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炎偏不肯待着,且理直氣壯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什麼?
讓開!
”
才出院子,又一個小厮急匆匆跑過來,喘着氣道:“少爺,丞相和夫人叫您過去一趟呢,看起來是氣得不輕,您小心着點兒。
”
“謠言傳得這麼厲害,他們遲早也要知道的,唉……”楊炎皺起眉頭,憂色自眼底流出,爹娘雖然很少發火,也算不上嚴父嚴母,但一旦被惹怒,是很可怕的。
早知道當日回來之時,就老老實實跟他們交待去處,也就不會到今天,顯得是在狡辯。
他來到父母的院子,在門口來回徘徊,良久才鼓起勇氣進去。
“爹,娘,你們找我?
”
楊志安扳着一張臉看他,眉頭擰成一團,怒色沖沖,一掌拍在案上,喝道:“那些謠言說的可都是真的?
”
顧知夏則看了兒子一眼,眉頭也是皺着,卻沒說話。
“當然不是。
”楊炎一口否認,接着又解釋:“我跟廖三小姐隻是偶然間遇到,連朋友都算不上,怎可能跑去跟她幽會?
再說了,哪有人幽會跑到青樓去的?
這也太假了!
”
“我是問你,是否當真去了百花閣!
”楊志安的臉色越發難看,他們楊家可是正經的清白人家,有頭有臉,焉能跟那種煙花之地扯上關系?
楊炎不敢跟父親對視,低下頭去,讪讪地答道:“是……是。
”
“你個丢人現眼的臭小子,想氣死我是不是?
”
楊志安罵着就要去拿早已備好的雞毛撣子,被顧知夏眼疾手快攔住:“志安,你冷靜點兒,現在事情已經傳揚出去了,覆水難收,你就是打死他也沒用。
”
“我是真恨不得打死他,咱們楊家的臉面都讓他給丢盡了!
”楊志安氣得青筋暴起,差點一口氣背過去。
原本他以為這孩子隻是頑劣些而已,到底還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心裡總有個數,可想不到,原來是自己高估他了。
顧知夏連忙倒了杯茶,扶着他坐下,一邊安撫,一邊瞪了楊炎一下。
“别把事情想得這麼嚴重,謠言不過傳一陣子就沒了,沒人會一直記着,過段時間就好了,喝點水消消氣。
”
楊志安抿了兩口茶,深吸一口氣,這才慢慢地緩過來。
“爹,您沒事吧?
”楊炎又擔心,又不敢靠前,怕被父親一巴掌呼死,進退不得。
誰知防住了父親,沒防住母親,顧知夏上來就是一掌,拍得他腦門開花。
“快被你氣死了!
你說你這倒黴孩子,去哪兒消遣不好,非得去青樓?
帝都城這麼大,還沒比百花閣好玩的地方嗎?
”
“再說了,你這才多大,十六歲都不到啊,就往風月場所跑?
要是再長大一些,還不整天泡在胭脂堆裡了?
”
楊炎算是弄清楚了,這二老是一個更在乎丢失顔面,一個更在乎他玩物喪志。
“我去百花閣隻是出于好奇,想着進去看看,又不做什麼,隻喝兩壺酒,也沒關系,況且,我并不是以真實身份去的,我用的是化名,沒人知道我是誰。
”
“你當真隻是喝了兩壺酒,沒幹别的?
”顧知夏質疑道。
“當然。
”楊炎鄭重點頭,毫不遲疑道:“我壓根沒想去幹别的,隻是單純想看看那些所謂風月場所,究竟是個什麼模樣,畢竟長這麼大,我也沒去過。
”
“出于好奇而去百花閣?
”楊志安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用自家娘子的話來講,就是——他怎麼會有個這麼“二”的兒子?
“青樓能是什麼模樣?
不就是烏煙瘴氣,亂得不行嗎?
”
楊炎心想,還真就是這樣,他轉了轉烏黑的眼珠,笑着問:“你怎麼這麼清楚?
莫非您也去過?
”
“少栽贓我,現在在說你的問題!
”楊志安狠狠地瞪着他,怒氣更盛,“正如你娘所言,事已至此,說什麼都無用,這次去了也就去了,以後不許再踏足那種地方半步,否則我打斷你的腿,聽見沒有?
”
“是,孩兒謹記,以後再也不敢了。
”楊炎乖乖做出保證,事實上,他也确實原本就沒有再去的想法。
顧知夏忽然又問:“既然你去百花閣不是為了尋歡作樂,那麼,你跟廖三小姐又是怎麼回事?
她一個大家閨秀,怎麼在那裡?
”
楊炎歎了口氣,如實答道:“具體怎麼回事,我也不清楚,隻是當日她突然闖進我房裡,還帶着一身傷,要被老鸨逼着去接客,我看她可憐,便出手相救,據老鸨說,她是被人以十兩銀子,賣到百花閣的。
”
“甯國公府的小姐,居然被人賣到青樓,這也奇了。
”楊志安歎息道。
“這麼說來,廖三小姐在甯國公府出鏡堪憂啊。
”
廖家的事,顧知夏也有所耳聞,前國公夫人在生三小姐的時候難産而死,隻留下這麼個女兒,後來甯國公直接擡妾室王氏,也就是如今的國公夫人為正妻,把三女兒交給她教養,自己基本上不過問。
那王氏她見過,雖也是名門望族出身,但為人并不怎麼樣,可用刻薄來形容,每次出去都隻帶自己的兩個女兒,從未見三小姐,甚至還常跟人說三小姐如何頑劣,不讓人省心,敗壞她的名聲。
那位三小姐能有如今遭人嫌棄的結果,可說都是拜這個後娘所賜。
“說起來,三小姐也怪可憐的,生錯時代,也生錯了家庭啊。
”
“娘您好像還挺同情廖三小姐的?
不如有機會的話,幫幫她?
助她脫離苦海?
”
楊炎企圖轉移話題,但不僅沒成功,還遭到老娘一記白眼。
“這是人家的家事,我一個人外人哪有插手的資格?
你這孩子什麼時候還喜歡管閑事了?
”
“這也不算閑事吧,畢竟我跟廖三小姐也算相識一場,能幫則盡量幫,這并沒毛病啊,”楊炎認真道,“人與人之間,還是多點溫暖好意更好。
”
讓他這麼一說,倒讓顧知夏覺得自己好像是個冷酷無情之人了。
“先不管别人的事,把你自己的事解決了再說,最近外面謠言滿天飛,正傳得厲害,你就别出門,好好呆在家裡,避避風頭,也反省反省自己。
”
“啊?
”一聽不能出門,楊炎的臉立馬再次垮下來,“那我得躲到什麼時候呢?
”
顧知夏與楊志安對視了一眼,說:“謠言什麼時候止息,什麼時候才能出門。
”
帝都的人大多都閑,就愛坐在一起議論是非,這茶餘飯後的,沒點八卦說,嘴裡都覺得沒味兒,這件事傳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可夠他們聊一陣子的了,沒幾個月哪能徹底消停?
想到得待在府裡幾個月,楊炎就腦瓜子疼,兩眼發黑。
“不用這樣吧?
其實我覺得,這種事情越是躲着,越是讓人誤會,倒不如該怎麼過還怎麼過,顯得坦坦蕩蕩,心裡沒鬼。
”
“你可得了吧,你與廖三小姐在百花閣幽會的事傳得沸沸揚揚,别說解釋不清了,你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顧知夏毫不留情地給他一擊,十分嚴肅地警告道:“從今天開始,你必須待在家裡面壁思過,要是膽敢踏出府門半步,有你好看,記住了沒有?
”
“我……”
“嗯?
還有什麼要說的?
”楊志安挑眉看過去,眼裡的警示意味甚濃,作為一家之主,關鍵時候他還是很有威嚴的,他隻是不常發威而已,但不代表家裡人不敬畏。
楊炎将脖子一縮,搖搖頭:“沒……沒了,一切聽爹娘的就是。
”
楊志安這才緩和神色,颔首道:“那就好,沒你的事了,下去吧。
”
“唉,孩兒告退。
”楊炎十分聽話地躬了躬身,轉身出門。
待兒子走遠,顧知夏坐回桌旁,揉了揉脹-疼的額頭,無力道:“這孩子可真是不讓人省心。
”
“早知道如此,還不如之前就把他扔進軍營去,反倒沒這麼多事。
”楊志安也正頭疼,堂堂丞相的公子,竟然去逛青樓,還傳得滿城人都知道了,他這輩子過了幾十年,還是頭一次丢這麼大的臉。
他縱然再不看重顔面兩個字,也遭不住這等敗壞門風的架勢。
外面,楊炎出了院子後,就打算回去躲着,以免惹惱父母,再被訓斥。
另外很重要的一點,也是擔心碰上翠翠,不知該如何跟她解釋。
但好巧不巧的,走到半路就跟翠翠撞了個正着。
“翠翠?
”楊炎吓得臉都白了,愣在原地挪不了步子。
翠翠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扭頭就走。
“翠翠!
”楊炎心頭一沉,趕忙追上去,一把将她的手腕拽住,“翠翠你聽我說,事情不是傳說中的那樣,我是清白的!
”
“清白?
”翠翠用力甩開他的手,清麗的臉上瞬間染了怒色,質問道:“你去沒去過百花閣?
”
“去……去過。
”楊炎此時此刻是腸子都悔青了,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自己,當時腦子被門夾了還是怎的,為何竟就非要去青樓滿足好奇心?
“我是去過百花閣,但我隻是喝了幾杯酒,并未做别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