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了不起,在京城中也敢這樣膽大妄為,居然都沒有被人抓走關起來專為人做菜,又或者是沒有被狠狠教訓一頓。
是真的手藝好到這種地步了呢?
還是有恃無恐?
明珠一邊想著,一邊被美食引得無比滿足。
唔唔唔,她舍不得把這個地方毀掉了怎麽辦?
是不是非得打砸燒搶毀掉這裡啊?
明珠正想發問,一隻布滿老年斑的手突然從她身後伸過來,把一碟子冒著熱氣的紫蘇炒田螺重重放到桌上。
明珠被嚇了一跳,心想這老頭子居然進來都不出聲的,幸虧她沒有冒冒失失地把話說出來,可是聞到炒田螺的香味兒,她就又原諒了這老頭子的失禮和突兀。
但她不知道這東西該怎麽下手,隻好眼巴巴地看著宇文初。
宇文初提起酒壺往她的酒杯裡倒了一杯酒:“這是特製的藥酒,隻有這裡才能喝到,對你的身體很有好處,田螺性涼,隨便嘗嘗就好了。
”言罷垂下眼,拿了牙簽替她挑螺肉。
明珠看著那雙修長白淨、慣常握筆拿書、或是發號施令的手,有些笨拙卻不失優雅地替她挑著螺肉,自有一番說不出的滋味。
英王殿下親自挑的螺肉,她是得有多大的福分才能消受得起?
“先喝點酒吧,稍後還有幾個不錯的下酒菜,都是尋常在家裡吃不到的。
”宇文初很快就挑好了幾隻螺肉,輕輕推到明珠面前,含著笑意溫柔地道:“嘗嘗。
”
明珠抓住酒杯灌了一大口,頓時覺得從喉嚨到胃裡都變得火辣辣的,熱氣透到四肢百骸,頓生一種說不出來的滋味,她將筷子撥拉著碗裡的螺肉,輕聲道:“吃得太雜不利於養生之道。
”
“沒事,咱們都吃得不多。
”宇文初低下頭繼續挑螺肉,然後把頭往她這邊探過來,很是自然地道:“這酒很香,喂我喝些。
”
他給她挑螺肉,她又怎能拒絕他?
明珠把酒杯遞過去,宇文初自若地喝光了杯中的酒,再讚一聲:“好酒!
就著這田螺就是說不出的美味了。
”言罷就將手捏著一隻螺肉輕輕遞到明珠口邊。
明珠不及思索,張口便吃了,螺肉滾進嘴裡,她才反應過來,不知不覺裡,兩個人的舉止已經親密又自然,就和那些恩愛得不得了的小夫妻似的,你喂我一口,我喂你一口的,不要太恩愛。
思及此處,她忍不住賊兮兮地偷看了宇文初一眼,後者還在專心地用牙簽撥著螺肉,高挺的鼻梁在臉的另一端投下淺淺的陰影,唇紅齒白的,壓根就沒有她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怎麽不吃了?
”宇文初敏捷地捕捉到她的目光,朝她一笑,露出兩排雪白整齊的牙。
“我飽了,你吃吧。
”明珠提起酒壺給他的酒杯裡注滿了酒水,也給自己來了一杯,想到他剛才一直在伺候她吃喝,就又有些抱歉地道:“我不太會弄這個,你可以教我,我挑給你吃。
”
宇文初笑笑,拿起一個田螺示意她看過去:“你看,這樣,很簡單的。
”
桌子太小,距離不夠遠,他的額頭緊緊抵著她的額頭,就連彼此的呼吸都可以聽見,這樣的接觸,遠比他強拉著她說些在她看來很過分的話和親近她更讓明珠覺得不安。
要是有一天,他不再對她這麽好了怎麽辦呐?
她有些張皇地往後退了退,不期那條凳子實在太過可惡,居然擋不住她這一退,不等她反應過來,她已經結結實實地摔倒在地上了。
好大的一聲巨響,她摔倒下去的時候匆忙抓了桌子一把,桌子沒抓住,上面的杯盤碗盞倒是跟著倒了黴,酒水橫流,螺肉也掉了些在地上。
明珠坐在地上呆呆地看著裙角上的灰塵和酒水油汙,再看看那隻倒在地上的凳子,什麽憂思感慨都沒有了,隻知道自己的臉面都給丟乾淨了。
憑什麽兩個人一起吃飯,宇文初還穩穩地坐在那裡,她就要出這麽大的醜?
這破凳子也撿軟柿子捏!
她呆呆地看向宇文初,打算隻要聽到他的笑聲或者是看到他臉上哪怕隻有一絲笑意,她就一定要順勢找茬。
宇文初卻沒有笑,至少他沒能讓她看出來他在笑。
他很快就站起來,走到她身邊伸手去扶她:“沒有摔到哪裡吧?
”
在明珠看來,丟臉遠比疼痛更讓她傷心,她賴在地上不肯起來,紅著眼眶委屈地瞪著他道:“是你帶我來這裡的。
是你讓我坐這個破凳子的。
”
“嗯。
”宇文初應了一聲,俯身輕輕將她抱起,順便一腳將那隻凳子的腿給踩斷了,低聲道:“我是叫你找個機會鬧,可也沒叫你這麽用功啊,找茬的理由是很充分了,但摔壞了人怎麽辦?
”
雖然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以為她是故意找茬才摔倒的,但明珠的窘迫感的確一下子減輕了許多,她趁勢哭喊起來:“這是什麽破凳子?
我的腿被摔斷了!
夫君,快快把這破凳子劈了當柴燒掉給我出氣,再叫他們來給我賠禮道歉。
”
宇文初也跟著闆了臉,很有那麽回事似的大聲叫道:“人呢?
死到哪裡去了?
快給我滾進來!
”
老蒼頭聽見聲響已經趕到門前了,一看屋子裡亂七八糟的模樣,再看看宇文初懷裡的明珠和那斷了腿的凳子,先是有些驚慌,隨即露出不以為然的模樣,冷淡地道:“兩位砸了我們的碗盤桌椅,是什麽意思?
是要鬧事嗎?
”絕口不提明珠被摔了的事情。
“摔著姑奶奶我了!
你還敢問是什麽意思?
”明珠這回是真的奇了怪了,哪有這樣做生意的?
旁的不說,客人在店子裡摔了跤,是個人都會問一聲摔到哪裡沒有,然後再來打其他官司,偏這半死不活的老頭子張口就是一副討打樣兒。
京城中權貴多如牛毛,隨便出個門都得碰著個五品官,這老頭兒得有多大的底氣才敢這樣牛啊?
老蒼頭見她不講理,卻也不怕,睜著一雙怪眼嘿嘿冷笑:“兩位是故意來砸場的吧?
還是不知道我們這兒的規矩?
你們不愛吃,愛吃的人可多了去!
老早就說過的,吃得起就吃,吃不起就別吃。
這會兒找什麽麻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