椒小半兩與三四粒大蒜放入魚腹,與黃豆一起煮,臨熟再下幾顆指頭大小的蘿蔔,撒下蔥花就可端上桌面,素菜中有一湯,用五種樹枝煮成的藥湯,徐鳳年隻辨認出桑槐柳桃枝四種,這一桌葷素養胃的飯菜隻要四十文,稱得上物美價廉,要知道千文才一兩銀,這一桌便是一般市井家庭偶爾想要下個館子添些油水,也肯定吃得起了。
這讓看過櫃台一排竹簽上所有菜價的徐鳳年陷入沉思,民心所向四個字,各朝各代的儒家名流都在苦口婆心勸說帝王聽,隻不過有幾人樂意自降身份在這一飯一菜上斤斤計較,估計帝王們也不樂意去聽,與棟梁重臣們如同菜販與老農一起探討這個,從金鑾殿禦書房傳出去豈不是要被天下士子笑話死?
徐鳳年看了一眼低頭吃飯的陶滿武,她本想夾一筷子香氣撲鼻的烏鱧魚肉,看到眼前壞人視線後,默默縮回筷子,徐鳳年給她夾了一塊白嫩魚肉,平淡道:“以後自己動筷子。
”
不忘提醒一句,“小心魚刺,被刺到了我不樂意花錢去買醋。
”
小妮子擡頭笑了笑。
徐鳳年笑道:“桃子,有點骨氣好不好,被一筷子魚肉就給收買了?
”
在公開場合,他與她約好了喊她新取的綽號,桃子。
一開始小姑娘以沉默來抗爭,隨後徐鳳年鐵石心腸不騎馬步行,讓她扛了半天的錢囊,她又以徐鳳年再喊一聲桃子後點頭默認來答應,徐鳳年這才抱著她上馬前行,肩膀火辣辣疼痛的小丫頭咬著嘴唇抽泣了許久。
徐鳳年吃飯較快,留了算計好的剩菜給陶滿武,然後耐心等著細嚼慢咽的她一點一點填飽肚子,靠著窗欄,望向鬧市,數著糧店布莊當鋪,等到小丫頭一點不剩吃乾淨飯菜,說了聲好了,徐鳳年才回過神,沒有急著起身,與夥計要了一壺茶水,這讓坐在櫃台後頭的客棧老闆眉開眼笑,一壺茶倒不是太掙錢,隻不過看這位公子哥的架勢,分明會在客棧砸下不少銀錢,這叫細水長流,做小本買賣,一夜暴富奢望不來的,靠的就是這些小筆的橫財,夥計熟諳老闆的算盤,心領神會,端茶遞水時笑臉熱絡。
徐鳳年喝茶時,輕輕說道:“叩金梁。
”
陶滿武便乖乖閉嘴敲牙三十六。
“敲天鼓。
”
小女孩輕輕擡手敲打太陽穴一十八。
“浴面。
”
正襟危坐的小丫頭雙眼微閉,雙掌手心揉-搓發熱後,五指並攏,手小指黏在鼻側,掌指上推,經過眉間印堂,上移至額部發際,隨後向兩側擦到雙鬢,緩緩向下擦過臉頰,至腮部為止。
如此反覆,總計六次。
徐鳳年一杯茶喝盡,陶滿武也中規中矩做完三件事情,有模有樣。
徐鳳年一心兩用十分嫻熟,否則也絕不敢在白狐兒臉面前耍雙刀,等到小丫頭做完這套道教入門養身手法,繼續一邊望著鬧市景象一邊思量心事。
在北涼王府,不管隱匿於北莽的死間活間傳來多少血腥消息,都隻能看到冰冷冷的數字與文字,北莽控弦鐵騎有多少,城池分布如何,戰馬遞增狀態如何,而眼前這些最細微的旁枝末節,無雙國士李義山說最好要世子殿下親自走上一遭,這名給自己畫地為牢二十年的北涼首席謀士膝下無子,雖然嘴上不說,卻的確是將世子殿下視作與親生骨肉無異,但他仍然讚同世子殿下自行流放北莽,儒雅如李義山,也咬牙切齒地出口成髒,說了一句去他娘的君子不立危牆,北涼以後需要個屁的君子北涼王!
可見他對北莽的戒備,嚴重到了何種程度。
徐鳳年仍然清晰記得當自己交出手繪的地理圖志後,從不承認是他師父的李義山默然,已經病入膏肓沒幾年好活的他臨了才說滾去拎兩壺酒來,今天要就著這一線三千裡的江山風景喝酒。
這可是一位曾經與趙長陵一起以半壁江山做下酒菜的男子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