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兄覺得銀跌銅漲,想把銀子換成銅闆避免損失?”一個士紳問李浦。
“不錯!”李浦認真回答。
其他士紳聽完後紛紛低下頭思考這件事的可行性。
片刻後,一人叫趙淩的士紳搖頭道:“不妥,不妥!”
“為何不妥?”李浦問。
“有三處不妥,”趙淩放下酒杯,伸出三根手指。
李浦見狀也放下酒杯,朝趙淩拱了下手:“請趙兄賜教。”
“這第一處不妥是銀換銅易,銅換銀難!我讓人打聽了一下,西安的錢莊都可以用銀換銅,卻不能用銅換銀,說白了還是銀子重要。”
“這第二處不妥是換晚了,現在銅闆已經漲到了最高點,不出意外的話馬上就要跌,此時用銀子換銅闆必然血虧!”
“等等”李浦出聲打斷了趙淩:“趙兄為何笃定銅闆會跌?”
趙淩微微笑道:“朝廷在陝西試行的貨币改制影響很大,不止朝廷在關注這裡,附近的山西,北直隸,河南甚至四川都在關注這裡。銅闆漲錢的消息傳出去後,其他行省的商人會将大量銅闆運往陝西以謀取利益。”
“等他們的銅闆一到,陝西銅闆必然大跌,我猜甚至會出現一兩銀子兌換一千六百文的局面!”
李浦皺着眉思考了一會後輕輕皺了下眉,他總覺得趙淩的話不對,可又說不上哪裡不對。
無奈之下隻能對着趙淩施禮:“趙兄請繼續!”
“剛才我說到哪兒了?”趙淩有些不好意思地撓着腦袋。
“該說第三處不妥了。”有人提醒。
“哦對,”趙淩咽了口唾沫,“這第三處不妥是用銀子換銅闆正中朝廷下懷!朝廷巴不得咱們把銀子拿出來去換銅闆,至于為什麼,諸位心裡應該都清楚。”
趙淩說完後,剩下的七位士紳坐在椅子上開始沉思。
“不對,”李浦第一個反應過來,“銅闆不一定會跌。”
“何出此言?”
“此前銅賤銀貴的原因是朝廷征收賦稅隻收銀子,不收銅闆。每到交賦稅時,老百姓不得不用把手裡的銅錢換成銀子,所以銅錢才會跌價。”
“但如今朝廷已經下令銅錢亦可以交稅,百姓沒必要也不會再主動去換銀子了。百姓不兌換,銅錢就不會跌!”
“李兄先别急着否認,”趙淩用手輕輕敲了一下桌子,“剛才我說過,外地商人會把銅闆運進來。”
“外面的銀銅互換什麼價?一兩銀子可以換一千四百甚至一千五百文銅錢。”
“西安的銅銀互換是一千換一兩,外地商人為了快速謀利,會以一千一換一兩,一千二,甚至一千三百文的價格換一兩銀子。”
“在他們的擾亂下,陝西必然會出現銀漲銅跌的情況!”
呼——
十一月的陝西異常寒冷。
窗外寒風呼嘯而過,猶如一頭兇猛的野獸,發出令人心悸的咆哮聲。
屋内的衆人靜靜地圍坐在桌子旁,一言不發。
他們臉上的表情各不相同,有的高興,有的将信将疑,有的則是一臉鎮定。
“也就是說咱們什麼都不用幹,隻需把銀子牢牢攥在手裡就行?”
“對,”趙淩笃定道:“銀漲銅降是必然的,而且很快!”
“還是趙兄懂得多,我等自愧不如!”
“咱們敬趙兄一杯!”
“來幹杯。”
歡笑聲中,衆人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放下酒杯後,趙淩低聲道:“朝廷貨币改制的關鍵是有足夠的銀子鑄造銀币,隻要不往外拿銀子,朝廷很快将無銀鑄币。所謂的貨币改制也将被迫停下來,最終廢止。”
“屆時又将恢複成用銀子交賦稅!”
“諸位堅持住,好日子在後頭呢!”
一個士紳将信将疑地問:“趙兄猜得準嗎?”
趙淩神秘地一笑:“誰說我是猜的?”
“啊?趙兄的消息從何而來?”
“秘密!”趙淩再次露出一副神秘的笑容。
“我知道了,”有人跟着笑:“趙兄在朝中有人,是那個人把消息告訴了趙兄,對不對?”
趙淩沒說話,端起旁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朝廷貨币改制讓很多人利益受損,想和朝廷暗中作對的可不止他一人。
這是一場看不見硝煙的貨币戰争。
他隻是沖鋒的小喽啰,真正的幕後黑手另有其人。
衆人見狀頓時大喜,紛紛挺直了腰闆恢複了往日的神氣。
如果趙淩所言不假的話,他們再也不用擔心利益受損了。
士紳李浦一直沒笑,而是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思考。
“想什麼呢李兄?”有人大聲詢問。
“不對,”李浦突然說道:“非常不對!”
“趙兄分析的多好啊,怎麼不對了?快别想這讓人頭疼的事了,喝酒!”
“諸位,”李浦在衆人的注視下徑直站了起來,“外地商人把銅闆運到陝西後不一定要換銀子,還可以用銅闆買東西!”
“同樣一匹賣四百文的布,陝西當地折銀四錢,按照外地的銀銅互換标準折銀不到三錢!”
“外地商人會因為利差,大肆在陝西買然後運到外地賣!”
“短時間内問題不大,時間久了整個陝西的物價将水漲船高!”
“而且,”李浦頓了頓,“朝廷剛剛下旨在陝西進行貨币改制,短時間内不會廢止,否則就是打朝廷的臉!也就是說,陝西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會面臨錢輕物重(通貨膨脹)的局面。”
“咱們絕不能坐以待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