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不速之客

　　今年的秋天雨水很大，一場接一場下個不停。

　　北方現在是戰火紛飛，但千裡之外的上海卻仍是一派歌舞升平。

　　在上海郊外的一所大宅裡，兩個男人相對而坐。

　　這所宅子還是龍滄海剛發跡時置下的，多年前有一個女孩兒曾經在這裡住過，老傭人程媽直到現在還記得，那段日子宅子裡到處都是笑聲，主人每天都在這裡，他們一起騎馬，一起打獵，那個女孩子的笑容美得就像春天的花。

　　女孩兒走後，主人再也沒有回來。

　　但現在龍滄海又回來了，他在這裡會見了一個不速之客。

　　這是一個相貌平凡的男人，二十七八歲年紀，一襲青布長衫，這樣的人在人群中不會引起任何注意，他就是一滴水，無影無形。

　　他叫吳昊，來自廣州，他的頂頭上司便是目前國民黨的新貴蔣某。
吳昊幾年前來過上海，那時候他還隻是個鄉下小子，但這次他要面對的卻是上海灘的三位大亨。
唐萬裡已老，霍五羽翼未豐，唯有龍滄海才是他最看重的，過了龍滄海這一關，就是打開了上海的大門。

　　‘吳先生遠道而來，龍某卻隻能請您到這荒郊野外來喝茶，莫要見怪。
“龍滄海親手奉上香茗，”這是今年的雨前。
“

　　吳昊品了一口：”好茶，芽芽直立，一旗一槍，果是上品。
“

　　龍滄海微笑：”吳先生懂茶。
龍某隻是粗人，隻懂打打殺殺，真是浪費了這好茶。
“

　　吳昊用茶蓋輕拂一下那翠綠的茶葉，悠然而談：”漢高祖醉斬白蛇，朱元璋揭竿而起，全都是打打殺殺，要的就是一個機會。
“

　　龍滄海哈哈大笑：”吳先生的意思是說，與你們合作就是我的機會？
可惜龍某隻是流氓、白相，削削梨皮我在行，政治不是我的茶。
“

　　吳昊依然是滿臉恬淡，一雙不大的眼睛深邃的看著龍滄海，似乎要把他看穿：”三年前，吳某途經上海，在火車站恰好遇到一件大事，剛剛上任的總統特使王文宣一下火車就被殺了，殺手火力強勁，可不像普通仇殺啊，不過，在龍老闆眼中，王某人的命不算什麽，但他帶來的那一車皮的貨也給炸了，這恐怕才是讓龍老闆煩心的事吧。
“

　　吳昊說到這裡，沒有接著說，但卻死死的盯著他的眼睛。

　　龍滄海面色如常：”吳先生想要說什麽？
“

　　對於龍滄海的老道，吳昊暗暗吃驚，他也不過三十歲上下，城府竟如此之深。

　　他笑了笑：”不久前，上海又發生了一起巨案，堂堂警察廳長在英國使館內被殺了，這件事是誰做的，龍老闆應該早就知道了吧？
“

　　龍滄海神色不變：”上海灘每天都死人。
“

　　“可是警察廳長卻隻有一個！
”吳昊打斷了他的話。

　　“哈哈，”龍滄海大笑，“現在新的廳長已經上任，上海灘歌照唱舞照跳，兇手也已抓到，這樣一個蓋棺論定的案子，吳先生還提它做甚？
”

　　吳昊也笑了：“龍老闆說的對，這案子已經結了，但恐怕全上海都知道是誰做的吧？
“

　　”吳先生就是想說斧頭幫那群瘋狗吧，呵呵。
“龍滄海依然在笑。

　　”能讓龍老闆和唐老闆避而遠之，殺人累累卻每每都能逍遙法外，那就不是瘋狗那麽簡單！
“吳昊冷笑。

　　龍滄海淡淡的說：”吳先生就是想告訴龍某，上海灘不是任何人就能隻手遮天的，總有些神秘力量在裡面。
“

　　吳昊微笑：”能和龍老闆這樣清醒的人聊天真是幸事！
區區一個斧頭幫不但敢和上海七千名警察為敵，卻仍能全身而退，這背後的力量可謂強大。
但是，上海灘不是北洋軍閥的，也不是法國人英國人的，歷史的車輪不可阻擋，蔣先生願與龍老闆結為袍義之親。
“

　　不等他說完，龍滄海正色道：”吳先生這個朋友我交定了，但蔣先生那裡，請恕滄海高攀不起，我隻是夜壺角色，做點小事、賺點小錢足矣。
今日到此為止，來，喝茶！
”

　　吳昊深深的望著他，陷入沉思，但臉色不變。

　　送走吳昊，龍滄海來到後面的廂房，幾年了，這裡的陳設一如當年，他坐到梳妝台前，似乎又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他伸出手指拭了下鏡上的塵土，喃喃到：“總有一天，你還會回到我身邊！
”

　　他對候在門外的程媽說：“小姐的房間要每日打掃，還有，小姐喜歡花，不論春夏秋冬都不要斷。
”

　　程媽有些欣喜，忙問：“是不是小姐要回來啦？
”

　　他看向門外的秋雨，臉上有絲淡淡的微笑，好久才說：“等她玩兒累了，會回來的。
”

　　說著，他就走進漫天的雨絲中，秋涼習習，他卻渾然不覺。

　　龍滄海回到上海，他並沒有閑著，而是派人跟蹤吳昊，不知道為什麽，他對這個人很感興趣，超過 對那位蔣某人。

　　第一天，探子來說：“他進了電影院，看的是伊琳的新片《海棠春》，但散場時卻沒有看到他。
”

　　第二天，探子來報：“他全天沒有走出旅館一步，但他的房間裡卻沒有人。
”

　　第三天，探子來說：“他又去看電影了，還是伊琳的，這次散場時看到他了，但一轉身便不見了。
”

　　整整一個月，吳昊在上海似乎什麽都沒做，但龍滄海卻知道，他肯定把該做的都做了，不該做的嗎？
他應該也做了，還有，他似乎很喜歡大明星伊琳小姐，隻是因為他是影迷那麽簡單嗎？

　　想到伊琳，龍滄海便想到站在伊琳背後的那個女人，他相信她已經是女人了，因為探子告訴他：“餘小姐去看了兩次婦科，檢查是否懷孕。
”

　　他也看到過她，依偎在駱駿懷裡逛夜市，就像普通小夫妻一樣，駱駿居然沒帶保鏢。

　　他常常想，如果他比駱駿早一天遇到她，那麽現在陪在她身邊的人，會不會是他呢？

　　最近他總是會回憶一些過去的事，難道自己已經老了嗎？
他不禁失笑，隻有三十出頭，怎麽會老呢？

　　也許老的隻有這顆心吧。

　　這些年來，他老了，所有人都老了，隻有她不會老，她依然如玫瑰花般綻放，燦爛鮮活，如同那年在漁村的早晨。

　　不過，他是不會讓自己在這些事上多做停留的，他預感著一場暴風驟雨即將來臨，或許今年，或許明年，或許就在不遠的日子。

　　但是不論上海灘如何變幻，他隻要那萬丈繁華，因為這裡是他的家園，如果有人搶走他的家，他絕不允許，法國人不行，英國人不行，日本人也不行。

　　想到這裡，他忽然又想看到她。

　　餘真真正在走路，忽然一輛車停在她的面前。

　　“小妹，有空嗎？
上車吧！
”隔著車窗，他笑著對她說。

　　真真上了車，有些驚喜的說：”九哥，好久不見！
“

　　他寵溺的看著她，她的秀發稍微留長了一些，身材比以前似乎豐滿了，一張俏臉神彩飛揚， 他不知道她竟可以這樣媚惑，清秀中透出妖嬈，如一隻剛剛成熟的蜜桃，令人暇思。

　　他一眨不眨的看著她，竟有些失態。

　　真真衝他嫣然一笑：”九哥，我臉上有花嗎？
“

　　他有些尷尬的收回目光，沒有說話，心裡卻說：”你就是一朵花。
“

　　汽車在那所洋房前停下，他像以前一樣，拉住她的手：”陪九哥說會兒話。
“

　　她的臉上閃過一絲猶豫，但馬上就笑了，衝他點點頭。

　　兩人進了屋，他卻依然舍不得放手。

　　反而是她，落落大方的說：”九哥，你握的我手好累了。
“

　　他這才戀戀不舍的松了手。

　　”你們為什麽還不結婚？
“他看著她。

　　”還不急。
“真真不想細說。

　　他當然早就知道駱駿提親被拒的事，當時這件事委實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現在他們雖然出雙成對，但駱駿把她保護的很好，沒有任何閑言碎語。

　　”你們不會是想奉子成婚吧？
“他打趣道。

　　她笑了，沒說話。

　　他忽然發現自己竟然很在意她結婚的事，或許她一天沒結婚，他就還有希望吧。

　　”他－－對你好嗎？
“他知道自己問的是廢話，可是偏偏還想問。

　　她笑了：”應該是問我對他好嗎？
這兩天還不錯。
“這是真的，她已經兩三天沒咬他了。

　　她的臉上有一絲難以隱藏的幸福。

　　‘他的事你知道多少？
”他問道。

　　她甜甜的笑了：“我隻知道他是我的人，他的一切我全部接受。
”

　　龍滄海第一次從心底嫉妒起駱駿，他何以就讓一個女子這樣無怨無悔。

　　‘我發現我有些嫉妒他。
“他索性說了出來，到了現在，真的也沒有什麽好隱瞞的了。

　　”對不起，九哥，這一生，我讓你失望了。
“她輕輕的說。

　　他沒說話，隻是抱住了她，越來越緊，緊得令她窒息，但是她沒有掙紮，由著他抱著.

　　晚上見到駱駿，他居然沒問她，直到上床睡覺，他依然沒問，她有些沉不住氣了：”你為什麽不問我？
“

　　”問什麽？
“他的手已經開始工作。

　　她問：”我和九哥見面的事啊？
“

　　”什麽？
你又和他勾三搭四了？
“他大吼。

　　”你不是每天都讓人跟著我嗎？
為什麽今天沒有了？
“她怒了，太不重視她了，揪著他的耳朵，惡狠狠的喊著。

　　”砰－－－“屋裡傳來一聲悶響，似乎是某種東西掉到地上的聲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