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青衣殺白衣(2)
薑泥嗯了一聲。
曹長卿皺了皺眉頭,不過好歹沒有出聲。
好像打定了主意在薑泥面前執臣子禮節,一絲不苟,不敢越雷池半步。
一行人回到茶室,女冠許慧撲在裡頭,客套寒暄過後,又是一番嫻熟煮茶,手法老道,賞心悅目,世家女子於細微處見風雅。
她顯然留意到跪坐一旁的陌生儒士,豪門大族出身的男子,尤其是不惑之年以後,不說容貌,大多有一股子精神氣支撐,甭管是正氣還是陰氣,都與市井百姓迥異,這便是所謂的底蘊了,許慧撲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愈發覺得深不可測,薑泥喊了聲棋詔叔叔,遞去一杯茶,曹長卿低頭默然接過,所幸沒有再稱呼公主。
徐脂虎仿佛沒心沒肺問道:“薑泥,為何喊棋詔叔叔?
”
薑泥柔聲道:“棋詔叔叔是大國手,我經常看下棋。
”
曹長卿喟然搖頭道:“罪臣稱不得國手。
”
隨即補上一句:“罪臣終有一日要割下黃龍士頭顱,祭奠先帝。
”
許慧撲被結結實實嚇了一跳。
黃龍士,這位可是不似凡世人物的半仙,春秋不義戰,皆因他而起!
那盤大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取黃三甲的項上頭顱?
先帝?
心中驚駭的許慧撲面不改色,急急思量著中年儒士到底是何方神聖。
徐鳳年不想在這個話題上被許慧撲順藤摸瓜,冷不丁冒出一個陳亮錫,已經讓他心生警惕,江南道崇尚清談不假,但那些個老狐狸一隻比一隻老奸巨猾,天曉得這個一戰成名的大才士子是不是一手精心暗棋,況且冒險招攬陳亮錫與這趟遊歷初衷背道而馳,北涼世子才及冠,徐驍才在京城討要來世襲罔替,便開始急不可耐蓄勢養士了?
是何居心?
徐鳳年轉移話題笑問道:“許姐姐,陳公子去哪了?
”
許慧撲悄不可見地猶豫了一下,溫婉說道:“在禪房與鴻鵠先生等人深談王霸義利,約莫是先前對峙,尚未盡興,分出勝負才行。
”
徐鳳年喝茶如飲酒,半點不解風雅,腆著臉再跟徐脂虎討了杯慢飲入味的野茶,笑道:“陳公子一席高談闊論,奈何本世子聽不太懂,好在袁鴻鵠這些名士識貨,要不然就埋沒了。
”
許慧撲皺了皺黛眉,眉梢隱約可見幾絲魚尾紋,女子不再年輕,但氣質若好,也是獨到韻味,她耐著性子看似漫不經心說道:“殿下,陳公子雖健談不輸名家,但確有安邦救世的真才實學,不可視作尋常的玄談人士。
”
徐鳳年心不在焉道:“這樣啊,那回頭我讓大姐跟盧府說一聲,盧玄朗不惜才的話,就讓棠溪先生去提拔。
”
哪壺不開提哪壺,說到棠溪劍仙盧白頡,許慧撲臉色立即沉了下去,不再言語。
徐脂虎嘴角翹了翹。
曹長卿平淡道:“此子是極端外王者,王霸兼用隻是遮掩,日後如果能自立門戶,所崇學說必然比姚白峰心學更貽害無窮,姚學於儒家正統隻是有失偏頗,即便姚氏家學變國學而盛行天下,士子仍是士子,儒生仍是儒生,好似人身偶有小病,長久看來,反而有益身體。
但此子學說一旦風靡,卻是儒家內傷,禍根在肚皮裡,病入膏肓,再想撥亂反正,就不是剮下幾兩半斤肉的皮肉小痛了。
內聖外王,內不聖,何談外王。
根子上,與黃龍士學說分明異曲同工,此子若是名聲不顯也就罷了,若是有開宗立派的跡象,我定要手刃之。
”
許慧撲聽得臉色發白。
老劍神譏笑道:“就數你們讀書人最狠毒,尤其是讀書人殺讀書人,比誰都肯出力氣。
文人相輕這個臭毛病,比婦人相妒還無藥可救,老夫看著就嫌膩歪,曹長卿,老夫今天就把話撂在這裡,以後你要那後生,知會一聲,老夫與你鬥一鬥。
”
曹長卿淡然不置可否。
許慧撲牢牢記下了曹長卿這個名字。
她與徐脂虎一樣不清楚曹長卿便是那刺殺天子的曹官子。
否則哪敢同居一室,被京城那邊知曉,就是一樁潑天大禍,這根刺紮在了兩位皇帝心頭二十年,先皇駕崩前便曾真正切切說了一句不殺青衣不瞑目,為此專門有一批遊曳潛伏在江湖上的大內侍衛,個個武功絕頂,更有軍數目可觀的伍銳士輔助,常年刺探消息,隻求剿殺掉曹官子,傳言當今天子登基後,也沒有下旨召回這些死士。
他們都由人貓韓貂寺直接負責,需知這位號稱天底下陰氣最重的天字號大宦官,是可以指玄殺天象的變態,韓貂寺白眉白面,說好聽點是鶴發童顏,難聽的就是成妖了,皇宮裡頭多少聳人聽聞的血腥,不都是這隻人貓親手造就,世人都說他駐顏有術,因為喜好人心人肝作食,切片做下酒菜,且不說真假,可聽著就透著股滲骨寒氣。
茶熱便有冷時,一行人離開報國寺打道回府。
曹長卿站在門口,親眼看著薑泥上車。
徐鳳年登上馬車前,問道:“曹先生,你是要向全天下挑明她的身份?
我如果不放人,你便跟著我,讓所有人都知道我身邊有一位曹官子?
”
曹長卿微笑道:“世子殿下是聰明人,北涼王虎父無犬子。
”
徐鳳年默不作聲。
曹長卿不去看世子殿下,隻是望著薑泥所在的馬車,笑道:“殿下還在權衡利弊嗎,這份果決,可就輸給徐驍了。
連你們皇帝都殺不了我,你如何殺得?
”
曹長卿察覺到徐鳳年的氣機,搖了搖頭道:“起碼你現在不能。
可惜我現在就找到了公主。
”
此話一出,是否可以判定曹官子都不敢小覷世子殿下的造化?
徐鳳年當得起這份重視?
曹長卿伸出手掌,做了個反覆動作,一語道破玄機:“殿下隻要肯順勢而為,曹長卿便可以替你殺掉陳芝豹。
徐驍不好殺,你不易殺,我卻是如此。
”
徐鳳年一臉苦笑。
青衣殺白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