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許建前和兩人按着小傻子阿貢的手,不讓他亂打人,抽出心神問:“這是什麼藥?
”
斐白露的聲音輕飄,“堕胎藥。
”
許建前吃驚地看向鄭嬸,“你不是寡婦嗎?
買堕胎藥做什麼?
”
這下,院子裡所有人的目光落到鄭嬸身上。
村裡的漢子驚疑不定。
鄭嬸守了二十多年的活寡,一個人把阿貢拉扯大,日子過得比一般人艱難,他們都知道,但也沒有人攔着不讓她嫁人啊。
現在還頂着阿貢爸妻子的身份,要是大了肚子像什麼樣子?
鄭嬸陰沉沉剜着許建前,緊咬牙齒,連嘴唇咬出血來都沒t有察覺。
看起來恨死了許建前一行人。
阿貢雖然傻,但也知道現在形式對鄭嬸不利,瘋了似的想掙脫控制,手臂上勒出一圈圈紅痕,嘴上啊啊叫喊,“媽——”
斐白露示意讓人松開阿貢,聲音不大不小,卻讓在場的人都聽得清楚,“不用看了,她沒懷孕。
”
周圍人一愣。
鄭嬸把帶着鐵鏽味的唾沫咽下肚子,艱難開口道:“藥是我買的,當然是用在我身上!
”
嗡!
現場的人炸開了。
這是承認自己偷人了?
!
“事到如今,就算你想瞞也瞞不住的,何必白白搭上自己的名聲?
”斐白露眼神透露出無奈,她輕易挪開大水缸,然後掀開地窖的蓋子。
哪怕地下一片漆黑,于她而言也是視線無礙。
“讓人上來吧,下面怪憋悶的。
”
地窖藏了人!
是金花和蕭亭安兩人嗎?
許建前眼裡充斥着希冀,“快、快!
趕緊把人拉上來。
”
待看清楚那個女人的長相,許建前有些失望。
不是金花。
那是一個陌生女人。
她身材高挑,瘦得厲害,身上沒什麼肉,但頭發整潔,身上穿的衣服布料陳舊,不過還算幹淨。
女人始終低着頭,畏畏縮縮,躲在鄭嬸身後,很怕見到生人。
動作間,突起的肚子讓人注目。
一切都明晰起來了。
鄭嬸家确實藏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女人。
鄭嬸買的堕胎藥,也是給這個女人吃的。
“這到底怎麼回事啊?
這女人不會是被拐來的吧?
”攝像師頭皮發麻。
這個可能性非常大,因為阿貢是智障兒,想給他找個正常媳婦很艱難,所以鄭嬸铤而走險拐來一個。
而浮南村的人包庇鄭嬸一家,阻攔着他們找人……
如果涉及到拐賣婦女,這事就必須叫警察了。
許建前感覺自己腦袋疼。
浮南村的人反應卻有些古怪。
“她竟然懷孕了?
”
“誰的啊?
不會是阿貢的吧?
”
“你們看這肚子,得有三個月大吧,可鄭嬸把她接過來才一兩個月,不太可能是阿貢的……”
“不是阿貢的,那是誰的?
三個月前的那時候……”
話頭一下停在了這裡,浮南村的漢子們諱莫如深。
自鄭嬸來了後,廉村長沒怎麼說過話。
斐白露眼底滑過一絲冷芒。
她看向雙目泛着紅血絲的鄭嬸,“你沒什麼想說的嗎?
”
“姑娘,我這裡沒你要找的人,我們隻想安安生生過日子,你們放過我們吧!
”态度強硬的鄭嬸眼眶通紅,膝蓋一彎。
她想跪人,被斐白露擡手攔住了,歎道:“我知道你不是惡人,好好和我們說說這女人的來曆吧,我們不會為難你。
”
來鄭嬸家前,她算了一卦,尋人的契機就在這裡。
也是鄭嬸一家的生機。
“小狗兒她不是被拐來的,是我撿的。
”鄭嬸哭着開口,她攬着阿貢和那位叫做小狗兒的女人,明明這兩人都是大人模樣,神情卻是不作僞的純潔懵懂。
小狗兒也是個傻的。
三個月前,也不知道她怎麼流浪到浮南村。
蓬頭垢面,瘦骨如柴,身上髒兮兮臭烘烘的,周身圍繞着不少蒼蠅蚊子。
睡在廢棄的牛棚裡,餓了就撿垃圾吃。
白天,小孩喜歡欺負她,被打被罵也不吱聲。
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大人也喜歡欺負她。
鄭嬸是個心軟的,給小狗兒送過幾次飯,時不時會瞧見狗兒身上的紅痕,心裡唾棄村裡那些肮髒、令人作嘔的男人。
可她沒辦法,她要養自己的傻兒子阿貢。
直到那天,阿貢被村裡的小孩引誘到湍急的河邊摸魚,小狗兒第一次學會了反擊,打跑了那群小孩。
鄭嬸下工回來,發現阿貢把她領回了家。
如果鄭嬸不收留小狗兒,她會像外頭那些流浪的母貓一樣,身無分文、沒有自保能力,被不停欺負,然後懷孕,生完沒多久就又懷,其中某個環節出了差錯,就活不了。
都說賤名好養活,鄭嬸特意給她取了小狗兒這個名字,正式留下了她。
提到小狗兒被欺負時,院子裡部分男人悄悄撇開臉,不讓人看到自己難堪的神色。
浮南村的人對外人瞞下小狗兒的事,其中也有這個原因,怕追究到自己身上。
《有風客棧》節目組裡有女工作人員,她們被小狗兒身上的事觸動到了,眼眶泛紅。
“我以前看過一篇文章,裡面的内容講女人撿女癡呆流浪漢給她兒子做媳婦……”
“我小時候見過一個女流浪漢,她睡在公園椅子上,衣不蔽體,肚子挺大的,我還問我媽這位姐姐怎麼了,我媽把我拉走,說她被人欺負了,在這之後我就再沒有看過她。
”
“我見過不少流浪漢,他們都是男的,而我竟然從沒有意識到沒有女流浪漢這件事……”
直到遇到小狗兒,才恍然大悟。
是沒有女流浪漢嗎?
不是的。
是她們流浪的過程會碰到非常多的危險和惡意,活得很艱難。
“我沒有想讓小狗兒成為阿貢的媳婦,我就想讓阿貢有個伴。
狗兒肚子裡的孩子不能留,所以我買了堕胎藥,你們别帶走她,她沒有家人,帶走也是被人遺棄繼續流浪,她會死的……”鄭嬸神色緊張,怕節目組的人誤會自己,說話有些語無倫次。
“狗兒姐不走。
”阿貢捕捉到某些字眼,擡起腦袋,拍了拍小狗兒凸起的肚子,稚聲稚氣道:“媽,我殺了雞,給狗兒姐吃,病好得快,不走。
”
攝像師心中沉甸甸。
原來那隻吊死的雞,是給小狗兒堕胎後補身體用的。
真相竟然這麼沉重!
“事情就是鄭嬸說的那樣。
我們村真的沒有你們要找的人,你們明天一早就走吧,别再來打擾我們了。
”廉村長發出一聲長歎,不忍地看着小狗兒,寬慰鄭嬸:“肚子都這麼大了,打了對她身體不好吧,要不把孩子留着,以後我們村出錢養這孩子。
”
小狗兒身體瑟瑟發抖,縮在鄭嬸的懷裡。
斐白露深深看了廉村長一眼,眸底的冷意越發濃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