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沐洗完澡，帶着琪琪蹦蹦跳跳地下樓。

　　康瑞城和東子坐在客廳，兩個人挨得很近，不知道在說什麼。

　　沐沐看着康瑞城和東子的背影，腳步越來越慢，直到停下來不動。

　　他太熟悉他爹地和東子叔叔這個樣子了――

　　每次他們要去一個新的地方，他爹地和東子叔叔都會這樣坐在一起，低聲說着什麼，分析一些他聽不懂的事情。

　　然後，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像候鳥遷徙一樣離開熟悉的地方。

　　現在這個地方，他們待了四年，比之前待過的任何一個地方都要久，最終還是要走嗎？

　　他們沒有家，也沒有一個地方是他們可以一直呆着的嗎？

　　琪琪發現沐沐停下來，拉了拉沐沐的手，“沐沐哥哥，你怎麼了？
”

　　康瑞城和東子聞言，齊齊回過頭，看向沐沐和小姑娘――

　　沐沐反應很快，手已經摸上肚子，說：“好餓啊……”

　　“沐沐下午上拳擊課。
”東子說，“體力消耗那麼大，這個時候确實該餓了。
”

　　康瑞城讓手下去準備晚飯，轉頭對東子說：“留下來一起吃飯。
”

　　東子有些猶豫，“城哥，我們……現在就跟沐沐和琪琪說嗎？
”

　　康瑞城看了看沐沐和一臉天真無邪的小姑娘，說：“不急，過幾天再說。
”

　　其實，遲早都要說。

　　按照康瑞城一貫的行事風格，他應該馬上就會跟沐沐說。

　　但這次，他選擇了“過幾天再說”。

　　他自己也不想面對他和沐沐即将要離别的事實吧？

　　“好。
”東子強迫自己揚起唇角，轉頭對女兒說，“琪琪，今天晚上在康叔叔家吃飯。
”

　　小姑娘一激動，小臉變得紅撲撲的，脆生生地跟康瑞城道謝：“謝謝康叔叔。
”

　　“不客氣。
”康瑞城示意小姑娘，“想吃什麼，去跟廚師說。
”

　　“沐沐哥哥，”小姑娘第一反應就是找沐沐，“你要一起去嗎？
”

　　“我……今天不挑食，你去吧！
”沐沐對吃的要求一向很高，但今天突然沒要求了。

　　琪琪去了廚房，康瑞城示意沐沐過來，問他：“怎麼了？
”

　　沐沐搖搖頭，抿着唇不說話。

　　一起生活了這麼多年，康瑞城還是了解沐沐的，沐沐再怎麼否認，他也還是能看出來，沐沐不是沒事，隻是不想說話。

　　康瑞城沒有追問，隻是說：“如果你想說，随時找我。
”

　　沐沐“嗯”了聲，說：“爹地，我知道了。
”

　　吃飯的時候，沐沐表面上一切正常，但實際上，他根本沒有胃口，吃到一半悄悄放下筷子。

　　康瑞城都沒有發現，反倒是琪琪叫了起來：“沐沐哥哥，你今天為什麼吃這麼少飯？
”

　　康瑞城和東子齊齊看向沐沐――

　　“……”沐沐隻有拿起勺子，幹巴巴地否認道，“沒有啊，我隻是想喝湯。
”

　　小姑娘“噢”了聲，盯着沐沐把碗裡的湯喝完。

　　沐沐勉強又吃了兩口飯，說：“爹地，我吃飽了。
”

　　康瑞城“嗯”了聲，“去玩吧。
”

　　沐沐一走，琪琪匆匆扒拉兩口飯，叫了聲“沐沐哥哥”，跟着沐沐跑了。

　　東子一臉挫敗地說：“我真的覺得如果讓琪琪選，她會選沐沐。
”

　　康瑞城絲毫不顧東子的心情，又給了東子一刀，“現在不選，以後也會選。
”

　　言下之意，小姑娘遲早是沐沐的。

　　東子隻覺得，真是又紮心又欣慰……

　　紮心的是，他的小棉襖小小年紀就已經心有所屬；欣慰的是，小棉襖目光還不錯，看上的是一個很出色的小哥哥。

　　兩個孩子走了，東子說話就沒那麼多顧忌，直接問：“城哥，今晚去看看貨嗎？
”

　　按照計劃，本來是要去的，但是沐沐……

　　“算了，明天再去。
”康瑞城說，“你也早點帶琪琪回去休息。
”

　　對于康瑞城的安排，東子一向不會多問，隻管按照康瑞城說的去做。

　　東子點點頭，吃完飯沒多久就帶着琪琪回去了。

　　雨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又下下來，路燈被雨簾蒙蔽了光芒，變得灰蒙蒙的。

　　東子抱着女兒，把小姑娘護在屋檐那一側，自己的左肩膀時不時會淋到雨。

　　“爸爸，”小姑娘心疼地說，“你的衣服濕了。
”

　　“沒關系。
”東子說，“你的衣服沒有濕就行。
”

　　小姑娘嘻嘻笑了笑，親了親東子的臉頰。

　　東子問小姑娘：“琪琪是不是很喜歡沐沐哥哥？
”

　　“嗯！
”小姑娘想了想，強調道，“就像喜歡爸爸一樣。
”

　　“那……”東子很沒有信心地問出一個好奇已久的問題，“琪琪是喜歡沐沐哥哥多一點，還是喜歡爸爸多一點？
”

　　“……”小姑娘眨了眨眼睛，沒有馬上回答。

　　東子心涼了一半……

　　這種問題，沒有很果斷地回答，答案就已經很明顯了！

　　東子還是不甘心，屏住呼吸，抱着最後一線希望，等待小姑娘的答案。

　　小姑娘尋思了半晌，說：“沐沐哥哥說過，隻有同樣的東西才可以放在一起比較……”

　　東子不解地皺起眉，“什麼意思？
”

　　小姑娘舉例道：“比如你是我爸爸，那你隻能跟我另外一個爸爸比較，不能跟沐沐哥哥比較！
”

　　“……”

　　東子明白了，小姑娘的意思是――

　　他跟沐沐沒得比！

　　東子就像遭到強電暴擊，眼前一片絕望的黑……

　　小姑娘似乎是察覺到東子傷心了，摸了摸東子的臉，說：“爸爸，你和沐沐哥哥我都很喜歡，你們是我最喜歡的人！
”

　　這句話……聊勝于無吧。

　　東子親了親小姑娘的臉頰，忍着心酸說：“你是爸爸最喜歡的人，沒有人能跟你并列第一。
”頓了頓，補充道，“當然，爸爸也挺喜歡沐沐哥哥的。
”

　　小姑娘終于眉開眼笑，趴在東子的肩頭上，高高興興地回去睡覺。

　　另一邊，沐沐也已經準備睡了。

　　這裡的夜晚很安靜，天色一黑，低低的蟲鳴聲就在璀璨的夜空下響起，讓人昏昏欲睡。

　　自從來了這裡，沐沐一直保持着很好的作息習慣。

　　九點半，他放下書，鑽進被窩就要睡，但就在這個時候，敲門聲響了起來。

　　這麼晚了，隻有爹地會敲他的門……

　　沐沐坐起來，“進來。
”

　　康瑞城端着一杯牛奶進來，遞給沐沐。

　　沐沐不太喜歡喝這裡的牛奶，跟康瑞城約定了隔一天才喝一次。

　　他昨天晚上喝過了，因此表情有些抗拒。

　　“喝了吧。
”康瑞城說，“你晚飯吃那麼少，半夜會餓。
”

　　沐沐遲疑了一下，還是接過牛奶，喝了一口，疑惑地問：“爹地，你怎麼知道我晚飯吃得很少？
”

　　“我還知道你有心事。
”康瑞城看着沐沐，“怎麼樣，還是不打算跟我說？
”

　　沐沐眨了眨眼睛，随後垂下眼眸……

　　他不是不說，而是不能說。

　　他問過東子叔叔，他們為什麼要不停地搬來搬去？

　　東子叔叔說，是為了安全――如果不經常換地方，他爹地可能會受傷。

　　所以，他隻能接受自己沒有家這個事實。

　　康瑞城算是看出來了――他沒有猜錯，沐沐還是不打算說。

　　他也沒有追問，隻是坐到沐沐身邊，說：“這樣吧，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

　　“……”沐沐擡起頭，一臉平靜，明顯對康瑞城所謂的“好消息”不抱什麼期待。

　　“沐沐，别這樣……”康瑞城竟然感覺到有些無奈，強調道，“我要說的好消息，絕對可以讓你開心起來。
”

　　沐沐：“喔……”

　　“……”康瑞城更加無奈，隻好不賣關子了，直接告訴沐沐，“佑甯阿姨醒了。
”

　　這幾年，沐沐問得最多的，就是佑甯阿姨怎麼樣，她醒了嗎？

　　答案一直都是讓他失望的。

　　直到今天，他終于聽到期盼已久的答案。

　　“砰――”

　　沐沐打翻了牛奶也不管不顧，倏地站起來，一瞬不瞬的看着康瑞城，過了兩秒，激動地确認：“爹地，是真的嗎？
佑甯阿姨真的醒了嗎？
”

　　“真的。
”康瑞城說，“這種事情，我能騙你嗎？
”

　　沐沐的笑意從唇角開始蔓延，最後整個人蹦起來。

　　康瑞城看着沐沐高興的樣子，第一次感覺到沐沐像個孩子。

　　這幾年，沐沐跟着他，大多時候表現出來的，都是大人般的冷靜，很少這樣高興到失控。

　　受到沐沐的影響，有那麼一個瞬間，康瑞城也忍不住覺得――許佑甯醒過來，或許真的是件好事。

　　但是，這件所謂的好事，受益最大的是穆司爵。

　　康瑞城又想了想，還是覺得，他不能讓穆司爵享受平靜幸福的家庭生活。

　　這四年裡，他所經曆的，他要原封不動地奉還給陸薄言和穆司爵。
哪怕落得個兩敗俱傷的結局，他也在所不惜。

　　不過，既然許佑甯已經醒了，他就不會再動許佑甯。

　　所以，他的計劃，也不算破壞沐沐的好心情。

　　手下聽到聲響，循着聲音過來想看看什麼情況，沒想到過來之後他根本看不懂房間裡的情況――

　　沐沐在床上又蹦又跳，好像有什麼天大的好事發生在他身上。

　　但是康瑞城的神色……

　　就不是一兩句話能形容清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