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月鼻尖一酸,用力握住知春的手道:“你以忠心事我,我必以厚禮相還;隻要我一日活着,這句話就一日算數。
”
知春順着她的話道:“那奴婢就等着主子厚禮相還的那一天了。
”
等知春再進來的時候,手裡端了一個掉漆的托盤,上面除了兩碗米飯外,還有一碟青菜與一碗肉絲湯,不過那湯清得幾乎能看到碗底,整碗湯裡不知有沒有十根肉絲。
知春将東西擺在桌上,道:“主子,用膳了。
”
瑕月沒有去挑剔菜式的好壞,如今的她,能填飽肚子就好,不過這碗飯并不容易吃,因為米飯裡有許多沒挑幹淨的石子,一不小心就會硌了牙。
知春将湯裡少得可憐的肉絲全挑出來放到瑕月碗裡,自己則專門挑着過老的菜以及清湯下飯。
瑕月将肉絲撥了一半到知春碗裡,又挾了青菜給她,不等知春拒絕,便道:“你說過,你要照顧我的,若是因為吃的不好,弄的身子垮了,豈非還要我反過來照顧你。
”
知春急急否認道:“不會的,奴婢身子很好,不會要主子照顧奴婢的。
”
瑕月不由分說地道:“既然是這樣,就給我好好的吃,不可以隻吃那麼一些。
”
知春知道瑕月是心疼自己,點點頭,含淚吃着碗中的菜與米飯,冷宮中沒有燈燭,一到夜間,隻能靠懸挂在夜空中的月亮照明。
周全派給瑕月的這間偏殿,乃是朝西的,一到了夏天,落日西曬,極為悶熱,即便此刻已經入夜了,依然熱得讓人難受。
知春抹去額間的汗,道:“主子,奴婢扶您去外頭坐一會兒吧,等屋裡涼快一些再進來歇息。
”
瑕月也熱得難受,随知春來到院中,雖依然有些悶熱,但偶爾拂過的夜風到底有那麼一絲清涼。
沒坐一會兒,便看到一個身影在不遠處又笑又跳了,知春認出是日間所見的那個瘋女人,小聲道:“主子,您認得她嗎?
”
瑕月搖頭道:“不認得,不過我聽說先帝當年廢入冷宮的,除了成太妃踏出冷宮之外,餘下的都死了,所以這個人,很可能是康熙朝的嫔妃。
”
知春咂舌道:“這麼說來,她在冷宮裡最起碼被關了十幾年?
難怪會瘋成這樣。
”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瑕月環視着野草叢生,蟲鳴嘶叫的冷宮道:“本宮相信,這裡不止她一個瘋子。
”
仿佛是為了印證瑕月這句話,破敗的宮殿中接連又走出幾個身影,借着月光大概可以看到她們的模樣打扮,與之前那個瘋婦差不多,又髒又瘋,其中一個還特别兇,感覺到瑕月的目光,惡狠狠地道:“大膽奴才,看到本宮還不下跪!
”
知春不理會她,哪知她竟走過來指着她們不悅地道:“我叫你們跪下,沒聽到嗎,你們是不是想掌嘴?
”
聽得這話,知春又好氣又好笑,真的瘋得夠利害,進了冷宮居然還自稱本宮,還要别人給她行禮下跪。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瑕月已是拉着她朝那個女子屈膝,口中道:“奴婢給娘娘請安,娘娘萬福。
”
瑕月這句話,似乎令那個女子很高興,闆起的臉露出一絲笑意,“總算你們兩個還懂規矩,跪安吧。
”
“多謝主子。
”待得女子走遠後,瑕月方才直起身子,知春在一旁道:“主子,那是個瘋婦,你向她行禮做什麼?
”
瑕月望着她道:“不向她行禮,順她的意思,難道你要與她講道理嗎?
”
知春一時語塞,過了一會兒道:“可這樣太委屈主子了。
”
瑕月笑笑道:“我說過,進了冷宮就不要再想委屈二字,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若連這點苦都熬不了,那我也不必再想着出去吧。
好了,咱們進去吧。
”
知春答應一聲,扶她回偏殿,随後道:“主子,您先坐一會兒,奴婢去找些幹稻草來。
”
瑕月一臉奇怪地道:“稻草?
你找這個做什麼?
”
知春笑道:“主子有所不知,奴婢以前家裡窮,沒錢買被褥,就用幹稻草鋪床,又暖又軟,很是舒服呢!
”
瑕月神色古怪地道:“你莫不是想要鋪了睡在地上吧?
”待得知春點頭後,她挑眉笑道:“知春,你忘了這裡是哪裡嗎?
紫禁城啊,哪怕是在這冷宮之中,也不會有稻草,因為這種東西,根本不會出現在紫禁城範圍中。
”
知春一怔,待得回過味來後,自己也覺得很可笑,搖頭道:“若不是主子提醒,奴婢還真給忘了,誰叫這裡……一點都不像奴婢待好些年的紫禁城,倒像是身處荒野之地。
”
瑕月拍拍床榻道:“行了,你與我一起睡吧。
”
知春急急搖頭道:“不用了,奴婢找幾條凳子搭一下就行了,主子您睡吧。
”
瑕月沉下臉道:“我叫你一起睡就一起睡,哪裡來這麼許多話,是不是非得要我生氣才行?
”
知春見推辭不過,隻能答應,蜷縮在床角邊,盡量将位置留出來給瑕月,好讓她睡得舒服一些。
瑕月也由得她,這一天發生了太多事,再加上又将偏殿打掃了一番,又累又困,躺下沒多久便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久,瑕月模模糊糊間,仿佛聽到一陣古怪的笑聲。
一開始,她隻當自己在做夢,可是笑聲一直在耳邊回蕩,且還越來越清晰,将她從朦胧的睡意中拉了回來。
瑕月剛一睜開眼睛,便看到一張放大了許多倍,露着森白牙齒與古怪笑意的臉,那張臉靠得很近,幾乎快要貼到她的臉上。
瑕月愣愣看着這一幕,許久才回過神來,尖叫着推開那張臉,連鞋也來不及趿,便跳下床奔了出去。
知春被瑕月的尖叫聲驚醒,睜開眼看到屋子裡白天所見的那個瘋婦,也被吓了一跳,不過她所受的震憾遠比瑕月來得小,所以很快便定下神來,趿鞋奔了出去,到了院中,隻見瑕月正扶着石桌大口大口的喘氣,借着月光可以清晰看到她臉上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