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夫人,要紅繩麼?
”小販看見千秋過來,熱情地解說道:“咱們這裡的紅繩可是有典故的。
”
千秋看了一眼那竹架子上的紅繩,普普通通的樣式,每串上帶着一個銅闆:“有什麼典故,你倒是說來聽聽。
”
“嘿,當年咱們太上皇韓朔與天下絕色楚潋滟的故事,誰不知道啊?
”小販左右看看,故意壓低了聲音,偏又說得周圍的人都聽得見。
韓子矶臉色沉了沉。
“他二人天作之合,可惜身份有别,當年的韓太傅癡心一片,用紅繩與楚貴妃定情,又因這江山,将紅繩一齊沉入了池底。
”小販适時拿起紅繩推銷:“夫人看見那邊的水池沒有?
裡頭有一個小水罐子。
傳言啊,您要是能将這紅繩與您的愛人的一齊丢進那水罐子,你們的愛情就會長長久久,堅貞不移。
”
簡直就是為了生意在胡扯嘛,千秋翻了個白眼,回頭看了韓子矶一眼。
這主兒不知道在想什麼,看小販的眼神不太善良。
“那什麼,反正出來了,我們也去丢一下玩玩。
”千秋連忙扯了三根紅繩,給了錢,拉着韓子矶和楚越就往水池那邊走。
韓子矶其實是一個很用心的皇帝,就像上次微服出來,遇見大叔大嬸說官吏蠻橫,他回去就頒布了政令,要求收稅官員合理執法,态度端正。
否則一旦有百姓舉報,立刻革職查辦。
所以千秋趕緊拉走他,免得他回去頒布政令抓捕诋毀太上皇之人,人家做個小生意也不容易。
“随意丢吧?
”千秋伸頭看了一下池子中間的小水罐,裡頭竟然一條紅繩都沒有,倒是有許許多多的繩結躺在了外頭。
楚越手裡也被塞了紅繩,鑒于抽簽的慘痛教訓,他這次學乖了,手一揚就将繩結丢得遠遠的,絕對不會掉進罐子裡。
千秋看着水裡的倒影,她和韓子矶站得很近,身後的人拿着繩子随意一揚,那紅色的繩結就從水面慢慢沉下去,飄飄蕩蕩,然後安靜地躺在了罐子裡。
“進了?
!
”千秋忍不住輕呼一聲。
周圍的姑娘已經往這邊看了許久,一個個紅着臉朝韓子矶和楚越暗送了不知道多少打秋波。
見這公子的紅繩進了水罐,個個都轉身去買繩結,小販的生意一時大好。
千秋有些緊張地捏着手裡的紅繩,她有些不敢丢,其實這迷信的東西也沒啥好玩的,隻是……
忍不住側頭看了旁邊的人一眼,韓子矶面無表情,負手站得筆直。
看見她的目光,微微挑眉:“怎麼?
”
“沒事。
”
千秋深吸一口氣,看準了那水罐子,将紅繩抛下去。
繩子搖搖晃晃,安靜地落在了水罐外面。
眼神驟然黯淡,千秋耷拉了腦袋,垂頭喪氣地蹲在水池邊。
“怎麼?
”韓子矶低頭看了她一眼:“舍不得那一個銅闆?
”
千秋哼了一聲,有些憂傷。
不過想想也沒啥,她跟他,本來也不太可能,隻是連這迷信的小玩意都不安慰一下她,真的不是一點點的郁結。
“去那邊寫花燈吧。
”楚越笑眯眯地道:“鴛鴦會,也就花燈最有意思。
”
千秋抹了把臉站起來:“什麼花燈?
”
“鴛鴦會的花燈,寫了心上人的名字放進護城河裡,若是你的心上人也對你有意思,那便會去尋你那一盞燈。
”楚越道。
“好吧,去看看。
”千秋算是振作了一下精神,壓了壓腿做了一下熱身運動,然後帶着旁邊這兩人就往人群裡擠。
半月橋上盡是男男女女,公子小姐,丫鬟紅娘。
千秋站在橋上看着,橋邊賣花燈放花燈的地方正熱鬧。
“柳小姐寫的花燈,張公子還不快去追?
”
“許姑娘,這是你寫的花燈?
在下…在下也仰慕許姑娘已久。
”
“紅兒,他不要我的花燈嗚嗚嗚……”
千秋認真地挑了個桃紅色的花燈,賣花燈的婆婆笑着給了她毛筆,千秋就認真地寫上了一個名字,而後回頭想找韓子矶和楚越。
啊咧?
人呢?
賣花燈的婆婆已經幫她點燃了花燈放進水裡,千秋也沒看,踮着腳尖四處尋人。
周圍的人都穿得花花綠綠的,她看了許久也沒有看見那兩人。
走散了?
千秋有點茫然,因為洛陽這地方她一點也不熟,今天出來身上的銀子帶得也不多,若當真找不到他們,那她肯定是回不去了。
想了想,她還是撥開人群往回走。
韓子矶老早就想喊千秋走慢一點,可是這丫頭這靈活勁兒,蹦得比兔子還歡快,一瞬間就沒了影子。
“楚越,快去跟上她。
”他往旁邊吩咐了一聲,轉頭卻看見一個茫然的路人。
楚越也走散了!
韓子矶咬牙,站在原地四處看了看,決定往花燈那邊走,那丫頭一定在那裡。
剛走到半月橋,一盞花燈從河裡飄過去,乘着風,飄得跟某人一樣靈活,韓子矶忍不住停下步子,看了那桃紅色的燈一眼。
就是這低頭的一瞬間,千秋在人群裡,從他不遠處經過,個子太矮,沒看見他。
于是這三個人就當真走散了。
千秋從熱鬧的街市走到安靜的小巷,茫茫人海,她就是找不到韓子矶了。
今天出來逛一趟可真是夠不順心的,老天做什麼都要跟她對着幹,讓她恨不得拿根棍子去捅天。
天色漸漸暗了下去,她走累了,就在巷子口坐着休息,順便看着來往的人。
四周的人越來越少,就是沒看見姬千秋,韓子矶也有些急了,那丫頭人生地不熟,雖然一身功夫不錯,但是到底也還是個女兒家,萬一出什麼事情可怎麼辦?
找了四條街都沒有找到,韓子矶皺着眉去敲了洛陽衙門的鼓,拿信物調了人,又繼續去尋。
玩了一天,誰都累得夠嗆。
韓子矶臉色難看得緊,幾乎要走遍了這一片區域,都還是沒有看見那死丫頭的影子。
千秋迷迷糊糊地要睡着了,突然腳被一個東西點了一下,吓得她一個激靈睜開了眼。
“抱歉,借過。
”蒙着眼的男子手持未出鞘的劍,探着路經過。
“師兄!
”千秋眼睛一亮,連忙喊了一聲。
連眼瞎也可以瞎得這麼帥的人,除了她師兄姬一命,還能有誰?
姬一命頓了頓步子,轉頭看向她的方向:“千秋?
這麼晚了,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
“我迷路了。
”千秋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姬一命沉默,随即歎息了一聲:“他怎麼會讓你出宮?
”
宮?
千秋抿唇,看來老爹他們都告訴師兄了,不過她也沒啥好心虛的,皇室本來就是富貴人家,她沒撒謊。
“他跟我一起出來的。
”千秋小聲說了一句。
姬一命捏着劍的手一緊:“在哪兒?
”
“走散了啊……”千秋幹笑道:“師兄你别這樣緊張,我已經寫信給老爹說明了情況,老爹和劉師爺有安排的,你不用着急。
”
“千秋。
”姬一命表情很嚴肅:“我希望你不會忘記自己是誰,更不要被他迷惑了心智。
”
千秋沉默。
她是誰,她自然記得她是誰。
“我知道的,師兄不用擔心。
不過現在師兄能不能告訴我往皇宮怎麼走?
”
姬一命抿唇,而後給她指路:“你走過這條街,左拐往前一個路口右拐,一直走就是了。
”
方向感還不如一個瞎子,千秋默默地鄙視了一下自己,然後笑嘻嘻地道:“好的,我知道了,師兄慢走,我先回去了。
”
姬一命聽着她離開的聲音,微微皺眉。
千秋一路跑啊跑,也壓根按的不是姬一命指的方向,她隻是想趕緊跑離師兄的視線,免得自己心裡的愧疚感會越來越濃。
跑了兩條街,累得氣喘籲籲,千秋坐在橋墩上看着底下的護城河,有些苦惱地想,世上是不是真的沒有雙全之法,可以不負如來不負卿?
“姬千秋!
”一聲沉怒的低喝,千秋吓了一跳,差點給栽河裡。
韓子矶黑着臉一把拉住她,胸膛起伏,怒喝:“你亂跑什麼?
”
被找到了?
千秋眨眨眼,開心地朝他笑了笑:“嘿嘿。
”
嘿她個大頭鬼啊!
韓子矶氣不打一處來,拽起她就丢給身後的楚越:“你下次再這樣亂跑,我再也不帶你出來了。
”
楚越接着她,又有禮地放開,小聲道:“娘娘,皇上要氣瘋了,好自為之啊。
”
千秋抖了抖,不服氣地小聲道:“走散了又不是我一個人的錯,誰讓你們要風度,走那麼慢。
”
“你說什麼?
”韓子矶眯了眯眼:“我沒聽清,你再說一遍。
”
千秋認真地道:“我說我太不應該了,再這樣走散我都該抽自己。
”
韓子矶哼了一聲,别開了頭。
楚越帶着千秋上了馬車,宮門快落鑰了,他們得快些回去。
“你們先走。
”韓子矶擺了擺手:“我稍後就回去。
”
千秋伸出頭來好奇地看着他:“你幹嘛去?
”
“知道越多死得越快。
”韓子矶笑得白牙森森。
千秋立刻縮回了頭,馬車飛快地往皇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