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瑞城很快就發現許佑甯不太對勁――沒什麼事的話，她為什麼要用手捂着小腹？

　　他深深的皺了一下眉，很快就意識到：“她受傷了！
”

　　車内的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康瑞城已經推開車門下車，司機隻能在駕駛座上隔空沖着他喊：“城哥，危險！
”

　　許佑甯受傷了，就說明一定有穆司爵的人在追她。
他們臨時收到穆司爵也來醫院的消息，來得很匆忙，根本沒帶幾個人，康瑞城這麼貿貿然下車，根本就是在冒險！

　　康瑞城卻像沒聽見司機的話一樣，邁着大步迎向許佑甯。

　　随着距離越來越近，燈光越來越亮，康瑞城的猜測也得到了印證――許佑甯真的受傷了。
她捂在小腹上的手已經被鮮血染紅，衣服鞋子上也沾着尚未幹涸的血迹。

　　康瑞城的神色瞬間繃緊：“怎麼受傷的？
”

　　許佑甯來不及回答，着急的看着康瑞城：“你下來幹什麼！
現在這附近全是穆司爵的人！
”

　　“……”康瑞城緊盯着許佑甯的傷口，想說什麼，剛張嘴就被許佑甯打斷，“先别說，上車！
”

　　康瑞城扶着許佑甯上車，一關上車門就吩咐司機：“開車！
”

　　車速很快，不一會就離開了醫院，康瑞城從座位底下拿出應急藥箱，邊打開邊說：“手拿開，我幫你處理一下傷口。
”

　　許佑甯按着傷口，有些别扭的說：“我自己來吧。
”

　　康瑞城取出消毒水，不容置喙的命令：“把手拿開！
”

　　他的神色緊繃且陰沉，風雨欲來的樣子，哪怕許佑甯和他已經足夠熟悉了，雙手還是忍不住一顫，松開了。

　　人體有自動凝血功能，但是因為受傷後許佑甯一直跑動，牽扯着傷口，導緻傷口一直在流血，這一松開，血流得更狠了，康瑞城的眉頭也皺得更深。

　　許佑甯的衣服本來就被刺破了一個口子，康瑞城幹脆把她的下擺也撕開，讓她的傷口露出來。

　　傷口正好在小腹的左下方，雖然不是很深，也不在緻命的位置，但是血流得怵目驚心。

　　康瑞城看了許佑甯一眼，目光複雜的猶豫了片刻，還是問：“疼嗎？
”

　　許佑甯不太确定是不是她看錯了――她居然從康瑞城的目光中看到了一絲柔軟和憐惜。

　　愣怔了不到半秒，許佑甯就清醒過來。

　　怎麼可能呢？

　　她對康瑞城而言，不過是一個手下而已。
如果非要說她和他的其他手下有什麼區别――也無非就是，她是他親手教出來的，實力稍強一些。

　　以前替他賣命執行任務的時候，她斷過肋骨，受過重傷，甚至不止一次差點任務失敗再也回不來。

　　最後好不容易從鬼門關前回來，康瑞城也隻是安慰她兩句，讓她好好休養。

　　他從來不會心疼她，更别提用那種柔軟的目光看她了。

　　不過，就算不是她的錯覺，就算康瑞城真的會心疼她了，對她而言，也沒有任何意義。

　　她永遠不會忘記，康瑞城是害死她外婆的人。

　　還有，她早就不想要康瑞城的溫柔和善待了。

　　她想要的，是另一個人的溫柔。

　　不過，這會成為永遠的奢想吧？

　　康瑞城遲遲沒有聽見許佑甯的回答，叫了她一聲：“佑甯？
”

　　“啊？
”許佑甯回過神，“哦”了聲，搖搖頭說，“不是很疼。
”

　　“消毒的時候會有點疼。
”康瑞城拿了一把醫用鑷子夾着一小團棉花，蘸了消毒水，叮囑許佑甯，“忍着點。
”

　　許佑甯笑了笑，不可思議的看着康瑞城：“你忘了啊，我們都是受過槍傷的人。
這點小傷，你覺得我需要忍？
不過話說回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婆婆媽媽的？
”

　　康瑞城看着許佑甯的眼睛，她那雙漂亮的眼睛裡，沒有一點畏縮或者痛楚，隻有好笑，就好像他的叮囑真的十分多餘一樣。

　　如果是以前，他這樣叮囑許佑甯，她的臉上至少會有一抹帶着甜意的微笑。

　　許佑甯回來了，她也确實變回了以前的許佑甯，把穆司爵視作仇人，恨不得将穆司爵千刀萬剮……可是她喜歡過穆司爵的事情無法改變。

　　她回來之後，唯一無法變回來的，也許就是曾經對他的那份崇拜和喜歡。

　　康瑞城笑了笑：“我擔心太多了？
”

　　許佑甯滿不在乎的說：“确實多了。
”

　　哪怕有一天她被全世界遺棄，他也不需要康瑞城的關心！

　　康瑞城隻當許佑甯是吐槽他，置之一笑，接着給她包紮傷口。

　　都是受過不少傷的人，康瑞城包紮傷口的手勢異常熟練，許佑甯想起她替穆司爵擋了一次車禍之後，穆司爵也曾經粗糙的照顧過她。

　　那個時候，穆司爵替她做什麼都是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卻又什麼都替她做。

　　她恍恍惚惚生出一種美好的錯覺：會不會，穆司爵至少是有那麼一點喜歡她的呢？
他到底喜不喜歡她？

　　後來她在網上看見一句話：

　　如果你糾結一個人是不是喜歡你，不用糾結了，他多半不喜歡你。

　　當時她默默的在心裡給這句話點了反對。
怎麼可以這麼草率呢，也許對方不善表達感情，才會給你朦朦胧胧的感覺呢？

　　直到穆司爵親口下了處理她的命令，她才明白過來，那句話還是有道理的。

　　一個人喜歡你，哪怕他不說，他的眼睛也藏不住這個秘密。

　　至少，他會看你。

　　一群人開懷大笑的時候，他會下意識的看向你。
伸懶腰的時候，他會假裝不經意間看向你。
或者，直接大喇喇的目不轉睛的盯着你。

　　就算他腼腆到不敢看你的地步，也不會殺了你。

　　想到這裡，許佑甯笑了一聲，笑聲裡有一抹不易察覺的苦澀。

　　康瑞城包紮好傷口，遞給許佑甯一件幹淨的女式上衣：“什麼這麼好笑？
”

　　許佑甯面不改色的撒謊：“沒什麼，我隻是很意外，你居然把傷口包紮得這麼好看。
”

　　“……”

　　“……”

　　康瑞城仿佛跌進了回憶的漩渦，沉默了一會才說：“楊楊他媽媽以前老是受傷，不是磕到這裡就是碰到那裡，我經常要幫她擦藥換藥，久而久之，就練出來了。
”

　　楊楊是康瑞城的兒子，一直秘密寄養在美國。
而他的媽媽，也就是康瑞城名義上的妻子，在生下楊楊不久後，被康瑞城的仇家綁架撕票了。

　　康瑞城當初會收留許佑甯，就是因為楊楊的媽媽也是g市人，許佑甯說起國語的時候，和楊楊的媽媽有着如出一轍的口音，讓他感到熟悉和親切。

　　“這麼多年了，你還是沒放下楊楊他媽媽嗎？
”許佑甯問。

　　康瑞城看着許佑甯，剛想說什麼，卻被許佑甯打斷了――

　　許佑甯拍了拍康瑞城的肩膀：“算了，不說那些傷心的事情。
對了，楊楊今年多大了來着？
”

　　康瑞城說：“五歲。
”

　　“哦，那正是需要爸爸的年齡啊。
”許佑甯偏過頭認真的看着康瑞城，“你有沒有想過，把他接回國，帶在你身邊？
我也好久沒見他了，挺想小家夥的。
”

　　“現在這種局勢，我不可能把他接回來。
”康瑞城的聲音聽起來毫無感情，“再說了，他是康家的血脈，從小就适應這種生活，沒什麼不好。
”

　　“我沒有聽錯吧？
”許佑甯不可思議的看着穆司爵，“你打算讓楊楊長大後也過你這種生活？
”

　　“我們都在過這種生活。
”康瑞城習以為常的說，“我們能過，楊楊為什麼不能過？
”

　　許佑甯連連搖頭：“你比我更清楚，這種生活随時會讓我們沒命。
你……至少應該給楊楊一個選擇權。
”

　　康瑞城盯着許佑甯：“什麼意思？
”

　　“我的意思是，楊楊不一定喜歡我們這種生活。
”許佑甯沉默了一會，才緩緩的接着說，“你失去楊楊媽媽，我也失去了我外婆。
所以你看，過這種生活，我們不僅僅是失去自由那麼簡單，連最愛的人都有可能失去。
難道你希望楊楊把你嘗過的痛苦也嘗一遍？
”

　　康瑞城皺了一下眉。
破天荒的問：“你希望我怎麼做？
”

　　“我希望你把楊楊接回來，至少讓他知道你給他安排的生活是什麼樣的，等他長大一些，再讓他自己選擇。
”許佑甯說，“再說了，楊楊這個年齡的孩子，沒有媽媽，你作為爸爸，至少應該陪着他的。
”

　　康瑞城陷入沉默，最終沒有同意，卻也沒有反對許佑甯的話，隻是轉移了話題：“你把衣服換了吧。
”

　　許佑甯身上的衣服不但沾着血迹，還被撕破了，确實需要換一件。

　　她“嗯”了聲，揚了揚下巴，給了康瑞城一個眼神。

　　康瑞城知道她的習慣，轉過身去背對着她，同時叫了司機一聲，司機立馬心領神會：“我知道，城哥。
”

　　尾音一落，司機也扣下了車子的内後視鏡。

　　車窗玻璃是特制的，外面看不見裡面，再加上許佑甯在裡面穿的是運動内|衣，她也不扭捏，很迅速的就換了一件幹淨的上衣。

　　就在她想說“好了”的時候，康瑞城突然問：“佑甯，誰傷的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