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5章 雪停且捧雪(1)
(下一章在淩晨。
)
當徐鳳年馭劍十二,孤身提刀奔來,韓貂寺沒有將太多注意力停留在此子身上,假借陰物之力,不值一提,吳家劍塚的馭劍術,較之自己赤蛇附龍也稱不得如何上乘,人貓更留心徐鳳年跟雙相陰物的間距,雙方既然心意相通,互相反哺修為也就不足為奇,韓貂寺想要知道兩者身形可以拉伸到何等長度,先前陰物蟄伏積雪,跟徐鳳年相差三十丈有餘,此時徐鳳年看似單獨襲來,朱袍陰物實則遙遙如影隨形,步伐一緻,空靈飄忽,陰物一襲寬敞袍子,如戲子抖水袖,行雲流水,始終保持十八丈,不遠一寸不近一毫,看來十八丈便是兩者修為流轉的最佳間距。
出鞘一刀卸甲之後,徐鳳年沒有急於出第二刀,三丈以外十丈以內,十二柄劍胎圓滿的鄧太阿贈劍,眼花繚亂,軌跡詭異,馭劍術臻於巔峰,不過是八字綱領,心神所系,劍尖所指,徐鳳年竟是自揭其短,反其道而行之,刻意分心分神,任由飛劍胡亂旋擲掠砸一通,猶如稚童打架,潑婦閉眼瞎抓臉面,完全沒有亂中有序的大家風範,韓貂寺心中冷笑,閑庭信步,伸出食指,淩空指指點點,不等一劍近身一丈,就彈飛出去。
原本徐鳳年要是敢全神貫注馭劍,以韓貂寺對指玄境界的感悟,少不得讓這小子吃足苦頭,指玄,叩指問長生,那隻是世人尊崇道教的偏頗之說,指玄玄妙,遠不止於此,萬物運轉有儀軌,大至潮漲潮落,月圓月缺,,小至花開花落,風起微末,身負指玄,就像天上落雪,在韓貂寺眼中,隻要視線所及,一片雪花所落而未落,在他眼中都有絲絲縷縷的明確軌跡,這種妙不可言的軌跡之濃淡,又與指玄境界高低相關,初入指玄,便是模糊不堪,久入指玄,修為漸厚,便愈發清晰,吳家劍塚當年九劍破萬騎,戰死大半,其中吳草庵,境界僅是中上,一生止步於指玄,比起兩位天象同門,不可同日而語,可草原一戰,九人聯劍,卻是以他為當之無愧的“劍尖”,劍鋒之下殺掉足足三千七百騎,直到吳草庵力竭而亡,才換由其他人頂替劍尖位置,吳草庵作為那一代劍冠的劍侍,跟隨主子出塚歷練,不曾跟人技武,在劍冠成名之後,獨身東臨碣石,西觀大江東去東望海,一夜之間直入指玄,最後趕至大江源頭,一人一劍跟隨大江一起東流,出海之時,指玄攀至頂點,難怪後人戲言吳草庵用短短二十日完成了其他武人一輩子做的事情。
你以陰物天象修為對敵我韓貂寺,那是自尋死路,以指玄問我韓貂寺,雖說已是獨具匠心,故意另辟蹊徑,也不過是拖延死期而已。
韓貂寺在半炷香內熟悉了紛亂十二柄飛劍的各自習性,便開始收拾殘局,一腳沉沉踏下,左手拇指食指雙指舒展,出其不意握住一柄飛劍手尾,不顧飛劍鋒芒顫鳴,雙指指肚一叩合攏,一劍砰然斷折,右手紅絲拂動,渾水摸魚,一手伸出,就纏繞住狹長雙劍,往回一扯,雙劍在人貓握拳手心擰扭成團。
韓貂寺隨手丟棄劍胎盡毀的飛劍,煮青梅斬竹馬折桃花,一氣呵成,嗤笑一句:“鄧太阿用這十二劍,才算回事。
”
徐鳳年心境古井不波,右手扶搖,終於心意牽引剩餘九劍,以仙人撫大頂之勢當空砸向韓貂寺,左手北涼刀一往無前,一袖青龍,直刺韓貂寺。
黑衣人貓面容恬淡,劍雨潑灑而下,不過一步就踏出劍陣,雖說九柄飛劍在落空之後便擊向他後背,可韓貂寺全然視而不見,隻是大踏步迎向那一袖青,一掌拍爛了北涼刀所綻放出來的濃烈罡氣,罡氣四散炸開,哪怕讓韓貂寺雙鬢銀絲肆意吹拂,人貓照舊以掌心推在了北涼刀刀尖上,五指成鉤,攥緊北涼刀,“北涼鐵騎北涼刀,換了人,就不過如此。
”
不等徐鳳年松手,韓貂寺擡手提刀,一腳踢在徐鳳年腹部,徐鳳年本身看似無恙,四周雪地則是氣機漣漪亂如油鍋,地面更是轟然龜裂,韓貂寺皺了皺眉頭,這小子既然身後背負一柄無鞘劍,竟然仍是不願棄刀,韓貂寺手掌帶動刀尖,往回一縮,刀柄如撞鍾,狠狠撞在徐鳳年心口,徐鳳年僅是臉色蒼白,十八丈外朱袍陰物已是噴出一口猩紅鮮血,韓貂寺哪裡會手下留情,轉身一記鞭腿掃在徐鳳年肩膀,徐鳳年如無根浮萍被勁風吹蕩,雙腳離地側向飛出,可因為死死握刀,幾乎橫空的身軀欲去不去,韓貂寺和徐鳳年一豎一橫,雙方之間便是那一柄刀尖不存的北涼刀,九柄飛劍如飛蛾撲火,可都撲在了燈籠厚紙張之外,不得靠近人貓這株燈芯,韓貂寺見這小子不知死活到了一種境界,浮現一抹怒容,一臂紅絲赤蛇迅速攀附北涼刀,在即將裹挾徐鳳年手掌之時,後者猛然雙手握住刀柄,遙想北莽遇上陸地龍卷,大風起,扶搖上青天,那一次次拿命練劍,徐鳳年此刻人形如平地生龍卷,雙手掌心刹那之間血肉模糊,韓貂寺以不變應萬變,松開刀尖,任由手心刀鋒翻滾肆虐,眼神陰鷙,聲音陰柔滲人,“好一個酒仙杯中藏龍卷,有些意思,難怪李淳罡會對你刮目相看。
”
韓貂寺正要痛下殺手,東南方向一襲青衣拖槍而至,韓貂寺的指玄終於展露崢嶸,如雪重於霜,竟是在眨眼之間以自身神意壓碎了其中一柄飛劍的徐鳳年心意,玄雷一劍直掠拖槍女子,面容清秀的女子微妙抖腕,名動天下的刹那槍挽出一個燦爛槍花,單手拖槍變作雙手提刹那,一槍橫掃千軍,砸在玄雷飛劍之上,砰然巨響,女子借助刹那槍反彈,身形如陀螺,躲開飛劍鋒芒,旋出一個向前的弧度軌跡,腳尖踩地,高高躍起,一槍以萬鈞之勢朝韓貂寺當頭砸下,這一切看似繁複,不過都是瞬息之變,韓貂寺似乎明知對徐鳳年一擊緻命不現實,也就失去糾纏興緻,縮手屈指一彈,將手心龍卷北涼刀恰好彈向刹那槍,甚至不給一男一女收力間隙,腳步飄逸,一手輕輕推在徐鳳年胸口,一手淩空一敲,直接就將兩人各自擊退,一槍不得進就給驅退的青鳥在空中旋轉槍身,刹那槍尖在地面上一點,不等雙腳落地,在空中就又是一槍砸向韓貂寺脖頸,韓貂寺冷哼一聲,雖然才兩招,顯然人貓就已經膩歪了這名女娃娃不知天高地厚的挑釁,左手搭在刹那槍尖以下幾寸,腳下輕走,走個一個半圓,就將刹那槍傾力一擊完全卸去勁道,驟然欺身而進,對身形浮空的青衣女子一手拍在肩膀,沒有磅礴天象修為灌注的女子當即就斷線風箏脫手飛走,韓貂寺握住刹那槍,朝女子墜地處丟擲而出,速度之快,乃至於根本沒有什麽呼嘯成風的氣象,僅僅悄無聲息,青鳥早已不是襄樊城外蘆葦蕩一役的女子,一槍看似要直直透胸斃命,心中清明,腳步淩空虛踩,竟是在空中穩穩倒退滑行,倉促卻不狼狽,雙手握住刹那鈍圓槍頭,身形斜斜墜地,一腳踩出一個泥坑,硬生生止住頹勢,雙眸泛紅,經脈逆行,倒提刹那槍,再度向韓貂寺奔去。
當真是悍不畏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