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淵一行，着實把吳妄累得夠嗆。

　　虞淵古戰場所藏大道，盡數被天道所得，看似簡單的過程，卻持續了整整一個多月，以至于雲中君都不得不提前回返天庭主持天庭政務。

　　不過，這一個多月并未白費。

　　天道吸納了兩百零三條道則，天道對天地的影響和掌控力度飙升三成！

　　當然代價也有點明顯……

　　“天庭功德不夠了，陛下。
”

　　吳妄剛剛睜眼，一縷氣息凝成了雲中君的身影，滿是無奈地道了句。

　　雲中君道：“現有的功德之力，隻夠天庭再發半年的俸祿，之前天庭功德較為充沛，所以臣将陛下的構想同時推進，如今天庭的差役已過十數萬。
”

　　“不急，”吳妄有些疲倦地打了個哈欠。

　　輔助天道連續接納了這麼多大道，每條大道都需他親自參悟感受一番，對吳妄的精神也是莫大的損耗。

　　吳妄道：“我這就與大司命回返天宮，老哥你準備一下，稍後召集天道序列前九，請人皇降臨天道之間，我有事要宣布。
”

　　雲中君立刻道：“我這就發信。
”

　　大司命略微思索，問：“羲和與常羲也要參與？
”

　　吳妄點點頭，笑道：“兄長帶我一程，我先睡一陣恢複下精神。
”

　　“不如明日再議事，”雲中君叮囑道，“陛下你一次性接納了兩百餘條大道，對心神耗損太過巨大了些。
”

　　“無妨。
”

　　吳妄擺擺手，淡定地道了句：“正事處理完我就去蒙頭大睡半個月，此前也沒料到，此地能有如此多大道的‘把手’，但收獲确實巨大。

　　天道越發穩固了。
”

　　“好，”雲中君又問，“冰神如今身陷囹囵，是否請天道序列第十補位？
”

　　“請吧，”吳妄道，“若常羲不願參與天道之事，就請第十一位補上。
”

　　雲中君輕吟一二，已經是明白吳妄的意思。

　　道一聲“臣遵命”，雲中君這一抹虛影行禮後自行炸碎。

　　吳妄又忍不住打了個哈欠，一旁大司命卻已憑空盤坐，在身下鋪了一層白雲，背對着吳妄也不開口說話。

　　但那句‘想坐就坐吧’，似已是脫口而出。

　　吳妄是何人？

　　大荒新天帝，床榻玉郎君，眼前這都是小場面了，淡定地坐在大司命身後，閉目凝神，嘴角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大司命回望了眼這個已宛若‘活過來’的小世界，目光略有些複雜。

　　他不知想到了什麼，又想起了什麼，最後隻是一聲輕歎，用白雲載着吳妄，離開了那條宛若這小世界傷疤的乾坤裂痕，飛入了那片虛無之中。

　　他們走後；

　　遠處那幾尊殘缺的巨石像開始緩緩倒塌，天空中的陰霾在不斷退卻，一縷陽光自天外射來，天空中出現了太陽星的投影，而地面的沙丘變得平整了許多，有綠色的嫩芽在大地上滋長。

　　吳妄取走的并不隻是那些大道印記。

　　他将那些神靈的屍身、殘破的神器一同撿走了，留下了生靈之力為基礎、已收編八百餘條大道的天道。

　　也算是給了這個小天地一些‘實惠’吧。

　　那朵白雲載着吳妄與大司命自虞淵飛出，徑直朝天庭而去。

　　“陛下，”大司命低聲道，“羲和與常羲你準備如何處置？
此次得的大道中，似乎就有取代之法。
”

　　“光明神的光明大道嗎？
”

　　吳妄溫聲道：“現在才知，第三神王當年有多驚豔，他竟從歲月大道出發，悟出了光、暗相合之道，并用光明大道孕育出了自己的子嗣，準備培養成接班人。

　　可惜了，第三神王最後離開時，本以為光明之神能順利繼承神王之位，卻不料燭龍異軍突起，吞出了個天帝。
”

　　“陰蝕大道與光明大道，本就有一定程度的對立。
”

　　大司命溫聲道：“既然如此，不如早下決定，廢掉羲和。
”

　　“這個……”

　　吳妄沉聲道：“羲和可有大的過錯？
”

　　“她是帝夋之妻，若帝夋殺回來，她必然會倒向帝夋。
”

　　“可羲和并未有大的過錯。
”

　　吳妄歎道：

　　“甚至，她雖參加過與人域之戰，卻也未曾亂殺無辜。

　　羲和身上有一股高傲，正是這般高傲，讓她并未堕落，她禦日而行，給整個第五神代送去了光明，滋養萬物生長。

　　她既選擇了将自身大道獻給天道，哪怕她現在遊離于天庭之外，且天庭今後可能會與她一戰，這都不妨礙她自身成為天道序列前二十的存在。
”

　　大司命皺眉道：“一時之仁會留隐患。
”

　　“小事上，我可幹預天道，但這屬于大的原則問題，”吳妄苦笑道，“我的意志淩駕于天道之上，會造成更大的災難。

　　天道的規矩雖然是我定的，但我既然定了，就當遵守，拿幾個低階的神職、神位給我親近之人，這是天道允許的範圍，也是我能做到的極限。

　　兄長不必擔心。

　　羲和和東野殘留的五十餘神靈，都會成為天道的助力。
”

　　“罷了。
”

　　大司命笑道：“此事你做主就可，吾隻是覺得可以做，為何不去做？
雖然重塑太陽星确實是會耗費天道諸多功德，但功德之力總歸是能找來的，咱們……”

　　背後傳來了少許鼾聲。

　　大司命怔了下，扭頭看了眼吳妄，卻見吳妄盤腿坐在那，已是低頭睡熟。

　　那張還年輕的面容此刻少了一貫的緊繃和微笑，竟透出了濃濃的疲倦。

　　罷了。

　　大司命搖搖頭，一掃衣袖，對着天庭的方向出神。

　　這片雲，卻走的越來越穩，也越來越慢。

　　……

　　天道之間，指的其實就是雲中君用雲夢大道塑造出的虛幻之境。

　　雲中君按東皇之命，迅速召集了天道序列前十五，在那座莊嚴肅穆的石頭大殿中相聚，大殿之中也對應地浮現了十一把座椅。

　　居中那把座椅，以及左側的座椅此刻空空蕩蕩。

　　而後便是氣之神：雲中君。

　　三生靈主神：少司命、大司命、一臉乖巧的【熊】茗；

　　日月之神：羲和。

　　五行源神：土神、木神。

　　還有一位補位而來的，天道序列注定會在後續強神加入天道後不斷落位的天庭強神：

　　流光。

　　流光的天道序列之所以較高，其實是吳妄與雲中君商量的結果。

　　無他，這是第三神代光明神之子，第三神王的孫子，或者說孫女——當然這并不重要。

　　流光代表着，當年與帝夋合作驅趕燭龍，最後被帝夋坑害的一百多名第三神代舊神，而這些舊神的大道，也在吳妄和雲中君的規劃之内。

　　虞淵拾荒比起逐條激活這些大道更簡單，故先安排的虞淵之行。

　　衆神來了此地後，大多都在靜靜等待。

　　那木神眯眼含笑，一幅見怪不怪之景；大司命閉目凝神，隻是落了一道投影。

　　少司命則低頭捧卷讀着一隻卷宗，這是生衍神殿中尚未處理完的公務。

　　不多時，一抹火光自此處綻放，神農的身影出現在了衆神面前。

　　“人皇陛下，”雲中君起身響應，“陛下還在趕來的路上，您先入座稍微等候。
”

　　大司命補充道：“還有半個時辰就能到天庭了。
”

　　神農露出幾分微笑，緩緩點頭。

　　吳妄此刻的狀态自是瞞不過神農，但神農也并未多開口說什麼。

　　當下，雲中君雙手輕輕前推，這十一把座椅緩緩挪動，圍成了一個圈。

　　吳妄的座椅明顯比其他神的座椅大了一圈、高了一截，神農的位置再次被安排在吳妄對面，象征人道監察天道。

　　吳妄還未睡醒；

　　大司命駕的那朵雲，其實按照他正常的速度，一個時辰前就該抵達天庭了，現在隻不過是故意‘龜速’前行罷了。

　　雲中君清清嗓子，特意看了眼羲和，笑道：

　　“還請諸位勿怪，東皇陛下日夜操勞，最近去了虞淵一趟，諸位應該感受到了，這個月，又有兩百餘大道成為天道之基。

　　其中甚至包括了，光明之大道，以及昔日第三神代強者幽冥王那詭谲的輪回之大道。

　　而今，天道已掌握近千條大道，雖然距離陛下所說的三千大道護天地還差了一大截，但這已是第一神代以來，天地間最為強盛的秩序了。
”

　　衆神大多含笑點頭。

　　羲和卻是面若冷霜，突然開口道：“為何常羲不在此處？
”

　　雲中君笑着點出一指，衆人面前浮現出了一團雲霧。

　　雲霧顯出了月宮某處大殿之景。

　　此殿有些清冷，柔和的光亮彌漫在象牙白的紗幔之間，那絕美的女神正匍匐在地，長發披散、長裙散落，眼角帶着淡淡淚痕，一旁垂落了幾隻酒壺。

　　雲中君歎道：“月神醉酒，日漸消沉，我很擔心天道是否會将她的序列調整出前二十。
”

　　嘴上說着擔心，其實已是在告訴衆神，月神的天道序列會調出前二十，成為天庭中無關緊要的神靈。

　　但她的大道，排位卻不會下調。

　　羲和微微皺眉，目中流露出了幾分不滿，淡然道：“怎麼，這才多久，東皇陛下就要清理掉前神代的舊秩序了？
”

　　“羲和大人這般言說，未免過于偏頗。
”

　　流光面色更冷，嗓音卻很清淡，話語也算克制：

　　“東皇陛下開辟天庭後，對日母月神都頗為尊敬，這是天地間但凡有眼的生靈都可見的。

　　反倒是羲和大人，您如今居于旸谷，自旸谷中蓄養重兵，又秘密聯絡西野之神，這多少讓衆神有些起疑。

　　若羲和大人想在東皇陛下開辟的新秩序中繼續存留下去，做這個日母，何不早早自解兵權，攜東野之神以報天庭？
”

　　“這話是誰教你的？
”

　　羲和目中流露出少許玩味：“單憑你，好像說不出這般話語。
”

　　流光微微抿嘴，卻猶自皺眉看向羲和。

　　“吾教的。
”

　　大司命淡然道：“日母可有什麼疑問？
”

　　“哼，”羲和淡然道，“既然天庭已經決意排擠吾，吾何必來此地議事。
”

　　大司命又道：“日母可是要主動放棄天道序列？
”

　　羲和鳳眼中劃過幾分厲芒。

　　‘天道之間’頓時安靜了下去，似是有兩股暗流要在此直接沖撞，但突然……

　　咔、咔咔！

　　幾道目光聞聲看去，卻見神農正嗑着瓜子，面前擺着一杯香茗、兩碟蜜餞。

　　神農卻是理都不理，繼續好整以暇吃吃喝喝。

　　大司命與羲和目光相接，兩神各自冷哼了聲，不在多開口。

　　過了一陣，少司命放下書卷，小聲問：“他沒事吧？
”

　　“放心，放心，”雲中君正色道，“東皇陛下隻是耗費了太多心力，畢竟是兩百條大道，他要在天道的底層安排這些大道的位置，讓它們與其它大道和諧共鳴。
”

　　“嗯，他睡着了，”大司命道，“我帶他過來吧。
”

　　神農笑道：“讓無妄再睡會嘛，咱們也沒有什麼大事。
”

　　“人皇陛下，”雲中君找了個話題，“最近人域之中，似乎開始出現諷刺天庭的聲音，這點您知曉嗎？
”

　　“聽到了。
”

　　神農歎道：“吾也不能去堵天下蒼生之口，但請放心，人域上下絕大多數的生靈，都知曉天庭存在的意義是為生靈，而不是為人域。

　　吾也希望，現如今天道對人族的重視，是因人族在這天地間自身占有的位置，而不是因為東皇自身的喜好偏好。
”

　　雲中君沉吟一二，緩聲道：“今日商議何事，我先給各位通個信，這次接納兩百多條大道，讓天庭功德有些捉襟見肘，陛下要用那個辦法，來搞功德之力了。
”

　　流光問：“什麼辦法？
”

　　“開辟血海。
”

　　大司命道：“開辟一個聚合生靈負面情緒之地，然後就可不斷對此地降下罪孽，從而産生無限量的天道功德。
”

　　“還能這般？
”流光贊歎不已。

　　少司命卻道：“這血海對生靈有何影響？
”

　　一聲輕笑自側旁傳來，卻是吳妄的嗓音：“三界是分開的。
”

　　有七彩神光竄入此處神殿，衆神立刻起身。

　　吳妄擡手示意衆神入座，笑道：“前輩這還吃上了？
”

　　“嗯，”神農眯眼笑着，“快講講吧，你此前就提了天地人三界，吾對此倒是感興趣許久了。
”

　　“好，”吳妄坐去了自己的位置，對少司命輕輕眨了下眼。

　　她臉紅紅的，嘴角帶着甜甜的微笑，正襟危坐。

　　吳妄目光挪向羲和，笑道：“日母能在此，我深感欣慰。
”

　　“多謝東皇陛下關心，”羲和也露出淺淺的微笑，“陛下相召，吾自是要來的。
”

　　“嗯，東野可安否？
”

　　“尚安。
”

　　“那就好，”吳妄點點頭，話音一轉，右手掌心湧出一團雲霧，這雲霧緩緩前推，開始不斷演化。

　　很快，一處廣闊的大地凝成，其上有山川河流，九塊大陸‘泡’在了無盡之海，外圍出現了一層金光。

　　那是天地的邊界，邊界之外就是漫無止境的虛空。

　　“這是原本的大荒。
”

　　吳妄右手劃撥，大地上、下浮現出了兩團雲霧，其上青藍色、其下紅黑色。

　　“上為天界，即九重天，也就是天庭。
”

　　吳妄道：“下為地界，稱之為幽冥之界，也是第三神代時幽冥王一直想開辟卻無從入手的一界。

　　這就是三界。

　　各位肯定是要問了，三界存在的意義是什麼？
”

　　衆神各自點頭。

　　也沒神敢開口說一句‘我們其實沒想問這麼高深的問題’。

　　吳妄笑道：“三界是個模闆，是為了進一步鞏固天道之力而建立的，它的意義就在于這。
”

　　他并起劍指一點，幽冥界中出現了一口旋渦，那旋渦飛速旋轉。

　　“輪回之門。
”

　　吳妄道：“三界、輪回，簡單來說就是，天地之力的多重利用，對生靈之力進行極限的開發，最快的速度、最穩固地提升這個天地的實力。
”

　　他話語落下，衆神各自陷入沉思。

　　神農問：“如何極限開發生靈之力？
”

　　“很簡單，”吳妄道，“讓開了靈智的百族，擁有輪回的資格，強化生靈的神魂。
”

　　少司命道：“為何非要如此？
”

　　“因為生靈大道是被天地限制的，”吳妄道，“命，你是繁衍之神，這天地有多久，生靈的數量保持在大概的數量，沒有明顯的增加，也沒有明顯的減少了？
”

　　少司命柔聲道：“如果不算人域遭受的那次黑暗動亂，大概十六萬多年，如今生靈總數，與十六萬年前相差不多。
”

　　吳妄又問：“大司命，一地之内聚集的生靈若太多，不算人域，大地會産生什麼變化？
”

　　“被啃食殆盡，”大司命道，“吾曾在人域邊界之北蓄養無盡兇獸潮，耗盡了大地的養分。
”

　　土神也道：“天地是有限的，所以能養的生靈也是有限的。
”

　　“所以說，”吳妄道，“單純依靠生靈大道自身，其能産生的神魂數量，與天地間逝去的神魂數量，已經保持了穩定，我們想要更多的生靈之力，就必須從其他方向入手。

　　輪回大道就是唯一的解。

　　打個比方，一個凡人，壽五百而終，其魂魄被接去了大地之下的幽冥界，自幽冥界中清洗掉這一世的記憶，再次輪回，投胎轉世，天地間是不是就多了個生靈？
”

　　衆神不由默然。

　　大司命問：“那，為何要這麼強的生靈之力？
”

　　“這點我還無法回答你，”吳妄道，“但我知曉，在不遠的未來，将會爆發一場，單憑現在的天庭、天外所有實力加起來，都無法抵擋的災禍。
”

　　羲和問：“如何證明？
”

　　吳妄淡然道：“憑我能将帝夋吓走，且在一日之間張開天道，一年之内讓天地變了個模樣。
”

　　羲和緊緊皺眉，卻無法開口反駁。

　　“短時間内，神農陛下也不必想退位之事了，而今壽元無憂，就積蓄實力。
”

　　吳妄道：“今日商議的是血海之事。
”

　　木神問：“血海吸納生靈的負面情緒，會不會醞釀出什麼棘手的魔物？
”

　　“可不要亂用魔這般稱謂。
”

　　吳妄笑着提醒了聲，木神立刻拱手告罪。

　　神農又問：“血海并非隻是為積攢天道功德而生？
”

　　“為天道快速積累功德是一個作用，”吳妄道，“血海開辟出一個較小的乾坤是另一方面，此外血海會成為天庭的練兵地。

　　血海也是天道掌控之地，不會有失控的風險，人道也可監察。

　　另外，血海的存在，并不會直接傷害到生靈。

　　血海吸納生靈的負面情緒，也會承載生靈之惡，這也是讓生靈數量擴張的必要手段。
”

　　衆神各自點頭，已是大概理解了。

　　羲和問：“若衆生在一段歲月積累的負面情緒太多，又該如何？
”

　　“無妨，負面情緒也會有載體。

　　天地間會誕生六道，第一道為天人道，第二道為修羅道，第三道為畜生道，第四道為凡生道，第五道為草木道，第六道為幽冥鬼道。

　　草木道與畜生道代指無法開啟靈智的生靈。

　　凡生道是這個體系的基礎，包含而今的百族生靈。

　　生靈在輪回中，功德、罪孽不顯著的投入凡生道，罪孽較為顯著的投入畜生道與草木道，積累的功德夠多，進入天人道，積累的罪孽夠多，進入修羅道。

　　修羅族就在血海之中，以罪孽為食，以生靈之負面情緒為養分，本身隕落将會有一次重入輪回的機會。
”

　　話語一頓，吳妄看着幾位神靈的表情，見他們都沒有多少疑問，就繼續講了下去：

　　吳妄道：“血海會承載一條大道——殺伐大道。
這條大道必然會誕生一個先天神，所以，我需要一個合适的殺伐之神，以他為載體，展開血海。

　　商議下吧，誰來擔當血海之主，殺伐之神。

　　這可不是個好名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