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秋沒暈上一會兒就醒了,睜眼看見韓子矶的眼睛,伸手便想打出一招雙龍戲珠。
“别動。
”韓子矶扣住她的手,力氣竟然還挺大,叫她掙脫不開。
“你在這裡幹什麼?
”千秋黑着臉:“給我放開。
”
帝王抿唇,手上力道不松,低聲道:“明日楚越要娶親,你知不知道?
”
千秋一愣:“娶誰?
”
“江随流的義女,顧盼盼。
”
“怎麼又是義女?
”千秋挑眉:“她也是個山賊?
”
“不是。
”帝王搖頭:“是青樓頭牌,所以借了江大人的名頭,才能嫁進楚家為正室。
”
千秋點了點頭:“這個是該恭喜他一下,楚越平時幫了我不少的忙……不過關你什麼事?
你以為有喜事我就得放過你?
我告訴你,你再攔着我,我一樣揍你!
”
面前的人臉色變得跟走馬燈似的,轉眼又是氣呼呼的樣子。
韓子矶忍不住悶笑。
“你還敢笑?
”千秋覺得分外委屈,眼睛都紅了。
再逗就過頭了,韓子矶看看四周,無奈地低聲道:“你爹不會有事的,别哭了。
”
“我爹……”千秋一愣,眨眨眼:“不會有事?
”
“嗯,明日因為楚越成親,朕會下恩旨讓犯人都以黑布罩頭行刑。
楚越親自監刑之後才會去拜堂。
”帝王輕咳兩聲:“蒙着頭的犯人,誰都可以當。
”
千秋算是明白這厮的做法了,偷梁換柱?
上刑場的不會是她爹?
大大地松了一口氣,千秋揮開他的手,往枕頭裡一滾:“那我就放心了,你的禦玺等我安排好老爹,就還給你。
”
帝王冷哼一聲:“你以為我是為了禦玺?
”
“不然呢?
”千秋涼涼地道:“要不是我還有個東西在肚子裡,以你們那種思路,我交出禦玺你就得殺了我。
”
韓子矶氣極反笑:“我要是真想殺你,你肚子裡有什麼都不管用,你知不知道?
”
“不知道。
”千秋别開了頭:“你繼續去陪你的惠妃吧,我累了,要睡覺。
”
貓的毛順下去一半,尾巴卻還是警戒地揚得老高。
韓子矶無奈地看着床上的人的背影,低聲道:“千秋,這裡到底是皇宮,朕也到底是皇上。
你任性一時,朕也許可以包容。
要是一直任性下去,哪怕你我之間緣分不淺,朕也給不了你那麼多機會。
”
千秋埋在被子裡,聽得半懂不懂,旁邊的人卻已經走了。
宮殿裡瞬間清冷下來,一點聲音都不再有。
千秋慢慢掀開被子,望着富貴繁雜的繡紋頂帳,輕輕歎了口氣。
楚越要成親,自然引得朝臣側目。
這位新晉的二品大員,娶的是老臣江随流的義女,江随流資格頗老,地位卓然,其義女當然不會辱沒楚家。
這天街上很是熱鬧,黃昏時分,穿着喜服的新郎官策馬到了刑場,監刑叛軍首領。
百姓夾道,人山人海。
那蒙着黑布的人被綁在木樁上,一點一點地刮去皮肉,慘叫響徹整個洛陽。
“楚大人不怕血氣沖撞了喜氣麼?
”旁邊的官員皺眉問。
楚越立于刑場之上,淡淡地道:“我為大晉之将軍,還怕賊子之血氣?
妄想動我大晉江山者,楚某樂意叫他們用血為我染一身喜袍!
”
這話說得威風,圍觀的百姓紛紛叫好,千秋也跟着點頭,這架勢拿得足。
旁邊幾個護衛跟着她,将她與人群隔開,千秋就安靜地站在一處,将整個行刑的過程看完了。
然後轉身吐得昏天黑地。
她今天收到了韓子矶給的出宮令牌,和十個高手護衛,韓石頭大概是不樂意見她,千秋也就沒多問,自己出宮了。
到底是習武的,懷着身子也沒那麼嬌貴,觀完刑還能去茶樓喝茶,掌櫃給她一間無人的包廂,幾個護衛便引了一個布衣男人進來。
“老爹。
”千秋看着面前的人,眼淚刷地就下來了。
姬四行在宗人府到底也是受了點兒苦頭的,臉上有些傷,臉色也不太好看。
千秋一抱他,發現以往老爹強壯的身子,也變得有些孱弱了。
“我就知道,定然是因為你,他們才會放了我。
”姬老爹抱着自己的女兒,微微歎息道:“原想讓你嫁個好人家,卻不想扯進這江山事。
到頭來一步錯,還要你來救。
”
千秋覺得委屈,一看見自家老爹,扯着袖子就哭了個天崩地裂。
姬老爹心疼地道:“宮裡的日子不好過是不是?
你的性子野慣了,哪裡受得了這麼多規矩。
那小子是不是對你不好?
”
千秋哭夠了,抹了把淚道:“他……無所謂好不好吧,我就走一步看一步,現在能救出老爹是最好,我想念黑風寨了。
”
“黑風寨,咱們還算幸運的。
”姬四行朝門外看了一眼,以茶水在桌上寫道:“除了些許兄弟,劉、姬皆在。
”
千秋眼睛一亮,劉自然是劉師爺,姬的話,也就是師兄師伯等人,全部安好?
這比她想象的好太多了,大家都還活着,六伢子也安全離開洛陽了。
“他們說要将我送出大晉,永生不得踏入邊境一步。
”姬老爹微微一笑:“無妨,我們都還在,去哪裡都一樣。
”
千秋吸吸鼻子,點頭:“老爹打算去哪裡?
”
“吳國吧。
”姬四行朝她擠擠眼:“你送來的金銀,都被你大師兄藏着。
咱們既然能跑路,那就去安享晚年,也不錯。
”
千秋點頭,将桌上的茶水都抹掉,跟老爹絮絮叨叨地說了半個時辰的話,外頭的護衛卻敲門道:“主子,該送人上路了。
”
姬四行沒有死的事情,不能走漏半點風聲,所以千秋也沒有拉着老爹不讓他走,而是安安靜靜地跟着出去,送他上馬車。
“好好照顧自己,當不想留下的時候,就來找老爹。
”姬四行笑得慈祥:“爹始終是爹嘛,全世界的男人,就這一個靠譜的。
”
千秋失笑,捏着拳頭看着那馬車骨碌碌地消失在洛陽街上。
“主子。
”裴禀天在千秋身邊,拱手道:“皇上已經去了楚府,臣奉命來接駕。
”
千秋扭頭,一雙兔子眼瞪着他道:“是你。
”
裴禀天一愣,擡頭看了看她:“臣?
”
千秋擡起拳頭呵了呵氣,繞到裴禀天身後,跳起來一拳砸向他的後腦勺:“你他奶奶的還敢裝無辜?
上次拍暈我的不是你?
”
裴禀天倒吸一口氣,眼前一黑,卻沒暈過去,勉強撐着身子道:“臣知錯,娘娘息怒。
”
出了口氣,情緒就好多了。
老爹走了是好事,活着就好。
千秋松了拳頭,看着面前的人道:“你下次要聽那狗皇帝的命令拍暈我,也就做個樣子,别真拍暈了,不然我還要揍你,明白了麼?
”
這一副熟門熟路的惡霸像,看得裴禀天忍不住失笑:“臣明白。
”
“走吧。
”千秋揮了揮手,示意他帶路。
“娘娘力道不錯,像是習武之人。
”裴叔夜與她坐在馬車上,忍不住問了一句:“可有師父?
”
千秋抿唇:“剛送走那個就是。
”
裴禀天不知道千秋出來是送姬四行的,也就意思意思點了點頭:“女子習武較為少見。
”
“歧視女人麼?
”千秋看他一眼,腦子裡好像突然想起什麼。
裴禀天?
對了,她一直沒有反應過來,這人是裴禀天?
楚越說他武藝超群,當初自己對他還挺有興趣來着,隻是後來一直沒見着人,她就給忘記了。
“習武沒有男女之分,有些女子的天分比男子還高。
”裴禀天拱手道:“臣多言,主子恕罪。
”
馬車裡為避嫌,還坐着兩個護衛,千秋打量了裴禀天好一會兒,也就沒有再開口。
到了楚家,門口都挂着喜氣洋洋的紅綢,千秋一身平民裝束,下了車也沒人認得她,還是裴禀天将她領進去的。
“皇上呢?
”千秋小聲問他。
裴禀天帶着她到一處長廊站着,身後的護衛都已經撤下:“皇上在内院,外院都是朝臣,等臣帶您進去。
”
千秋點頭,跟着他走。
剛踏進内院,就看見一個滿頭金步搖,一身宮裝的女人正走出來。
是惠妃,裴禀天皺眉,轉身面向牆壁。
外臣看見妃子都是不能直視的,在外頭更是禮都免了直接回避。
千秋神色黯淡了些,也跟着轉身,面朝牆壁。
惠妃沒看見他們,提着裙擺就往一邊的小廚房走。
“主子,臣回避情有可原,您躲什麼?
”裴禀天側頭就看見面壁思過的千秋,忍不住問了一句。
“我不想看見她。
”千秋淡淡地道:“有點丢人,瞧瞧人家都是皇上從正門帶進來的娘娘,我還要跟你偷溜進來,想想就容易心酸,遇見了就更是難堪。
”
裴禀天微微皺眉:“據臣所知,娘娘似乎在傳言中是更得寵的。
”
“你也說那是傳言。
”千秋翻了個白眼:“人家還傳言我美若天仙呢,是真的麼?
”
裴禀天是武夫,也不會什麼花言巧語,順着千秋這句話,他就搖了搖頭:“傳言不可信。
”
女人有個毛病,就是自己可以說自己不好看,别人要是敢說,那絕對就是仇人!
千秋也算個女人,當下就惡狠狠地朝裴禀天呲牙:“你再說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