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季沉離開了。

　　甯然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想抽自己一巴掌。

　　她這手怎麼那麼欠？

　　甯然甩了甩頭，壓下心裡的那些念頭，回頭看了眼許老爺子，見他還在安詳的睡着，就放心出了病房。

　　出乎甯然意料的是，病房外還有四個軍人在站崗。

　　甯然冷不防看到，吓了一跳。

　　那四個軍人倒是很熱情的跟甯然打了招呼，看甯然的眼睛都在發亮。

　　甯然不知為何，有點不好意思的，禮貌的打了招呼就往值班室走。

　　值班室在走廊盡頭。

　　甯然過去時，看到值班室裡隻坐着一位大約三十多歲的男人，穿着一身整齊幹淨的白大褂，腰背挺得筆直，坐在裡面辦公桌後，手邊翻着一本看上去有些年頭的舊書。

　　他正好背對着甯然。

　　甯然走過去到窗口前，擡手敲了敲玻璃。

　　裡面的人翻書的動作微頓，緩緩擡起頭，露出來他的臉。

　　那是一位看着很年輕的男人，面相普通，帶着一副黑框眼鏡，身形有些清瘦，周身氣息很沉靜。

　　他的五官無甚出挑，仿佛在人群裡能一下子就泯然于衆人似的。

　　如果不仔細注意，絕對認不出來的那種。

　　但甯然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間，目光下意識掠過他掩在眼鏡下的那雙眼睛，明明很溫和的眼神，她卻無中生出一種顧忌感。

　　甯然不由後退了一步，直直看着那男人。

　　男人也看向了甯然，看清楚她的臉。

　　不知是不是甯然的錯覺，她覺得那男人一瞬間有些怔愣，眼底閃過些驚色。

　　甯然愣了下，随即又擡手敲了敲玻璃，示意男人将窗口玻璃窗降下來。

　　也隻是瞬間，男人面色已經恢複，仿佛那片刻的失色是甯然的錯覺。

　　他頓了頓，擡手降下玻璃，目光落在甯然面上。

　　甯然有一種被打量的感覺，但她并未在這男人的目光中感受到異樣，也沒有太大的反感。

　　就面色如常的開口:“我想借一下電話。
”

　　男人愣愣的看了甯然幾眼。

　　回過神來，便點頭，擡手指了下面前的電話，示意甯然自己打。

　　又開口提醒道:“這是部隊專用電話。
如果是往外面打，号碼前加上個9。
”

　　聲音非常溫潤清和。

　　甯然點頭，禮貌道:“謝謝。
”

　　然後，她拿起話筒，想了想，給縣醫院的院長打了電話。

　　幸而甯然之前瞄了幾眼，記住了那院長的電話。

　　那邊響了幾聲就被院長接起來了。

　　甯然簡單說明情況後，告訴了院長她家的地址，拜托院長幫忙找個人去跟她外公外婆說一切皆好，順便讓外公外婆幫她請幾天假。

　　明天，她是肯定不能去學校及時上課了。

　　思慮再三，甯然又請院長幫了個忙，找個人替她去一趟和平飯店。
若是在那裡218見到齊完康，幫她轉告下周同一時間再見面。

　　院長都非常爽快的答應了下來。

　　簡單交代完後，甯然道了謝就挂了電話。

　　她記挂着病房裡的許老爺子，就準備轉身離開。

　　這時，值班室裡的那男人突然叫住甯然:“小姑娘，冒昧問一下，你叫什麼？
我好像沒有在部隊裡見過你。
”

　　甯然腳步一頓，回頭看他。

　　她在心裡過了遍若是她直接離開，可能會有的結果。

　　她是顧季沉幫忙才來這部隊醫院的，大概在外人的眼裡，她的一言一行，同顧季沉的有很大關系，那她不能給顧季沉招黑。

　　于是甯然按捺着性子，淡淡道:“甯然。
我是……顧季沉，顧大哥的朋友”

　　“顧團？
”男人聞言很詫異。

　　他看着甯然，許久都沒說話。

　　甯然以為他沒話說了，就準備離開。

　　可就在她要走時，那男人突然起身，再突如其來的動作令甯然下意識警惕起來，後退了一步。

　　就見那男人身形微頓，隻是擡手摘下來自己的黑框眼鏡。

　　沒了眼鏡的遮擋，甯然看他的眼睛更加清楚。

　　那是雙深邃又明亮的眼睛，眼底仿佛帶着些她看不懂的神色。

　　甯然怔了下，覺得那眼神有點像懷念，男人似乎是在通過自己，隔着遙遠歲月的堤岸，看到了另一個人。

　　那目光甚至有種莫名的久遠，仿佛久經沉澱，透着股難以言喻的溫柔。

　　被他那樣望着的甯然，竟然生出一絲親近之意。

　　就如同在被自己的長輩望着。

　　男人看了甯然一眼，微微一笑道:“小姑娘，有人跟你說過嗎？
你長得很面善。
實在不像個會和顧團那樣的人認識的人。
”

　　甯然不明白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但不可否認的是，這男人看她的目光，讓她有種如沐春風之感，竟沒有一絲排斥。

　　有一種人，天生就有一種讓别人願意親近的親和力。

　　這種人，甯然其實不太喜歡，覺得人若是溫柔到極緻，有點假，總讓她琢磨不透。

　　而且，這人也不知道和顧季沉是什麼關系。

　　甯然敷衍似的點了點頭，随便應了句，就直接轉身走了。

　　這次，那男人沒有叫住甯然，隻是望着甯然的身影，手裡不自覺把玩着那副黑框眼鏡，微微發怔。

　　直到看着甯然進了某間病房，人影徹底消失在他的視線之内，男人沉吟片刻，擡手叫了個在走廊上站崗的軍人。

　　那軍人小跑着，很快就過來了。

　　停在男人面前時，他非常尊敬的行了個軍禮。

　　“請問有什麼需要？
”

　　男人眯了眯眼，眼神一變，透出些銳利。

　　下巴微揚，手指了下甯然進去的病房，問:“那個小姑娘，确定是顧團帶來的嗎？
”

　　被叫來的軍人愣了下，循着男人指的方向看過去，立刻了然的點頭道:“是！
那是顧團昨天送來的，聽說是顧團的朋友！
”

　　聽見這話，男人若有所思的哦了聲，揮了揮手，讓那軍人回去。

　　再看向甯然進去的那間病房時，男人不緊不慢的戴上眼鏡，習慣性的往上推了推。

　　自言自語般呢喃:“為什麼……那麼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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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季沉其實回來的也很快。

　　甯然聽見開門聲，立即起身到了門邊。

　　顧季沉正好推開門，見甯然站在門口，有點詫異，“怎麼？
是太餓了嗎？
”

　　甯然其實也沒什麼餓的感覺。

　　她往外走了一步，看向走廊盡頭的值班室。

　　這一看，甯然有些錯愕。

　　那值班室竟然空空如也，半點人影都沒有，先前那男人也不見了。

　　顧季沉循着甯然的目光看過去，看到了值班室。

　　他又問了句:“怎麼了？
”

　　甯然微微定神，沒有遲疑，就将先前遇到的事跟顧季沉說了一遍。

　　主要她覺得那陌生男人有點奇怪。

　　顧季沉靜靜聽完，沒說話。

　　甯然也隻是怕那男人對顧季沉是敵非友，告訴顧季沉，讓他心裡有個數。

　　顧季沉微微颔首:“好。
”

　　吃過飯後，甯然也忘了那男人，想起來另外一件事。

　　“顧大哥，明天方便送我和我外祖父離開嗎？
”

　　顧季沉有點意外，“不再多住幾天嗎？
你外祖父住在部隊醫院，可能會比縣醫院要好些。
”

　　甯然當然知道這個，但她不想太麻煩顧季沉。

　　就搖頭道:“沒事的。
顧大哥，我外祖父的身體，我心裡有數。
我在這裡待久了也不好，我外公外婆會擔心。
而且，我還要回去上學。
”

　　顧季沉不知道在想什麼，眼神有點沉。

　　很快，他就點頭，“好。
回去後有什麼事的話，再給我打電話。
”

　　甯然連忙點頭。

　　兩人就定下來明天上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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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甯然吃過飯，顧季沉就帶着他的資料文件回去了。

　　走過走廊，經值班室時，顧季沉看到裡面坐了個醫生。

　　不知為何，顧季沉又停了下來，走到窗口前，敲了敲玻璃。

　　裡面的醫生本來是在看病例表，聽見聲音擡頭一看，見是顧季沉，吓得差點跳起來，連忙降下玻璃窗。

　　恭恭敬敬的問:“顧團，請問有什麼吩咐嗎？
”

　　顧季沉眼簾微垂，神情淡漠，語氣也很平淡，“今天下午到現在，一直是你值班嗎？
”

　　“是，是！
”值班醫生連忙點頭。

　　顧季沉眯了眯眼，又問:“一直是你？
”

　　值班醫生愣了下，不明白顧季沉為什麼問這個，但還是恭恭敬敬的低頭回道:“回顧團，傍晚我有事離開了會兒，那時候，是才來不久的連俞乾連主任替我值了會兒班。
”

　　連主任……

　　顧季沉眸中掠過寒芒，若有所思的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