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初告病的折子送上去這麽久都沒有批下來,以他對宇文白的了解,不難猜到宇文白必然得在年三十那天突然發作,逼著他們連夜趕回京城去過年,早作準備是很有必要的。
明珠連忙跳起去清點人手安排下去。
果然如同宇文初所料,三十那天宮裡真的把宇文初告病的折子發了下來,上面隻有兩個字“不準”。
不但不準,還要求宇文初和明珠必須在旦日大朝會上露面。
這也沒得什麽說的,那邊攢足了心思要整治人,不讓他們痛快,那他們偏來就要過得痛快。
明珠把自己和宇文初裹得嚴嚴實實,再扶著他往外院走去——雖然宇文初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但既然是稱病,那就要裝得像樣子。
天上飄著細雪,莊子裡的人都出來送他們回去,王阿牛一家子也跟在人群裡恭送,明珠見王阿牛瑟瑟縮縮的躲在他娘懷裡,分明是一副不願意把頭臉傷處露給別人看的可憐模樣,他娘還逼著他轉過臉去給她和宇文初謝恩,由不得十分不忍,叫人拿了一個佛手柑給他玩,讓他娘把他抱回去:“怪冷的,不要為難孩子,安心養傷吧,以後我找能工巧匠給他做隻手。
”
王阿牛的娘抹著眼淚謝了,抱著王阿牛退了下去。
她不是最聰明的,卻是最可愛的。
宇文初在一旁靜靜地看著明珠,她眉眼間滿是發自內心的溫柔和憐憫,全然沒有施恩之後的洋洋自得和傲慢,正是他所喜歡的那種可愛赤誠。
明珠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扯扯他的袖子低聲道:“做什麽?
走了。
”
宇文初一笑,轉身登車,卻聽一陣嗚咽聲響,袍腳被人用力扯了兩下,低下頭去看時,一隻灰撲撲的小東西用小小的牙叼著他的袍腳使勁往下扯,嘴裡嗚嗚作響,琥珀色的小眼睛裡濕濕潤潤。
正是那隻被林先生藏起來引誘母狼報復殺人,僥幸活下來的小狼。
原本是要被打死的命運,因為他一句話,它得以活了下來。
“這小東西竟然也知恩。
”宇文初來了興緻,彎腰拎住小狼後勁上的毛皮將它提了起來。
莊子裡的小孩子多,膽子大,也不怕它是狼崽子,把它洗得乾乾淨淨,喂得肚兒圓滾滾的,隻是幾天功夫它便已經恢復了活氣,此時野性未露,看上去就和尋常的小奶狗沒有什麽區別,一樣的呆傻可愛。
其他人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出,幾個平時負責照顧看管小狼的半大孩子全都嚇得把手塞到嘴裡不敢出聲,直到看見宇文初沒有發怒的意思才松了口氣,其中一個大著膽子跑上去告罪湊趣:“狼是通人性的,記仇也記恩。
殿下別看這小東西小,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它心裡有數著呢。
今天它想必是知道殿下和王妃要離開,所以特意來送行謝恩的。
”
宇文初笑看這半大小子一眼:“你叫什麽名字?
這麽乖滑。
”
那小子立刻意識到自己的機會來了,飛快報了個名字:“殿下,小的姓管名賈泊,莊頭朱石楠是小的表哥……”
話音未落,一群看熱鬧的半大小子全都笑起來了,“管家婆,管家婆,說的就是他呢……”
可憐的管賈泊氣得紅了臉,沒好氣地朝他們揮袖子:“滾開,下拔舌地獄的臭冬瓜,看我得了殿下賞識就眼紅我。
”
宇文初和明珠都給逗得笑了起來,明珠和他開玩笑:“都說人如其名,你叫這名字是不是你很會管事兒啊?
”
不等管賈泊開口,他那幾個狐朋狗友已經起哄道:“可不是麽,王妃不知道,他爹就是莊子裡的管大庫房啊,他娘是廚房裡管錢米的管大嬸,兩口子手裡頭哪怕就是一塊木頭渣子都不會浪費,削不了椽子就拿去湊火煮飯,殿下還誇過他們好呢。
”
管賈泊羞得臉都紅了,兩腮氣得鼓鼓的:“那是殿下的錢!
那是殿下的錢!
給殿下看管財物就該這樣,難道錯了麽?
”
“沒人說不好。
”宇文初溫和地道:“你爹娘的差當得很好,你小時候我也是見過的,不期長得這麽大了,也該給你個差事了。
你把這狼崽子抱上,跟我進京吧。
”
管賈泊差點被這突如其來的好事給砸暈了,抱著狼崽子暈乎乎地讓他的小夥伴:“你掐我一下,看我是不是在做夢。
”
他的小夥伴果真下黑手使勁掐了他的臉一下,把他鼓囊囊的臉拉了扯得老長,疼得他尖叫:“你倒是瞅著機會就整我,我發達了也會提攜你,別這麽眼紅好不好?
”
眾人給這對活寶逗得哈哈大笑,他娘管大嬸深覺丟臉,跑上去劈頭一巴掌:“還什麽都不是呢,就得瑟上了,全身骨頭沒有二兩重。
給殿下當差還這樣沒輕沒重的,趁早回來別丟了我們的臉。
”
宇文初笑道:“調教一段就出來了。
”說著攜了明珠上車,命人啟動馬車。
明珠剛才笑得肚子疼,揉著肚子道:“太好笑了,早前我不知道這莊子裡有這樣好玩的人,不然老早提溜他出來說笑,一天也要笑幾回。
”又問宇文初:“殿下是想養那隻狼麽?
”
“既然遇上了,那就養吧,看家護院也不錯。
有時候不會說話的牲畜比人可信多了。
”宇文初道:“管賈泊的父親打得一手好算盤,這孩子天生是個算帳的好手,回去調教好了給你用。
不管是內宅裡的帳目,還是外頭的帳目,有這麽一個人給你幫手,你都可以輕松許多。
”
原來是為她打算的。
明珠心裡暖洋洋的,因為覺得用甜言蜜語來討好他已經不夠了,索性默默地把抱著的手爐塞到宇文初懷裡,又替他緊了緊披風的領口。
宇文初給她逗得樂了:“真把我當成病人了?
”
明珠笑道:“那不是不知道該怎麽對你好嗎?
”
“已經很好了,相信以後會更好。
”宇文初把手爐還給她,把褥子靠枕什麽的整理了一通,以便她靠著躺著都舒服:“最辛苦的人是你,又孕育著咱們的孩兒,要照顧我,要操心莊子裡的家務,還要操心送往各處的年禮,還得幫著我演戲,管大事,替我生氣。
我要是再不知足,那真是不曉得好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