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郁錦程的倒台，意味着她們母女的苦日子接踵而來，連回老家也要受人欺淩。

　　王富強分給她們的地，最是貧瘠且滿是亂石雜草，同樣的面積，人家隻要花一天時間，她們母女估計得花兩天不止，得到的工分卻隻有人家的一半……

　　偏偏，她們當着王富強的面還一句反駁的話不能有。

　　等王富強大搖大擺的走了之後，宋瑞香當時就擡起袖子抹起了淚珠子。

　　“這日子可怎麼過啊？
聽說他們滿打滿算幹一年的工分換到的糧食才勉強糊口，咱們娘倆幹一天還拿不到人家一半，到時候分到的糧食怎麼夠吃啊？
”

　　郁菡蹙了蹙眉，沒有說話，背着背簍走進了雜草叢叢的苞谷地。

　　一伸手握住了一根苞谷棒子，卻因為手生不會用力，好半天才掰下了一根苞谷，丢進了背簍裡。

　　第二根，掰斷苞谷倒是沒費多長時間。

　　可因為不熟悉，将手放在了苞谷與苞谷杆之間，頓時就被夾了一下，立馬疼得她縮回了手。

　　“菡菡，你沒事吧？
”

　　宋瑞香見狀，忙上前捧起了郁菡的手，隻見食指處泛起了一絲青紫，顯然被夾起了血泡。

　　“疼不疼啊？
要不然你站在邊上看媽幹吧，這些活兒媽都會幹，難不倒我。
”說着，推着郁菡就要讓她去休息。

　　“媽，我沒事，一塊兒幹吧，時間不早了，早點幹完好早點兒去别的地方幹。
”

　　工分是固定的，活兒也是固定的，早一點幹完就能早一點繼續掙别的分，不然她們就真的隻有餓死的份了。

　　宋瑞香聽了，不禁擡起頭看了看自家分到的地，再看了看不遠處葉家分到的那塊地，頓覺心中一片苦澀。

　　“還說回來了會替你爸照看咱們一二，剛剛明明和支書有說有笑，怎麼就不知道幫咱們說說情呢。
”

　　“媽，别說這些了。
我爸出了事，人家幫咱是情分，不幫是本分。
”

　　郁菡心裡雖然也很失落，但到底還是記着葉蓁蓁的那些話，凡事到底能靠的隻有自己，旁人有的靠才叫靠山，沒得靠也強求不來。

　　“可你爸爸當初可是拼了命去救他，他們怎麼……”

　　“媽！
再不幹活太陽就落山了！
”

　　見宋瑞香的語氣越來越幽怨，郁菡忍不住闆起了臉。

　　見女兒生了氣，宋瑞香終于不再說話，默默埋頭幹了起來。

　　很快，太陽爬到了正當空，苞谷林子裡穿梭的鄉親慢慢的受不住炎熱，背着掰下來的苞谷慢慢往家裡走去。

　　郁菡和宋瑞香卻不敢有回去的想法，哪怕唇角都已經幹得裂開了，母女倆還是隻能舔舔唇，咬着牙繼續幹。

　　“菡菡，要不你回去吧，這天色太大了，你早上又沒吃多少東西，會餓暈的。
”

　　郁菡正覺得眼前一片模糊，眼看着手裡的苞谷杆都要抓不住了，忽然，卻感覺到一股力量扶住了自己的肩膀。

　　“媽……”

　　郁菡眼花，還以為是宋瑞香過來了。

　　“菡菡姐，是我，你嘴皮都幹了，怕是渴了，趕緊喝口水吧。
”

　　葉蓁蓁說着，忙把自己的水壺擰開，遞到了郁菡嘴邊。

　　聽到她熟悉的聲音，郁菡微微愣了一下。

　　“蓁蓁？
”

　　那淡淡輕喚，卻滿含許多情緒。

　　“菡菡姐，你别怪我爸，他是怕他求了情不頂用，反而讓王支書對我們起了防心，以後更找不到機會幫助你們。
你們别怕，忙的時候，我們會抽空偷偷幫你們的。
”

　　聽到葉蓁蓁的解釋，郁菡的心裡頓時暖了不少。

　　也不跟葉蓁蓁客氣，接過了她的水壺就喝了起來。

　　裡面的水，竟然又甜又涼的。

　　“你裝的糖精涼水？
”

　　郁菡眸色微亮，忍不住舔了舔唇角，舔掉了挂在嘴角的水漬。

　　“嗯，這個解渴，去給嬸嬸喝去吧，餓了就歇會兒，我奶回去煎餅了，一會兒給咱們送來。
”

　　宋瑞香剛好走了過來，就看到葉春華和章素雯正幫着自家幹活，蒼白的臉色說了幾分激動與愧色。

　　“她叔，她嬸兒，你們自家還沒幹完呢，怎麼過來幫我們幹了，這多不好意思啊？
”

　　葉春華望着她歎了一口氣，“我也幫不了别的，隻能出點力氣了。
嫂子，去喝水吧，蓁蓁奶給她化了糖精水，清涼解渴呢。
”

　　郁菡真餓了，雖然母女倆手裡還有一些處理完家裡那些東西的餘錢，不過想着以後日子難過，母女倆這會兒就已經開始節省起來。

　　早上起來，兩個人做了最簡單的野菜稀飯填了填肚子就出來的，這會兒早已經痨腸寡肚，頭暈眼花。

　　章素雯看着郁菡渾濁的眼神，忙讓葉蓁蓁拽着她歇會兒，兩個人便坐在田埂中間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起話來。

　　“菡菡姐，再有不到一個月，我估計就得走了，到時候你别害怕，有什麼事記得主動去找我爸幫忙知道嗎？
”

　　郁菡擡眸，目露詫異。

　　“你要去哪兒？
”

　　“我被知青辦選中，馬上就要去外地下鄉插隊去了。
”

　　“什麼？
那……那怎麼辦？
去什麼地方你知道嗎？
你一個人，能行嗎？
”本以為回老家起碼還有葉蓁蓁這麼個朋友在，沒想到這麼快又要分離，而且葉蓁蓁還是去當知青插隊。

　　她沒當過知青，卻聽過知青的故事。

　　那日子，比她這樣好不了多少的。

　　她身邊起碼還有宋瑞香，還有葉春華照看着。

　　葉蓁蓁将會是自己一個人……

　　“不知道去哪兒，不過我不怕，我這不是在學習幹活嗎？
隻要學會了幹活，洗衣做飯，日子苦是苦了點兒，但餓不死就行了。
”

　　“那不行，光會這些還不行，到了外面，你一定要學會保護自己，我聽說……”

　　想着葉蓁蓁要離開，郁菡忽然間打開了話匣子，絞盡腦汁把自己以前聽過的關于知青方面的東西一股腦的抛向了葉蓁蓁。

　　聽得葉蓁蓁一陣感動。

　　“菡菡姐，等我走了，你可千萬不要自我放棄知道嗎？
我會給你寫信，你也要給我回信，讓我爸爸寄給我就行了，我們的日子都不會太好過，但我們可以互相鼓勵，互相陪伴，相信我，風雨之後，一定會有彩虹出現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