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是仙而不是妖怪?
”她腳下不停,蹙起了眉。
“不不,不是仙。
女主人,這話要讓仙人聽到可是會怪罪的哦!
”這回出聲解釋的是窮奇了。
自從有了這聒噪的老虎,長天很多時候都不用多費唇舌了,“那不過是個仙吏的投影,本身沒有神智的,威力也隻有正主兒的百分之一,但勝在會聽從主人要求行事,說是傀儡還差不多。
”
就是說,這擄走孩童的事是有人一手主使的嘍?
寧小閑心中的怒火不減反旺。
在華夏,最受人唾棄的就是人販子和侵害女人的壞蛋,那種對自己同類都要使勁兒禍害的人渣,本就不配活在這世上!
追了這麽久,她也看明白了,眼前這道黃影是個頭纏黃巾的男子,臂上套有銅環,赤腳而奔,渾身肌肉賁張。
這家夥跑得確實不快,但勝在人高腿長,邁一步趕她三步的距離了。
可是這畢竟是在岩城,不是什麽鄉下小地方,再多走幾步就是人來人往的大路了!
寧小閑不喜反急。
這隻黃巾力士敢在巷子裡擄人,必有後手,否則讓滿街的人都看著了還討得了好去?
果然,還沒拐進大街,那黃巾力士就停了下來,伸手按在路邊的牆面上,牆上瞬間裂開一個黑逡逡的大洞,恰好可容一人通過。
這黃巾力士扛著狗子,眼看就要逃了。
“該死!
”寧小閑咬牙道,再不猶豫。
將左手所持的獠牙擲了出去,流星趕月般追上了黃巾力士,正好紮中他的背心。
這一下正中要害,黃巾力士身上泛起一陣黃光,顯然神通的效應就要過去了。
可惜的是他已經一步踏入了那黑洞中,就此消失不見,紮在他身上的獠牙跟著也一起消失了。
待寧小閑追近,那黑洞也不見了,牆面還是那堵牆面。
凹凸不平還長了點兒青苔,卻哪裡有半分破損?
她仔細檢查了牆面,發現牆上用紅色朱砂畫著一個圓圈,上面還有些奇特的符文,隻是這牆面原本就是用紅土磚砌的,不仔細檢查根本看不出來。
她試著伸手按在圓圈上。
卻一點兒效果也沒有。
“這是簡化過了的挪移陣吧?
”長天開口道,聲音中帶著一點兒不確定,“上古時期有人會繪製挪移陣,能將陣中人傳至萬裡之外。
這個陣法看起來太簡陋,最多能傳送到六百丈之外,並且隻能使用一次。
”
六百丈?
她躍上牆頭往四周探望。
可是陽光下這片宅住區靜悄悄地,一點兒動靜也沒有。
誰知道那挪移陣的開口在哪。
說不定又設在哪條小巷子裡了呢。
她不死心,又檢查了附近幾條巷子,果然發現好幾堵紅牆上都有小挪移陣的陣法圖。
看來,對方有備而來,連後手都留好了。
“長天,你可能感應到獠牙的位置?
”這是臨時留下的後手。
她當時靈機一動將獠牙擲出去,就是賭長天能尋到這件法器。
這件趁手的寶貝聽從她的本心。
岩城範圍內都可召回,但若要定位。
八成還得長天自己來。
果然他讚了一聲道:“聰明的丫頭。
”語中微含笑意。
寧小閑平時愛犯迷糊,但遇上大事的反應卻從來令他吃驚。
雖然在他看來,現在這樁也算不上什麽大事。
“女主人,普通的法器在離主人二百丈遠之外,就會中斷了聯系,哪怕是心血養成的法器也一樣。
”這卻是窮奇跳了出來,不放過任何一個拍馬屁的機會,“不過您手上這對獠牙是用神君大人的蛇牙製成的,本身就是血脈相連之物,數千裡內都能為你直接喚回!
”
“現在不要召回,隻需為我定出獠牙現在所在的位置。
”她是打算利用長天的感應,將獠牙當成gps定位器來用的。
“小事爾。
”在長天的指點下,她最後追蹤到了附近的一處荒園之中。
這裡野樹寂寞、藤蔓叢生,最妙的是四下裡無人,正是接頭交贓的最好地點。
不過看來她仍然是慢了一步,這兒一個人也沒有。
這麽近的距離,連她都能感應到獠牙的位置,正是在一片草叢中。
她俯下身,看見獠牙插在一張小小的黃紙片上。
黃紙剪成了人形,有頭有臉有四肢,紙身上同樣用朱砂畫著符文,但已被獠牙紮破了。
真神奇,這麽一個小紙片就能借來仙吏的投影給自己辦事?
好方便!
“獠牙上附有我的神力,區區黃巾力士一碰就破。
”長天的聲音淡淡的,沒有一點兒驕傲的味道。
其實對他來說,打破一個黃巾力士的符咒,真是沒有半點好驕傲的。
“那人辦事小心,不僅親自在這裡等著接回孩子,還留了一招後手等你過來。
”
後手?
寧小閑心中一凜:“這荒園裡還有機關?
”
“不是機關。
”長天道,“你右後方的大樹上有微弱的妖氣,想來是那人派來的盯梢。
”
她不動聲色地轉過身,佯裝擡手擦了擦汗,又往前邁了兩步,再次擡手。
獠牙電射而出,直奔右邊的大樹而去!
她連吃了兩次虧,心中憋悶得很,這一下含怒出手既準且狠,隻聽得“呱”地一聲慘叫,樹上果然掉下來一個東西,落在地上抽搐了兩下,再也不動了。
這玩意兒黑乎乎的,看起來體積也不大,獠牙紮中它的心房,差點將它一剖兩半。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獠牙將它翻了個兒,才看出來竟然是隻烏鴉!
這岩城可是座山城,四面環樹,有幾隻烏鴉在城中飛來飛去也不會惹人懷疑。
真是天生盯梢跟蹤的好手啊。
手裡這隻烏鴉看起來毛色黝亮,體積還比普通烏鴉略小些,最奇異的是額上還有一條豎縫。
寧小閑用匕首挑開來看,差點將它抖出去——竟是一隻豎著的瞳孔。
“三眼鴉。
很低級的妖怪,連心智都不太健全,幼年體即喜歡跟蹤兒童。
”看了這麽多天的書,長天對當今世上各類妖物志怪都認得個十之七八,現在基本可以充當她的活字典了,“成年三眼鴉麽,喜歡鑽進人類胸腹,將心臟吃掉,然後將人類軀殼當成傀儡操控,所以也被稱為屍舞鴉。
不過三眼鴉可以被訓練來跟蹤和盯梢,並且能用簡單的語言和主人匯報,這一隻看起來還沒長大。
”
他總結道:“所以,你打下的這隻不算妖怪,而是某人的靈獸了。
”
那人好生狡猾,自己把孩子抱走了還不放心,甚至也不敢去碰獠牙,隻留了一隻跟屁蟲在這裡盯梢。
可恨線索到了這裡又是全斷了。
當下她也沒什麽好法子,隻好拎起地上的死烏鴉,循原路返回。
現在神魔獄吃掉的妖怪多了去了,這隻三眼烏鴉的幼崽最多提供蚊子腿肉般的能量,她也不在乎,還是留下來當個證據的好。
丟了個孩子這種大事,瞞也瞞不住的,所以寧小閑知會了談清荷一聲,讓她給哨子留了個紙條,然後帶上幾個孩子同自己一起去府衙裡報官。
見了衙吏,她隻揀能說的說了,大意是有個黃影抓走了狗子,自己追到巷子邊上,對方就不見了蹤影雲雲。
她知道依靠凡人的力量,這孩子多半是找不回來的,因此描述得也並不十分清楚。
衙吏見她隻是個十七八歲的姑娘,也不認得她能追得上搶奪孩子的惡漢,再說旁邊又有幾個孩子七嘴八舌地作證,也就信了她的話,一邊錄了口供,一邊差人去通知眾孩童的父母。
雖然被抓走的是個不認識的孩子,但畢竟也是一條無辜的小生命。
她無法做到坐視不理,長天知她心又軟了,忍不住安慰她道:“那人掠走孩子必然有用,倉猝之間不會害了他的性命。
”這丫頭就是愛替別人操心,然後他自己又愛為她操心,真是個無解的死循環啊。
“你說得對。
既然行兇的是個人類,估計也不會是抓走孩子吃掉的,隻可能有別的用處。
”她沉吟道,“可有什麽法術是要用到男童的血?
”
“那可就太多了。
”窮奇忍不住插嘴,“要用到孩童血的法術,光是我知道的就有好幾百種。
若是要用到魂魄的,那就更多了。
”
那就無從查起了,寧小閑輕輕歎了口氣,腦中卻有靈光一閃。
不對!
她向談清荷請求道:“談姐,你能請溫二公子來這兒一趟麽?
我有事相詢。
”當下將前幾日送飯時身份被溫二公子識破之事說了。
談清荷吃驚不小。
若無寧小閑今日在場,那黃影說不定抓走的就是琤琤了。
一想到自己相依為命的兒子被抓走,她就覺得心魂欲裂,當下更是感激這個姑娘。
她心態早已成熟,又一個人帶大了孩子,比普通女子沉穩得多,聞言也不多說什麽,轉身急步去了。
過不多時,兩路人馬同時趕到了府衙裡。
一路自然是溫良羽了,他已從茶會上回來,聽到此事連忙趕了過來;另一路,則是狗子的父母。
狗子娘是鄰裡有名的悍婦,無理也要攪三分,何況丟了兒子這種大事。
趕到府衙之後幾乎滿地撒潑打滾,抓著衙吏要兒子。
她是苦主,府吏雖然滿面不耐之色,但又不便將她打出去,一時雞飛狗跳,好不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