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陰暗逼仄的室内，全是難聞的血腥味。

　　窗戶被破舊報紙糊住，冷雨還是夾着風霜不斷往裡灌。

　　膝蓋浸在齊腰深的污水裡，挪動艱難。

　　“爸，媽！
”

　　“盛淮……”

　　蘇韻邊哭邊摸索着往前走，腳下一滑，惡心發臭的污水不斷往嘴裡灌。

　　頭頂漸漸被淹沒。

　　窒息和憋悶洶湧而來，耳邊響起瀕臨死亡前的蜂鳴。

　　“救命！
”

　　她凄厲的哭出聲！

　　眼睛猛然睜開，大腦一片昏沉。

　　面前是慘白的天花闆。

　　空氣中飄着濃濃消毒水味道。

　　四周一片死寂。

　　“這是……哪裡?"

　　蘇韻艱難轉動脖頸，想看看周圍環境，頸間一陣刺痛。

　　嘶……

　　她蹙起眉，輕哼一聲。

　　身邊一道白影晃動，溫和的聲音在耳邊飄蕩，卻又好像很遠：

　　“蘇小姐，你醒了？
”

　　一張清俊的臉在眼底慢慢重合。

　　蘇韻晃晃腦袋，想要清醒一些，卻更加昏沉。

　　“林醫生。
”

　　“我……我怎麼了？
”

　　林桉身上帶着消毒水味，蒼白手指低頭在病曆上寫着漂亮的字。

　　向來溫和的臉上閃過一絲怒意。

　　“你已經昏迷好幾天。
”

　　“都是因為……”

　　他冷哼一聲：“那個女人，她真是瘋了！
”

　　看眼病床上精緻疲憊的臉，林桉又歎口氣：“還好，你沒事。
”

　　蘇韻有一瞬間的恍惚。

　　想起來了。

　　自己被姜栀挾持，盛淮下跪，安律師手上都是血……

　　所有記憶都很模糊，一張張熟悉又陌生的臉彼此重疊。

　　她驚坐起來！

　　靜脈注射針管被扯的回血。

　　“蘇小姐！
”

　　林桉面色一變，聲音陡然提高：“你冷靜一些，現在需要休息。
”

　　“是……我要冷靜。
”

　　蘇韻垂下睫毛，片刻輕聲開口詢問：“盛淮和安律師他們怎麼樣了？
”

　　“放心吧。
”

　　“安律師手受了傷，不過問題不大。
”

　　“就是盛淮……”

　　聽到林桉的停頓，她心髒一緊。

　　“盛淮怎麼了？
”

　　“盛淮肩膀被刺的不淺，手臂之前骨折的地方也需要重新處理，需要住院幾天。
”

　　他揚揚手中病曆。

　　“就在你隔壁房間。
”

　　蘇韻的心放下一些，剛剛那個陰森至極的夢讓自己到現在都還驚魂未定。

　　“蘇小姐。
”

　　林桉站在白色頂燈下看她，清俊的臉上浮出一抹複雜神色。

　　他斟酌許久，遲遲沒有開口。

　　“林醫生，有什麼事情你可以直說。
”

　　看着林桉的神色，蘇韻心裡湧出濃濃的不安，她強忍住恐懼追問下去：“到底出了什麼事？
”

　　蒼涼的眸色猛地一驚！

　　她顫着嗓子，指尖攥緊床單：“是不是我媽媽她……”

　　林桉連忙将她扶穩靠在床頭。

　　輕聲開口：“蘇伯母還在ICU觀察，沒有什麼問題。
”

　　蘇韻放心了一些。

　　“那是什麼？
”

　　林桉目光複雜，定定看着她的臉，許久後才沉聲回答：“蘇小姐……”

　　“你懷孕了。
”

　　“懷孕了……”

　　蘇韻機械重複着林桉的話，眸光茫然的轉頭看向窗外。

　　十一月的天空藍的晃眼。

　　秋末的冷風挾帶着花香灌滿每一條長街。

　　不遠處假山下魚池泛着金色磷光。

　　幾棵榕樹在風裡輕晃。

　　晃的天旋地轉。

　　讓人惡心……

　　身邊林桉再說些什麼，蘇韻一句都聽不清。

　　耳朵裡開始不斷發出沙沙蜂鳴聲，眼前世界漸漸變成一幀幀黑白默片。

　　泛白指尖死死抓住床單，像抓着溺水後唯一木闆。

　　許久。

　　仿佛過了一個世界。

　　蘇韻咬破唇角，殷紅微微滲出，終于強逼自己平靜下來。

　　漂亮眸子勉強彙聚起一點點亮光。

　　她聲音顫的可怕。

　　“多久了？
”

　　林桉低頭看她，黑沉沉的眼底全是心疼和不忍。

　　“兩個月了。
”

　　兩個月……

　　蘇韻喃喃。

　　兩個月前，盛淮抱着她，說想要重新開始，說他其實有多愛她，說會跟姜小姐劃清界限。

　　她眨着霧蒙蒙的眼睛，仿佛在自言自語：“姜小姐怎麼樣了？
”

　　林桉皺起眉。

　　“姜栀會受到她應有的懲罰！
”

　　“她父親瘋了，去精神病院的路上跳下車跟野狗搶食物吃……還好，被攔了下來。

　　蘇韻合上睫毛，兩行淚劃過眼角。

　　林桉看她一眼：“你在同情姜栀？
”

　　“不是。
”

　　她搖搖頭：“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很難過……”

　　蘇韻突然坐直身體，看向了林桉，語氣裡帶着乞求。

　　“林醫生，我想求你一件事。
”

　　林桉定定看她，毫不猶豫：“你說……隻要我能做到的。
”

　　“我想……”

　　她語氣滞住一會，才又輕聲開口：

　　“懷孕這件事，能不能先幫我瞞着？
包括我的父母！
”

　　病房内陷入片刻沉默。

　　林桉聲音變的冷了些：“你不想要這個孩子？
”

　　“不是！
”

　　蘇韻态度很堅決的否認。

　　“我要他，我當然要他。
”

　　她垂下睫毛一點點摩挲肚子，陽光在她周邊鍍上一層神聖的光暈。

　　“不管未來如何，這個孩子都是完完全全屬于我的。
”

　　她揚眸笑的很好看，眼裡浮現出一抹期待。

　　“我是他的媽媽，我會生下他，撫養他長大，教他愛人愛己。
”

　　林桉看着她，眼底帶着迷惑。

　　“那為什麼想瞞着？
”

　　“為什麼？
”

　　蘇韻剛剛還溫柔至極的眸色一下閃過森森寒意。

　　她嗤笑一聲。

　　“因為，不是所有人都配做父親！
”

　　“林醫生，不管怎麼樣都請您先幫我瞞着，我想靜一靜……好好想一想。
”

　　林桉沒有再追問下去。

　　面前蒼白如紙的臉讓他不忍心。

　　病房門口傳來敲門聲。

　　蘇明安在門外語氣裡帶着沙啞哭腔：“小韻，你醒了嗎？
”

　　“爸已經在外面等了好久，擔心的快要瘋了！
”

　　“我的寶貝閨女……現在你跟媽媽都躺在病床上，要是萬一出了事，你們讓爸爸還怎麼活下去啊！
”

　　聲聲真情切意，催人淚下。

　　走廊上路過的人都忍不住紅了眼眶。

　　林桉轉身就要去開門。

　　“我現在去告訴蘇伯父你醒了的好消息，他一定會很開心的。
”

　　蘇韻急急冷聲阻止。

　　“林醫生，等等！
”

　　“我現在……還不想見他。
”

　　林桉不解：“為什麼？
”

　　“因為……”

　　蘇韻表情沒有太多的波瀾，語氣很平靜：“我現在頭疼的厲害，想要休息，就告訴他我還沒有醒。
”

　　她勾勾唇角，笑的無可挑剔：“沒有别的，就是不想讓他擔心。
”

　　林桉答應，邁着大步走出病房。

　　門口傳來低低交談聲。

　　過後，四周又恢複一片死寂。

　　蘇韻死死咬住嘴唇，逼自己不許哭出聲。

　　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若是現在就撐不住，那還怎麼替自己，替媽媽讨回公道，還怎麼奪回蘇家财産！

　　那些，都是媽媽的心血！

　　不應該就這麼放棄！

　　陽光灑滿地闆，房間裡面暖意盈盈。

　　她緊緊裹住身上被子，終于疲痛交加。

　　再一次沉沉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