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婉神色不變，直直的看著祁淵，“陛下，臣妾品行有虧，當初建議寧鴛戴木蘭，是不希望多一個爭寵的人。
”

　　“是嗎？
”祁淵眼眸眯起，不知道是信了還是沒信。

　　他也不準備繼續看折子了，將下巴擱在舒婉肩頭，“既然你想去法華殿，明天就去吧。
”

　　“謝陛下。
”

　　第二日，祁淵去上朝以後，舒婉便徑直去了法華殿。

　　她直覺，她想要的真相，法華殿的法師可以告訴她。

　　跟舒婉熟悉的法華殿不太一樣，這裡的法華殿，並沒有供奉諸天神佛，而是一些莫名妖異的神像。

　　大殿裡點滿了燈，舒婉走進去的瞬間，似乎有輕風拂動，角落裡的白燭悄悄的熄了幾盞。

　　舒婉往裡走，看到殿前跪著的法師，眸光一頓。

　　因為，他身上披著的法袍，舒婉曾經在夢境中見到過，跟祁淵穿的法袍上，有著同系列的圖案。

　　聽到腳步聲，法師回過頭來，恭敬的朝著舒婉行禮，“見過貴妃娘娘。
”

　　“起來吧。
”

　　“謝貴妃娘娘。
”

　　年輕的法師說著話，一邊擡起頭，看到舒婉的瞬間，瞳孔明顯放大。

　　“法師認識本宮？
”

　　察覺到法師的反應，舒婉問了一句。

　　“娘娘天姿，初次窺見。
”

　　“你叫什麽？
”

　　“最辛。
”

　　“最辛，”舒婉重複了一遍，“最鈺是你的什麽人？
”

　　“兄長。
”

　　“哦。
”舒婉看了看周圍，“你們都下去吧，本宮有話要跟法師說。
”

　　等到眾人散去，舒婉重新看向最辛，“你想讓你的兄長回來嗎？
”

　　她這話一落，最辛神色微變。

　　即使是很小的反應，也被舒婉捕捉到。

　　她猜對了。

　　舒婉其實也不知道最鈺去哪裡了，隻是根據這些天看的密折，以及對最氏一族的粗略了解，推斷出，如果她可以重生，那最鈺應該也可以。

　　果然，祁淵將最氏一族召集到宮裡的原因，真是跟這個有關。

　　“本宮不問你別的，隻需要你為本宮答疑解惑就可以。
”

　　“請娘娘直言。
”

　　“聽說最氏一族有回魂之法，具體的法門是什麽？
”

　　“以魂易魂。
”

　　簡簡單單四個字，卻像是重錘一般的砸在舒婉心頭，“如果隻是簡單的以魂易魂，那天下間豈不到處都是回魂之人了。
”

　　“娘娘睿智。
”

　　最辛擡起頭，明明一張臉隻有十七八歲的樣子，那雙眼睛卻仿佛看透塵世，“以魂易魂，需要兩個特定時辰出生的靈魂相互交換，而世間緣法，此消彼長，連接兩個靈魂的交換，需要一座魂橋。
”

　　“魂橋？
”舒婉眉頭微皺，琢磨了一下詞語的意思，“很多魂魄搭建的橋？
”

　　“娘娘聰慧。
”

　　“需要多少？
”

　　“十萬。
”法師垂眸，“要達成這個條件，難如登天。
”

　　十萬

　　有什麽東西在舒婉腦海中迅速連接，她臉色大變。

　　西征月氏的大軍，正好是十萬。

　　再結合祁淵對於戰事的部署，即使淡定如舒婉，心頭也像是被瞬間抽掉了空氣一樣窒息。

　　祁淵他瘋了。

　　“本宮雖然不懂這些，可也知道天道輪回，十萬生魂，要如何平息？
”

　　舒婉冷靜下來，想到另一個問題。

　　這世間的規律運行，自有它本身的規律，十萬生魂，舒婉都不敢想象，會招緻怎樣的天譴。

　　最辛眼皮落下，“娘娘，古往今來，從來沒有人嘗試過，所以，臣也不清楚。
”

　　“本宮知道了。
”舒婉點點頭，“多謝。
”

　　“不客氣。
”最辛眸光幽遠，“臣也有私心，臣也希望，貴妃娘娘可以阻止一切發生。
”

　　舒婉點了點頭，“本宮會的。
”

　　從法華殿離開，舒婉徑直回了玉清宮。

　　祁淵這段時間都在玉清宮辦公，許多奏折都留在宮裡。

　　舒婉直奔書房，想要求證一些東西。

　　然而她剛坐到椅子上，困意卻瞬間襲來，即使舒婉極力抵抗，也免不了合上雙眼。

　　夢裡，她到了祁連山，這裡，是跟月氏決戰的地方。

　　舒婉終於知道，當初她夢到的那一片血紅是什麽了。

　　是血，漫天遍野的血。

　　援兵未到，北陵軍隊孤立無援。

　　從將領到士兵，無一幸免。

　　而在千裡之隔的深山裡，一座祭壇正散發著異樣的光亮。

　　祁淵背手站立在祭壇前，面色沉沉，仿佛有千鈞重擔壓在他肩上。

　　“陛下，儀式已經完成。
”

　　“朕知道了。
”祁淵的語氣聽起來極為疲累，他擺擺手，仿佛瞬間蒼老了許多。

　　他轉過身，看向祁連山的方向，掩在龍袍下的手，竟微微的顫了兩下。

　　回魂之法，隻是古籍記載。

　　從沒有人完成，也就沒有人知道，被回生的魂魄，並不一定會回轉在同時代。

　　於是，前世，祁淵是沒有等到舒婉的。

　　儀式完成後，伴隨著西征月氏的失敗，舒丞相一家盡數覆滅，祁淵下令在全國搜尋了三年，也沒有找到複生的舒婉。

　　如果祁淵還有時間的話，他是會繼續找的。

　　可是他沒有時間了。

　　十萬生魂，即使他貴為帝王，也承受不了這樣的天譴。

　　於是，祁淵以帝王之身生祭，九天九夜的祭祀儀式，祁淵從血肉飽滿，到乾屍一具。

　　他用帝王之血，壓製著天譴的反噬。

　　在他離開前，他命人銷毀了所有有關北陵皇朝的信息。

　　除卻月氏一戰，這些年來，在祁淵的治理下，國家繁榮富強，兵強馬壯，他在皇親中挑選了一位德才兼備的人，也就是後來的昭德帝作為皇朝的接班人。

　　他一生都稱得上是明君聖主，唯獨這一件，是他自己的私心。

　　他心中有萬民，所以在為了私心犧牲子民之後，祁淵不想讓後世知道自己。

　　他把自己的一切，埋葬在那片幽遠的山林裡，後世無人知曉。

　　他沒有等到舒婉，前世，他是在遺憾和愧疚裡離開的。

　　但他其實不知道，儀式成功了。

　　舒婉回來了。

　　隻不過，是將她的靈魂，送到了另一個時空。

　　夢醒來，舒婉還沉浸在那鋪天蓋地的猩紅裡，眼角冰涼，她用手抹了一下，是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