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桂香受了氣，第二天一早就把門拍得啪啪響。
靈瓊躺在床上，看着那簌簌掉灰塵，随時要傾倒的木門，一聲不吭，裝死到底。

　　劉桂香這人罵罵咧咧得兇，但她還不敢對她動手。

　　不管是出于親情，還是别的原因，不動手就沒必要理會，讓她哔哔去。

　　過了幾分鐘，劉桂香罵聲消停，出門去了。

　　靈瓊起身拿着瓷盆出去，在院子的水井裡打了水，洗了個臉。

　　她剛洗好臉，院門探進來一個黑不溜秋的腦袋：“月白姐，上山嗎？
”

　　靈瓊盯着他看兩秒，心底有了數，随口問：“去幹嘛？
”

　　這孩子叫李多，村裡的孩子。
原主在村子孩子群裡可不受排擠，相反她一肚子歪點子，又有見識，會給他們講外面的世界，因此很受歡迎。

　　“掏鳥蛋啊。
”半大的孩子笑嘻嘻地說：“去嗎？
”

　　靈瓊将帕子扔進盆裡，指揮李多：“幫我晾起來。
”

　　“好嘞。
”李多屁颠屁颠進來，快速擰幹帕子，找地方晾上，“走嗎姐？
”

　　“走。
”

　　村裡孩子挺多，不過都是李多這麼大的，再大一點的，就要下地去幫家裡幹活了。

　　現在正值農忙季節，家家戶戶忙着收稻谷，也就隻有這些不服管教，幫忙也是幫倒忙的半大孩子，還能在村裡閑逛。

　　四五個孩子，跟着一個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往山裡走。

　　“月白姐，吃野果。
”李多摘了路邊的果子，随手擦了擦遞給靈瓊。

　　靈瓊接過，在衣服上擦了擦，咬一口：“還挺甜，還有嗎？
”

　　李多把剩下的從兜裡掏出來給她，咧開嘴笑，“好吃吧，嘻嘻嘻，城裡可吃不着這個。
”

　　靈瓊也不客氣，全部笑納。

　　兩人落了後，前面的孩子突然尖叫一聲，李多聽見聲音，拔腿就往那邊跑。

　　幾個孩子停在用木頭并排做成的橋上，下面是一條小溪，溪邊水草橫生，開着簇簇白花，水面清澈見底，魚兒歡快遊弋。

　　然而就是這麼美好的景色裡，有一具屍體，被水草纏繞，被擋着在岸邊，隐約露出泡得發漲的青白色臉頰。

　　“死人了！
！
”

　　有孩子吓壞了，要往回跑。

　　木橋狹窄，又沒有欄杆，往回跑的孩子，撞到後面的人，人仰馬翻，有個孩子直接掉了下去。

　　頓時哭聲叫聲連成一片。

　　靈瓊頭疼，從旁邊下去，先把水裡撲騰的小孩兒拽起來。

　　水不算深，孩子不過是吓到，忘記這一點，在水裡使勁撲騰，被靈瓊拽上去，就放聲大哭。

　　靈瓊眉心突突地跳，叫來看上去鎮定一點的李多，讓他去叫大人。

　　…

　　做農活的村民匆匆趕來，隻見幾個孩子站在岸邊，個個臉色慘白，縮成一團。

　　而溪邊，蹲着一個素白的影子，她旁邊還有一具屍體，身體一半已經拖上了岸。

　　“春芽？
”

　　“春芽你幹什麼呢，快上來！
！
”有人叫她。

　　靈瓊捏斷手裡的枯枝，吸口氣，起身爬上去，春芽春芽……你全家都是春芽！
！

　　“你一個女娃娃，怎麼這麼不怕晦氣。
”她一上去就有人陰陽怪氣開口。

　　“晦氣什麼？
”靈瓊把春芽這茬抛開，裝作不懂地問。

　　“死人啊。
”那人道。

　　靈瓊擦着手上的綠色汁液，“人都有一死，你死的時候，别人豈不是也會嫌你晦氣？
”

　　那人瞬間動怒，“你這丫頭怎麼說話？
”

　　靈瓊微微偏頭，語氣無辜：“我哪裡說錯了？
”

　　“……”

　　大家都忌諱死亡，這話也确實沒說錯。

　　他們現在忌諱别人的生死，等自己死的時候，别人也會忌諱。

　　…

　　有村民下去，将水裡的人擡上來，翻過面來，大家看清面容。

　　“這不是隔壁村那個向蘭笙？
”很快就有人認出死者。

　　靈瓊剛才就認出來了，不是女主是誰。

　　她想看看女主所謂的金手指是什麼，可惜，她身上什麼都沒有。

　　所以那金手指，估計是尋常人看不見的形态。

　　小溪邊聚集的人越來越多，向蘭笙看上去死了挺長一段時間，臉都泡得開始發脹了。

　　所以也沒人會懷疑這件事和發現屍體的這群孩子有關系。

　　等隔壁村子裡的人趕到，靈瓊就見到了原主喜歡的男主。

　　男主皮膚挺黑的，不過确實挺帥。

　　男主此時和女主還沒互通心意，看見女主的屍體，男主先是愣怔一會兒，随後就隻剩下沉默，好像女主的死，對他來說，隻是一個同村的人意外死亡。

　　女主身上隻有腳踝處有扭傷，其他地方都沒有任何傷痕，大家都猜測是她不小心扭到腳，摔到了水裡。

　　男主不善言辭，但還是盡力安撫着哭喊的向母。

　　等向母情緒穩定一點，男主擡起頭，往圍觀人群裡看，一眼便瞧見人群裡顯眼的小姑娘。

　　一身素白長裙，小白鞋沾了泥，被她脫下放在一旁，赤足而立。

　　手裡拿着什麼東西，漫不經心地吃着，好像她看的是一場鬧劇。

　　和四周的村民比起來，她過于幹淨，無形的屏障将她和村民分割開，劃成兩個世界。

　　這和他記憶中的那個秋月白不一樣……

　　秋月白看他的眼神是亮的，帶着歡喜的雀躍和迷戀。

　　木橋上那個小姑娘，眼神也很亮，但又似平靜許多，看他的眼神更像看一個普通人。

　　男主微微皺眉，聽見向母悲痛的哭聲，又垂下頭，無心多慮。

　　待他再往那邊看，木橋上已經沒有那個身影。

　　…

　　李多給靈瓊拎着鞋子，跟在她後邊回村，“月白姐，你不怕嗎？
”

　　靈瓊：“怕什麼？
”

　　李多：“死……死人啊。
”

　　靈瓊：“死人會打你罵你嗎？
”

　　李多：“不……會。
”

　　靈瓊：“死人會讓你幹活嗎？
”

　　李多：“……不會。
”

　　靈瓊：“那你怕什麼。
”

　　李多嗫喏道：“可是村裡的人說，會有……髒東西。
”他們聽見的那些故事，很吓人的。

　　靈瓊勾唇輕笑：“你不怕，自然就不會有。
”這又不是靈異位面，有個屁的髒東西。

　　…

　　樹林裡，少年蹲在枯枝叢林間，看着那個女生舉手，點在小孩兒眉間，風輕雲淡地說：“心生無畏。
”

　　小孩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他看着小孩兒拎着沾了泥的白鞋，跟在女生身後，漸行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