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女兒陌生的眼神，蘇三牛搖了搖頭：“巧巧，爹不是那個意思……”

　　隻是後面的話，蘇三牛說不出來。

　　老蘇家生養了他，他能做的，隻有帶着家人遠離他們，讓他們再不受欺負，卻無法狠下心不認父母兄弟。

　　可是巧巧這丫頭正在氣頭上，她若聽了自己的想法，心裡會難受的吧？

　　即便蘇三牛不說，蘇巧巧也猜到了他的心思。

　　“你和我娘夫妻一場，我不想說難聽的話，隻是希望你自己想清楚。
”蘇巧巧直視着蘇三牛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開口。

　　“老蘇家的人什麼樣，你比我們更清楚。
當初你戰死的消息傳回村裡，她直接扣下全部撫恤金，趁着秋收之前将我們一家趕出來。
”

　　“我們既然已經逃離了那個魔窟，以後，我斷然不會讓我娘，我的弟弟妹妹再和這樣一家人扯上關系！
”

　　老蘇家的那段記憶，在原主的記憶中印象尤為深刻。
即便蘇巧巧并不是原主，他們母女四人曾經在老蘇家受到的打罵、羞辱，也都曆曆在目。

　　她并不是一定要逼蘇三牛做出選擇，隻是，他不該替林氏，替三個孩子輕易原諒，畢竟老蘇家給他們帶來的傷害無法抹去。

　　尤其是原主，她已經……

　　蘇三牛站在院子裡，聽着蘇巧巧一字一句的控訴，心如刀割一般，卻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巧巧，我能見見你娘嗎？
”半天之後，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他想看看林氏過得好不好，也想聽聽淑蘭的想發。

　　蘇三牛原本以為，他這次回來，帶着妻子兒女遠走高飛，以後便都是好日子，可沒想到，這短短的幾個月，竟然發生了這麼多事。

　　他的腦子亂成一團，知道聽到蘇巧巧說“好”，才擡起頭來，跟在蘇巧巧身後進了屋。

　　冬天，院子裡冷，蘇巧巧可不願意讓林氏受凍，把人帶到堂屋之後，又轉身進正房叫了林氏。

　　“娘，他說想見見您。
”

　　林氏的表情有些恍然。

　　剛才巧巧和蘇三牛在院子裡說了許久的話，她雖聽不到，可夫妻多年，也能猜到蘇三牛的心思。

　　蘇三牛看重親情，多半不會和老蘇家那邊斷親，若是如此，她和蘇三牛的緣分，到這裡，便算是盡了。

　　再見這一面，怕也是最後一面。

　　林氏深吸了一口氣：“巧巧，你在屋裡等着，娘去跟他說兩句話。
”

　　說完，她用力抱了女兒一下，像是在向女兒保證什麼一樣，随後很快松開，推門去了堂屋。

　　“淑蘭……”看到林氏出來，蘇三牛也一下子站了起來。

　　看着活生生的人站在自己面前，林氏穩了穩心神，才平靜地開口：“你……回來了。
”

　　“回來了！
”蘇三牛馬上用力點頭，“淑蘭，這次回來，我接上你和三個孩子，咱們一起去京城，以後你就是将軍夫人……”

　　“蘇三牛。
”林氏突然開口，打斷了蘇三牛的話。

　　“老蘇家人怎麼辦？
”她問。

　　若是不知道家裡發生的事，蘇三牛或許會直接告訴林氏，他打算給老蘇家人留下一筆銀子，以後按時給父母養老的前，不會讓老蘇家人打擾他們的生活。

　　可是，在得知妻子和孩子們受了這麼多委屈之後，這話他說不出口，卻也無法違心地告訴林氏，他會和老蘇家斷絕關系。

　　堂屋的氣氛一時僵持住，就連溫度似乎都冷了幾分。

　　親眼看到蘇三牛的态度，林氏也算是死了心。

　　“蘇三牛，老蘇家生你養你，不管你怎麼決定，我都不怪你。
”

　　“隻是，蘇老頭和王氏，他們對我沒有生養之恩，對孩子們更無親情可言。
這幾個月，我想了很多，已經不再執着于過去。
”

　　蘇三牛看着林氏，有些幹澀地開口：“淑蘭，我會勸說爹娘……”

　　他知道，林氏已經猜到了他的心思，可是，他在邊關這般拼命，就是為了能夠給林氏和孩子們一個更好的生活環境，若是沒了他們，自己做的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蘇三牛，有些事情，命中已經注定了的，”林氏的語氣變得又疏離了些，“你穿了這麼一身回來，可有和老蘇家人說過你現在的身份？
”

　　“即便是你給他們留些銀子，想隻帶着我們走，你爹娘真的肯善罷甘休嗎？
到時候若他們想讓你接他們一起去京城，你又當如何？
”

　　“我……”蘇三牛有些語塞。

　　他本想說，蘇家人不會，就算要求一起去京城，大不了兩家分開住。

　　可是，話還沒說出口，蘇三牛就想到，自己的那些親人，的确有可能提出這個要求。

　　他這次回來得太急了些，急着見到妻子和孩子，忘了換下盔甲。
可是，即便不是這次，他被封為忠勇将軍這件事，也不可能一直瞞下去。

　　況且，他雖已是将軍，手裡有些銀錢，卻遠不夠買下一套宅院。
帶着林氏和三個孩子回京城，可以住将軍府，可若是爹娘鬧着跟過去，又要住在哪裡？

　　總不能讓人說，堂堂一個三品将軍，親爹親娘竟還要在外面租房子住。

　　他以為，隻要他攢了銀子，有出息了，就能改變他們三房在蘇家的處境，讓妻子和兒女過上更好的生活。
可林氏的話，卻給了他當頭一棒。

　　隻要他還是蘇三牛，他的父母還是蘇老頭和王氏，這些就永遠改變不了。

　　“淑蘭，是我對不起你們……”蘇三牛微微探頭，将差一點就掉出來的眼淚逼了回去。

　　林氏輕輕搖頭：“你待我一直很好，沒什麼對不起我。
”

　　“隻是，對于三個孩子來說，蘇三牛，你真的不是一個好爹。
”

　　“時候不早了，我早被你們蘇家休棄，你繼續待下去，對我的名聲不好，早些回去吧。
”

　　說完，林氏直接轉身進了正房，留給蘇三牛一個背影。

　　也不知道是林氏的哪句話觸動了蘇三牛，他定定地看着林氏的背影，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微微閉上雙眼，旋即又睜開，轉身朝門外走去。

　　比起來時，蘇三牛的腳步多了幾分堅定和決絕。

　　這次，他不會再讓他在乎的人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