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要離開甯水村的時候，甯然目光透過車窗看向外安面層層掩映的群山，忽然心裡一動。

　　“等等。
”

　　駕駛位上的小警察冷不防聽見甯然的聲音，吓了一跳，連忙踩住刹車。

　　停下車後，他期期艾艾的回頭看甯然。

　　“甯小姐，怎麼了？
”

　　另一個小警察也心驚膽戰的等着甯然的吩咐。

　　甯然眼簾微捶垂，眸色幽深暗沉。

　　頓了頓，她緩緩開口道：“轉道，去無根山腳那兒。
”

　　“啊？
”兩個小警察有一瞬間覺得自己似乎是聽錯了。

　　無根山？
那不是附近有名的兇山嗎？
聽說十裡八鄉的村民，基本上沒有敢去那兒的，這祖宗怎麼突然想到無根山了？

　　甯然掀了掀眼皮子瞧他們一眼，一雙黑沉沉的眼睛黑白純粹分明，攜裹着寒意，像敷了一層冰。

　　“有意見？
”

　　兩個小警察頓時渾身一個激靈，“沒沒沒！
”

　　甯然收回目光。

　　但等了會兒，也沒見小警察開車，反而隐猶猶豫豫的，不知道要做什麼。

　　甯然擰眉，涼飕飕的問道：“你們有事嗎？
停在這裡做什麼？
”

　　駕駛位上的小警察惶然回頭，被甯然吓得像是馬上就會哭出來。

　　“甯……甯小姐，我們沒來過這裡，不知道無根山怎麼走。
”

　　另一個小警察也結結巴巴道：“我……我也不知道。
”

　　甯然:“……”

　　她擡手按了按隐隐抽痛的眉心，面無表情道：“我說，你們按我說的方向開車。
”

　　兩小警察如蒙大赦天下，“好的好的，甯小姐。
”

　　……

　　其實也沒有多久，甯然就到了無根山腳下。

　　她讓兩個小警察警車停在山路旁，叫他們在這裡先等着，然後一個人過去。

　　兩個小警察靠在車身上，看着甯然逐漸走遠。

　　直至人影消失在他們的視線裡，其中一個菜堪堪敢開口說道：“你說，甯小姐這是來做什麼的呢？
”

　　“不知道啊。
”

　　“還有啊，你見着甯小姐那家親戚了嗎？
兩個女人都跟母老虎潑婦似的，同樣都是親戚，怎麼跟甯小姐差别那麼大呢？
”

　　“誰知道啊，可能是他們家好的地方都傳給甯小姐了吧。
”

　　“有那麼一門親戚，也是糟心……”

　　“誰說不是呢……”

　　……

　　另一邊。

　　甯然順着小路一路往上走。

　　走了有十幾分鐘，目光的盡頭，才出現了那個熟悉的地方。

　　——甯清雲的葬身之墓。

　　甯然心情有些沉重。

　　一路走過去，甯然眼前忽然出現了些上輩子的畫面。

　　有她幼時甯清雲仍在時的畫面，有她幼時甯清雲對她諄諄教導時的情景，有她、甯清雲還有甯成晖和許玉珠一家在一起，雖然貧困但還很開心的生活時的記憶，還有甯清雲走後，甯成晖和許玉珠也離世後，她過得那些暗無天日，猶如深淵般的日子。

　　那些時間裡，甯然絕望的一度想自殺。

　　甯清雲走後，她被甯清鳳一家欺負磋磨時，很多次都無法控制的想，幹脆她就背着所有人跑到甯清雲的墓前，在這裡自盡，永遠陪着她母親就好了。

　　但是她不能。

　　她答應過她母親，要好好活着，要等到她那個父親回來找她。

　　所有支離破碎的記憶，在甯然腦海裡如走馬觀花般迅速閃過。

　　明明是非常漫長的一生，竟然也隻不過短短幾分鐘，就已回憶完所有。

　　最後，甯然眼前的畫面，定格在了甯清雲去世前。

　　她強撐着身體将她叫到她床前，把她手上正帶着的銀镯交給她，然後拉着她的手，對她溫柔的說：“然然，别怪你父親。
”

　　“他和母親，一樣愛你。
”

　　說完這兩句話，甯清雲就閉上了眼。

　　帶着無盡的遺憾與愧疚，甚至還有些小心翼翼和難過，在甯然的眼前離世。

　　甯然對甯清雲最後的印象，就是甯清雲閉上眼睛後，一貫溫柔漂亮的面龐上，那蒼白又脆弱的淺淺笑意，仿佛甯清雲離開，是去見那個她用一輩子愛着的男人。

　　從回憶中掙脫開來，甯然已經站在了甯清雲的墓前，周圍的荒草已齊腰高，随風輕輕搖曳着，無端帶了些溫柔的意味，就像是在跟甯然打招呼。

　　她雙手垂在身側，低頭斂眸，靜靜注視着那個小小的土包。

　　看着看着，甯然的眼睛控制不住的又酸又澀，紅了眼圈。

　　她俯下身去，拿手将旁邊長出來的雜草一點點拔去弄幹淨。

　　便弄，便低聲道：“娘親，您别怪我什麼都沒拿，都空着手來看您。
這次來的太匆忙了，下次來的時候，我一定給您準備好多好多的東西。
”

　　“對了，您還不知道，我會做飯吧？
我做的可好吃了，外公外婆他們都喜歡。
下次，下次我來時，我會親自下抽給您做的，讓您也常常我的手藝。
”

　　撥弄幹淨，甯然就地坐下，看着那個土包，閑聊似的自顧自說話。

　　“我有沒有跟您說過，我現在過得很好？
”

　　“外公外婆他們的身體好很多了，沒再生過病，由有我在，他們會健健康康的，長命百歲。
”

　　“還有外祖父他們。
您不用愧疚，外祖父被您氣病了身體，我已經治好他們了，外公外婆，也和外祖父和解了。
我們兩家現在關系很好，還住在一起呢，每天都能串個門，和和氣氣的。
”

　　“您可不知道，外祖父跟個老小孩一樣，有時候還會跟我争辯，就一個問題說好久，下棋還會耍賴，吃藥還怕苦。
我覺得幼稚極了，但我很喜歡陪着外祖父一起幼稚。
”

　　“舅舅有喜歡的人喔，不過那人能不能成為我的舅母，還不知道呢。
舅舅得加把勁兒。
”

　　“我還有很疼我的老師，師母也對我不錯，天天惦念着我開不開心，吃沒吃好，睡沒睡好，還親手給我做衣服，給我做飯。
”

　　“不過，娘親，您别吃醋，我覺得還是您做的衣服最好，最喜歡您的了。
”

　　“您要是在的話，一定會為我驕傲的吧？
我現在變得很好，成績好，也有能力，我醫術也可好了，專家級别的呢，要是您在，别人都會給您豎一個大拇指，誇您會教養孩子。
上次外公去開家長會的話，就有不少人羨慕外公，您要是在，這些羨慕也是您的。
”

　　甯然忽然渾身顫抖起來，伸出去去碰那小土堆的手也微微發顫，難以控制。

　　“當然，還有一件事。
娘親，您知道顧大哥嗎？
”

　　“他脾氣好，相貌好，人也好，樣樣都好，是我很在乎的人。
我覺得，您一定會喜歡他的。
”

　　“下次我來的時候，帶他來給您看看，怎麼樣？
”

　　甯然的聲音裡帶了些不易察覺的哭腔，眼底一片茫然的空洞，伸出的手微微收攏，卻是一片空落落的，仿佛怎麼都抓不住想要的東西。

　　“您一直在天上看着我，是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