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泓墨緩緩道:“想辦法來京,用壽春圖讨好柳老夫人,順理成章地接近柳氏。有了和柳氏接觸的機會,讓人察覺到李明昊身上的胎記就容易得多了。”
“如果說真是這樣的話,那就意味着,李樹傑早在六年前就知道宇泓烨的身世,因而在為揭露李明昊的身世做準備?”裴元歌秀眉緊蹙,“不對,不是六年前。宇泓烨剛出生沒多久就失蹤了,當時京城廣貼皇榜,卻一直沒有消息,六年前,這件事早就被人遺忘,沒道理無緣無故的,李樹傑突然知道李明昊就是宇泓烨啊?就算是剛剛聽說了七皇子失蹤的事情,他又憑什麼能夠肯定,李明昊就是宇泓烨?畢竟,甯王之亂死傷無數,有很多嬰孩失去了父——等等!”
裴元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猛地擡起了頭,眼眸中充滿了震驚之色。
“泓墨,你說會不會——”她失聲道,卻又猛地頓住,沒有将心中的猜疑說出口,畢竟,這個猜想太過令人震驚,也太過荒謬了……可是,卻又是如此的合情合理……
“我也懷疑這點!”宇泓墨卻緩緩地将她的猜想說出口,“李明昊究竟是不是李樹傑的親生孩子尚且無法确定,但就算他真是李樹傑在甯王之亂時撿到的孩子,也未必就是七皇兄宇泓烨!”
裴元歌猛地捂住了嘴,忽然又質疑道:“可是,李樹傑有奶娘當時留下的玉佩為證。如果李明昊不是七皇子,為什麼會有這塊玉佩?”
“這點我也想不通,原本我沒有懷疑過李明昊的身份,因為這件事是父皇派人去查的,而柳貴妃也承認了李明昊,以這兩個人的精明,不可能會弄錯!”宇泓墨說着,覺得思緒有些紊亂,“但如果說李明昊真的就是宇泓烨,李樹傑大可以帶着他來和柳貴妃相認,又為什麼要弄壽春圖,要這麼麻煩地設計呢?隻能說是因為他心虛,所以不敢直接揭露李明昊的身份。”
裴元歌明白他的意思。
柳貴妃失去了宇泓烨,傷痛欲絕,這些年來一直在尋找宇泓烨的下落,如果李樹傑帶着李明昊來相認,說李明昊就是宇泓烨,柳貴妃固然欣喜若狂,但也難免會懷疑這個突然出現的人,必定會派人去仔細查證李明昊的身世,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宇泓烨,這時候單憑奶娘的玉佩,未必就能證明。
但如果說是柳貴妃無意中發現了李明昊的胎記,聯想到自己失蹤的孩兒,然後再查證李明昊的出生時間,和宇泓烨相仿,會加深柳貴妃的懷疑,隻要柳貴妃心裡存了李明昊就是宇泓烨的想法,在這種先入為主的想法下,隻要發現奶娘的玉佩,印證了猜測,自然會對李明昊的身世深信不疑。
這就是人的心理慣性。
所以,李樹傑費盡苦心弄出壽春圖,多半就是為了營造出這樣的一種形勢。
隻不過他也沒能夠算到所有的事情,沒想到皇帝會在乞願節當晚出宮,巧遇李明昊,察覺到他身上的胎記。但道理是一樣的,因為皇帝心裡存了這樣的心思,當發現李明昊的一切都印證着宇泓烨的身世時,也會因為這枚玉佩而相信李明昊就是宇泓烨!
“會不會是因為李樹傑沒有别的證據,隻有這枚玉佩,不能夠徹底證明李明昊的身份,害怕有差錯,所以才要折騰出這麼多的事情呢?”裴元歌提出了一種可能性。
“你說得也不無道理,不過,因為這副壽春圖,我總覺得,李明昊的身世迷霧重重,還不能夠就這樣論定。不管怎麼樣,既然有這種可能性,就要查證下去,如果李明昊根本就不是宇泓烨的話,那現在我們所有的麻煩就都不存在了……”宇泓墨緩緩地道,眼眸中精光四射。
如果李明昊真的不是宇泓烨,那事情才真正有趣起來!
“如果李明昊真的不是宇泓烨,那李樹傑就是個絕不能小觑的人物!”裴元歌點點頭,如果李明昊不是宇泓烨的話,單憑冒認皇子的罪名,就能夠讓他和李樹傑徹底覆滅。而沒有了宇泓烨的柳貴妃和柳氏,就想拔了牙的老虎,再也生不出太大的風波來!這樣倒是能夠一勞永逸地解決這個麻煩!
而對柳貴妃來說,這也是一種懲罰。
還有什麼,比得而複失更令她哀痛欲絕的?如果她發現,她為了一個假冒的兒子,而傷害了泓墨,到頭來一無所有,她一定會後悔莫及的!
“李樹傑……”宇泓墨輕輕地念着這個名字,神情漸漸沉凝起來。
李府,書房。
反複看着手中的字條,簡短的語句卻透漏出令他不安的深意。這是他在半個多月前收到的消息,是從靖州傳過來的消息,說突然有人在查六年前的壽春圖事件。這讓李樹傑感覺到了深深的不安。
靖州刺史也知道這件事,但他認為那人隻是想要找出他為了壽春圖,逼迫對方家破人亡的罪證,借此來打擊李樹傑,并且再三保證會解決掉來人,讓他不必擔心。如果說來人查證壽春圖的原因,真的如靖州刺史所說的,李樹傑反而會很放心,畢竟時隔六年,人證物證早就不在了,查也無從查起。
但是,如果對方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在于他謀奪壽春圖的原因的話,那就令他悚然了。
李樹傑想着,取過火石,将這張他反複看了無數遍的紙條燒掉。望着那縷縷升起的黑煙,他慢慢地陷入沉思之中,究竟是誰在查壽春圖的事情?目的又究竟是什麼呢?
按照他們盤算好的設計,柳夫人去了壽昌伯府,柳瑾一便一直在府内等消息。然而,直到日色西斜,他卻還沒有等到柳夫人歸來,心中已經隐隐有了不好的預感,忙派人出去打聽,而打聽的後果更是讓他目瞪口呆,當時的私宅裡,居然還有九殿下和绾煙公主?結果柳夫人正好撞在槍尖上,九殿下一怒之下,命人重責柳夫人,還将她關進了京禁衛大牢?
怎麼會這樣?
柳瑾一立刻慌了,雖然九殿下說讓他去找九殿下要人,但用腳趾頭想也該知道,就算他去了,九殿下也不可能放人!九殿下這是存心要将事情鬧大!沒辦法,他隻能匆匆入宮,求見柳貴妃,将事情的前因後果細說了一遍,請柳貴妃幫忙想想辦法。
柳貴妃當時正在用晚膳,聞言頓時将滿桌子的菜都掀到了地上。
“柳瑾一,我的哥哥,我的嫂子,你們腦袋進水了!”柳貴妃怒喝道,“你也不想想,裴元歌是什麼人?以她的聰明,以她的心機手段,她難道不知道和傅君盛有牽連的後果?明明知道,她還敢這樣做,就說明她又充足的把握不會被人诟病,你們怎麼還傻傻地送上門去?本宮上次芍藥花宴的教訓還不夠嗎?以為她那個丫鬟能夠用來做文章,結果呢?現在你們居然連這麼淺顯的圈套都會上當!我要被你們氣死了!”
這段時間,她和烨兒的處境已經夠艱難了,柳府居然還在這時候給她捅婁子?
想抓裴元歌的把柄,也不想想,裴元歌的把柄是那麼好抓的嗎?
“貴妃娘娘,都是下官鬼迷心竅!”柳瑾一不住地認錯,随即又道,“可是事到如今,這件事總要收場才是,否則,我的夫人被九殿下關押在京禁衛大牢,傳出去柳府的顔面往哪裡擱啊?還請貴妃娘娘想個辦法,将我的夫人救出來才是啊!”
“她這下算栽倒了宇泓墨的手裡,本宮能有什麼辦法?”柳貴妃煩躁地道。
宇泓墨和宇绾煙都在,鐵闆釘釘地證明了柳夫人是在胡說八道,栽贓陷害,而且污蔑的都是皇親國戚,這樣大的罪名,就算她是柳貴妃,也不可能順順當當地擺平這件事啊!何況她如今才剛奪回權柄,聲勢權勢都大不如從前……可是,這件事也不能不理會,否則傷的還是柳府的顔面!
“來人,去請九殿下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