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昱辰忽然停下腳步，看着身邊的馬。

　　他松開缰繩，信馬由缰。

　　古時候，有“老馬識途”的傳說。

　　這匹馬雖然并非“老馬”，但想來，馬看到的或許與人所見到的不一樣？

　　這匹青壯年的馬，踢踢踏踏走了幾步，就站在馬道上，一動不動了。

　　後頭跟着它的那匹馬也是一樣，它不但不走了，還在山道旁，啃起了青草。

　　“有陣法。”蕭昱辰道，“莫擔心，可能是他們從裡頭，将道觀隐藏起來了。”

　　溫錦拿出她僅剩的一張傳音符。

　　“這是最後一張，而且不知有沒有效果，試試？”

　　蕭昱辰攤了攤手，“我已經一張都沒了。”

　　玥兒唰地擡起頭，拍着自己的小胸膛，“玥兒有啊！”

　　她目光明亮地看着溫錦，似乎是請求溫錦快拿出她的道符試一試。

　　蕭昱辰不知自己女兒，已經有了“天大的本事”，他哭笑不得。

　　“試試，快試試呀！阿娘！”玥兒眼底，星輝熠熠。

　　溫錦隻得佯裝從懷裡，實則是從空間裡，拿出玥兒自己畫的“鬼畫符”。

　　“哪一張是傳音符？”她本就不怎麼認識道符。

　　玥兒的道符，她更是一張都認不出。

　　“這個！這個是傳音符！”玥兒自豪地指着其中一張。

　　蕭昱辰探着腦袋，好奇地看了一眼，“呵，這幾張，有區别嗎？”

　　玥兒瞪了他一眼，“當然有區别了！每一張都不一樣！爹爹您是不是老了？眼神不好了？”

　　蕭昱辰：“……”呵，他老了？

　　溫錦捏着那張傳音符，“那個……怎麼用？”

　　玥兒長歎一聲，搖搖頭，似乎對兩個大人的遲鈍、愚笨，十分無奈。

　　她捏着傳音符，手指在道符上來回劃拉，“韓獻！出來！”

　　她大喊一聲。

　　這小姑娘嗓門兒嘹亮。

　　愣是把密林中，已經回窩打盹兒的鳥，驚飛了一大片。

　　兩匹馬更是被驚得一激靈。

　　後頭馬背上的兩小姑娘，吓得差點兒一頭栽下馬背。

　　蕭昱辰先是一愣，繼而大笑，幾乎笑出眼淚。

　　溫錦輕咳一聲，調侃女兒道，“玥兒這道法，可能不用道符都行！”

　　玥兒撅着小嘴兒，緊接着，她手裡的道符自燃，化為灰燼。

　　“看吧！有效！”玥兒得意道。

　　還真不是玥兒吹。

　　道符自燃了片刻，面前林中忽然出現水波紋般的景象。

　　溫錦在馬背上，看着那水波紋，隻覺眼暈頭暈，差點兒栽下馬背。

　　“是您！您回來了！”從那水波紋中走出來的是坤元。

　　坤元瞧見溫錦，連忙拱手行禮。

　　“道觀果然是被道法隐藏起來了？”溫錦道。

　　坤元表情複雜地看了眼蕭昱辰，“正是……實屬無奈。您進去，咱們慢慢說吧。”

　　後面跟着那母女三人，目瞪口呆，完全不能相信。

　　“她們也是投奔峨眉派的嗎？”坤元看着三人，沖她們點了點頭。

　　“也是？”溫錦嘀咕一聲。

　　等她随坤元進了陣法之内，瞧見道觀裡的情形，才明白這“也是”，是個什麼意思。

　　峨眉派的道觀，是當初宋欽勾結雲岚道人的時候，他們興建起來的，道觀地方不小，廟堂建的很宏偉闊氣。

　　但現在，這寬敞闊氣的廟堂裡，卻人滿為患，且大部分是年輕和年幼的女子。

　　“哪裡鬧災荒了嗎？”溫錦低聲問道。

　　坤元又深深看了蕭昱辰一眼……他眼神很是不善。

　　“咱們到後頭去吧？”坤元領路。

　　劉蘭母女，看到其他聚集在這裡的女子們，倒頗有幾分親切感……這可能就是那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吧。

　　“您放心，有人安頓她們。”坤元招呼道觀裡的女道士來安排。

　　溫錦瞧見，雀翎領着飛字輩的幾個姐妹，在那兒登記，忙活。

　　溫錦道，“劉蘭，你算術好，去看看能不能幫上忙。”

　　劉蘭一聽，頓時高興起來，“诶！奴婢這就去幫忙！”

　　她這等人，食“嗟來之食”的滋味兒不好受，但若叫她幫忙，吃自己的勞動成果，則會頗有成就感和價值感。

　　坤元領着溫錦和蕭昱辰，來到道觀最後頭的院子。

　　這裡相對安靜，沒有閑雜之人，隻有道觀原本的幾位長老，以及各位長老座下的首席大弟子。

　　“韓獻呢？”溫錦問。

　　“韓前輩在屋子裡閉關，嘗試聯系京都。”沒有外人在場，坤元臉上的表情逐漸豐富起來，“娘娘，您能聯系上京都嗎？我們一直得不到京都的消息……”

　　溫錦和蕭昱辰對視一眼，兩人都搖了搖頭。

　　蕭昱辰問道，“外頭那些人是……”

　　他話沒說完，就感覺到坤元那滿是敵意的目光。

　　坤元捏着拳頭，冷冷看着蕭昱辰，“皇上，您可知道，那些都是逃出來，無家可歸，隻得投奔峨眉派的女子？

　　“但峨眉派隻是一個新興的小道派，我等能力有限，根本救助不了太多的女子。

　　“頂多給她們一個遮風擋雨的住處，保證她們有口吃的，不至于挨餓受凍，受人淩辱。”

　　蕭昱辰臉色一沉，目光也鋒利起來。

　　“您的诏令，關停女學，不準聘用女子，不準女子入仕……已經層層下發，遍布整個大梁了！”坤元歎了口氣，“那些本就對女子能讀書，能入仕，能獨立掙錢不滿的那群勢力……壓抑了這麼些年，如今反彈得很厲害。

　　“他們如今瘋狂起來，根本不把女子當人看！極盡手段的淩虐、羞辱。您是有女兒的人，怎麼……”

　　坤元看了眼一旁，拉着溫錦的手，仰着臉，瞪着一雙烏黑水靈靈的大眼睛，正看着他的玥兒。

　　他頓了頓，“當初同驚鴻派的比試，讓道觀名聲大振，所以有許多女子，處境艱難時，想到這兒，慕名而來。

　　“但是，一來，道觀容納不下更多人。二來，也有許多道派都在找峨眉派的麻煩。

　　“就連山上的青城山派，都被波及了。”

　　溫錦點了點頭……他們把峨眉派的道觀藏起來。

　　人家來踢館，找不到道觀，可不就把青城山的老道觀，當成峨眉派來出氣了嗎？

　　蕭昱辰自始至終，一直捏着拳頭沒說話。

　　他氣壓低沉，像個随時會炸的氣球。

　　但坤元不知是沒眼色，還是故意，轉過頭來對他拱手道，“皇上，您再不迷途知返，大梁就要葬送在您手中了！

　　“民怨沸騰，各地必起暴亂，就連軍中，恐怕都難以安定！”

　　溫錦心頭一緊，也不知姜芊那邊，是何情況。

　　軍中有那麼多女軍醫，此诏令下發，女軍醫們豈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