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嬸娘您别管我。我隻有這個機會和姑父說清楚,若是錯過這個機會,以後隻怕再沒有機會了。”傅紫霏含淚搖頭,擡起頭來看向宇文初,梨花帶雨般地道:“姑父,侄女今天做錯了事。”
她把之前對着錢氏說的那一通話和宇文初說了一遍,末了痛哭失聲:“我被吓着了,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越想彌補就越出錯,讓姑姑傷心了,叫她生了我的氣……姑父不要怪我,不,姑父怪我吧,就隻求您千萬在姑姑面前遮掩一二,不要讓她為此傷神傷身。”
宇文初皺起眉頭,深深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既然你說是意外,那就算了,不必這樣。”
若不是意外呢?他要怎麼樣?傅紫霏被宇文初這一眼吓得莫名膽寒,迅速将帕子蓋住了臉,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然而真是哭得很好看,就風姿氣韻來說,已經遠遠甩了雯雯她們幾個女孩子一條街那麼遠。而且還很有點像小時候的明珠。
錢氏覺着不對味兒,卻又說不出哪裡不對來,正想不管如何先把傅紫霏弄起來再說,宇文初已經背轉身往前大步去了。
傅紫霏哭了一會兒,自動歇了,将帕子擦着哭得紅紅的眼睛,抱歉地道:“對不住,剛才沒忍住,又叫嬸娘看了笑話。我眼淚淺,想着想着就又難過又害怕,忍不住要哭。還有姑父的樣子好吓人……”
見她不哭了,錢氏也松了口氣:“你姑父是這樣的,但凡是涉及到你姑姑的事情,他總是格外認真一些。但人是真不壞,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你就把心放寬吧。”
傅紫霏點頭應了,溫婉地道:“我們進去看四叔父吧。”
太皇太後對傅明正這個庶子出身的侄兒沒什麼感情,何況傅明正早年也不愛往她跟前湊,近來更是和宇文初做了一夥兒,她就更不喜歡了。說實在的,若不是此時傅明誠還不堪大用,傅相府倒不得,傅明正的死活她絕不在意。
傅紫霏深谙這其中的道理,何況她也從來不喜歡這個陰沉沉、嘴巴又毒辣的四叔父,因此隻是略看了一眼,把傷情過問清楚,再把當時的經過詳細問了一遍就退出來了。
把她所能說的好聽話全都說完之後,她試探着想拜見一下傅叢,以便把太皇太後的慰問之意當面傳達給傅叢,卻得到傅霖客客氣氣地一句:“祖父傷心過度,卧床不起,不好以此種失禮之态面見天使。他讓我傳話給天使,叩謝太皇太後天恩,改日定當入宮謝恩。”
若是其他人家,傅紫霏當然能以不見她就是大不敬的理由逼着人見,然而這始終是自己的本家,且宇文初還在觀海居裡坐着,她不敢放肆。傅紫霏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觀海居的方向,帶着人告辭回宮複命去了。
六月的天氣,熱得不行,太皇太後畏熱卻又怕涼,隻敢在長信宮的大殿角落裡放了個冰山,她自己遠遠地縮在角落裡養神。宇文複由梁有宜護送着去上課了,她又怕吵,不喜歡面前有太多人,因此偌大的宮殿内隻有慕姑姑和桑葚二人陪着她,日光照不進來,顯得殿内格外陰沉冷清。
太皇太後近來精神格外萎靡,很少有人知道,她就連提筆禦批都很吃力了,上朝理事不靠秘藥簡直提不起神來,若是再熬夜處置一下政務什麼的,更要好幾天才能緩過來。宇文初的聲望近來水漲船高,她不是不知道忌諱,而是精力真的不夠了。
她看看手背上那些不知什麼時候生出來的老年斑,分外傷感,總有一種閉上眼睛就要醒不過來的錯覺。慕姑姑站在一旁看着她這樣子,分外難過,總覺得有很多話想和她說,卻又無從說起。
太皇太後發出一聲喟歎:“紫霏還沒回來嗎?”聽說明珠生了個兒子,她很有點失望,怎麼不是個女兒呢?若是個女兒,說不定和明珠小時候一樣又軟又白又可愛。
慕姑姑輕聲道:“紫霏姑娘要去英王府探望英王妃,又要去相府探望傅相夫人和傅大理正,還要把娘娘的撫恤之意傳給他們知道,是來得沒這麼快的。”
太皇太後沉默了一會兒,道:“宇文聰這個老賊,終于忍不住了。”
“是啊。”慕姑姑猶豫再三,輕聲道:“娘娘,老奴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太皇太後知道她要說什麼,沉了臉冷聲道:“阿觞,你若真是顧惜我們之間的情分,就别惹我不高興。”
“姑祖母這是怎麼了?”傅紫霏快步走進來,給太皇太後行了個禮,再給慕姑姑使了個眼色,示意慕姑姑趕緊躲開,别往刀口上撞。
慕姑姑歎了口氣,低眉垂眼地告退離去。
太皇太後問傅紫霏:“怎麼樣?”
傅紫霏低眉垂眼地道:“都好,叔祖母病情穩着,問了大嬸娘說是暫時無礙,四叔父也隻是皮肉傷,性命無憂,姑姑和小哥兒都很好,就是……”
太皇太後挑眉:“就是什麼?”
傅紫霏低下頭去:“紫霏無能,姑姑把我趕出來了。”
太皇太後吃了一驚:“為什麼?”
傅紫霏輕聲道:“之前就不許我碰孩子,看孩子,說是孩子嬌嫩,見不得陌生人,怕驚吓。之後璎珞不小心說錯了話,就生了氣,不管怎麼哀求都不行,讓人把我趕出去了。”
太皇太後氣得渾身發抖,不許傅紫霏碰孩子,看都都不許看,那是防着她啊!璎珞不小心說錯話,不過是個引子和借口罷了,始終就是看長信宮不順眼,恨着她呢!她穩了穩神,沉聲道:“她有沒有什麼話對我說?我送去給孩子的那些東西,她怎麼說?”
傅紫霏猶豫着不敢說,太皇太後已經預料到結果,卻還是忍不住發怒:“說!”
傅紫霏跪下去,十分不忍地道:“姑姑什麼都沒有說,也沒有看那些賞賜。她隻問身邊人,殿下在不在家,殿下怎麼說。”
長信宮裡一片沉寂,許久,太皇太後才沙啞着嗓子道:“你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