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說到這裡,藍海悅就頓住不往下說了。
旁邊杜維卻聽得蕩氣回腸,隱隱的,心中不免就出現了那樣一個孤傲高絕的身影來,腰掛彎刀,站在雪山絕頂,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那一聲寂寞無敵的歎息來……
這樣的人,縱然是敵非友,卻也不得不讓人生出一絲敬佩來!
藍海悅低聲道:“白河愁雖然……可他的確是一代絕才之人,我老師古蘭修已經是天賦過人,曾經被認為是大雪山三百年內最出色的巫王,可是卻沒有想到,一個白河愁的橫空出世,更讓人驚歎!
我和赤水斷幾次輸在他的手裡,卻都是心服口服,知道我們這一生,是再也不可能勝過他的了。
”
杜維沉吟了片刻,又道:“這個人的確不同凡響……隻不過,他在雪山之上雖然風光,但是要說這個世界上再也無人能逼他拔刀……這話恐怕也大了一些。
以這件事情發生的時候,大陸之上自然有第一魔導師甘多夫大師,還有神殿教宗陛下,這些人都是傳奇的強者。
尤其是那神殿的教宗,更是神秘莫測得很!
他白河愁沒和這些人交手過,也未必就能自稱天下第一!
”
藍海悅搖頭:“以他的性子,既然在雪山之上再無人能壓製他,他當然就要破山出世的了。
你說的魔導師甘多夫也好,神殿教宗也好,白河愁這樣的性格,當然會打上門去挑戰……隻不過,他卻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
杜維立刻想起了,這個強悍到了極點的雪山巫王,似乎是因為什麽特殊的原因不能下雪山一步。
就算現在下來,也隻是以奪舍的辦法來,用了一個分身下山——難道這裡面有什麽特殊的原因麽?
“這件事情,正是當初白河愁擊敗了我們的老師之後發生的。
白河愁一生強絕,絕對不肯居於人下,如果他實力不如你,或許還會乖乖聽話,可一旦雪山之上,連唯一能壓製他的古蘭修老師都輸給他之後,他就再也不會老老實實的留在雪山之上了!
而且,大雪山好大的基業,雪山之上蘊藏了那麽多神奇的隱秘,還有冰霜鬥氣這樣世代傳下來的武技、神奇的大雪山巫術,卻隻是偏居一隅,以白河愁這樣性子高絕的人,當然不會甘心。
他不但擊敗了古蘭修老師,更是決心把那巫王的位置都搶來!
他雄心勃勃,一心想要領導大雪山,來開創一番偉大的事業!
可是,這些想法,卻和大雪山多年的傳統違背,所以,古蘭修老師,卻是說什麽都不肯的!
隻是,白河愁實力太強大,古蘭修老師萬萬不是他的對手。
就算加上我和赤水斷兩人,也抵擋不住白河愁。
結果一戰之下,白河愁以強悍的實力和鐵血的手段,在雪山之上大開殺戒!
巫王座下的原來八大白衣薩滿巫師,當年被他親手殺了六個。
古蘭修老師無奈,最後卻也隻能用一個巫術陣法暫時困住了他白河愁,讓我和赤水斷兩人趁機下山逃命。
老師交待我們,此生如不能戰勝白河愁的話,就不要再回大雪山了。
老師當時對我們說,以白河愁偏激的性格,今後一定不會放過我們,可隻要我們不回大雪山,就性命無礙的。
當時我不明白這是什麽意思,老師才對我們說出了大雪山上的一條詛咒!
從前開創大雪山基業的人,也不知道是什麽神通廣大的家夥,因為擔心後代雪山弟子自恃實力強悍而內鬥,在所傳的雪山巫術裡,早就蘊涵了一種特殊的法門。
隻要你學了雪山巫術,不管你願不願意,自從你修煉的那一刻開始,這詛咒禁製就已經深深的印在了你的身上!
你的巫術修煉得越強大,這詛咒禁製就越發厲害!
但凡我們大雪山弟子,不許私鬥,更加不許開殺戒!
這是歷代的鐵律!
大雪山之上,如果你殺了同門弟子,那麽立刻就會被詛咒纏身,任憑你神通廣大,這詛咒卻是從你小時候修煉開始就附體在你身上了。
就連像白河愁這樣的人,都無法擺脫詛咒的束縛!
白河愁為了搶奪巫王的位置,大開殺戒,立刻引發了詛咒反噬——不過他也實在是當真厲害到了絕頂!
恐怕就連當年開創大雪山的人,也未必能想到後代會出了他這麽一個人物!
老師對我說,大雪山的詛咒,最厲害的一條,就是一旦詛咒反噬,受詛咒之人,立刻就會瞬間衰老,中了時間劇毒!
每分每秒,他的身體都會在時光流逝飛速之下,急速衰老下去!
縱然是生命力再頑強的人,不到半天,就會老死去!
隻是,這白河愁,實在是無法用常理來判斷了!
他居然能以一已之力對抗這詛咒!
那天老師讓我們下山逃命的時候,就已經料到,說白河愁這樣的實力,恐怕詛咒都殺不死他,隻怕他也有保命的本事。
結果,我下山之後,並沒有立刻離開草原,而是在雪山下周圍逗留了些日子。
結果卻知道了山上傳來的消息,白河愁終於破陣而出,擊殺了我的老師古蘭修!
老師古蘭修被他打下了雪山,死無全屍。
而他實力強橫,雪山之上凡是不服他的人,都被他用雷霆手段鎮壓了。
剩下的才臣服了他,終於他坐上了雪山巫王的寶座!
那詛咒,果然是殺不死他的!
我和赤水斷兩人得到了消息,這才心中絕望!
赤水斷和我商量,還是要回雪山去打探消息,我阻攔不住,想跟他一起去,他卻對我說,老師門下弟子就剩下我們兩人,如果一起死在雪山上的話,恐怕老師一脈就絕了,所以他決定隻身上山去了。
三天之後,他一身重傷下了山來,幾乎已經是奄奄一息!
當時我擔心白河愁追下來,趕緊就要帶著他走。
他雖然重傷,卻仿佛很高興的樣子,對我說不用跑了,他追不下來的!
我仔細一問,他才告訴我,他這次偷偷上山,果然收獲不小!
。
原來白河愁雖然抵抗了詛咒,卻無法完全破解!
雪山之上常年冰雪覆蓋,白河愁當初殺人之後,不到一天,立刻就被詛咒反噬,最後他居然想出了一個法子來,在雪山之上找了一處冰窟洞穴!
那冰窟洞穴裡是不知道多少萬年的寒冰,滴水即凝!
那樣冰寒的地方,他把自己的肉身就此凍結在了裡面!
靠著千萬年的寒冰,把肉身的一切生機都凍結凝固住,這才鎮住了詛咒!
隻是,他卻再也無法離開那個洞穴一步!
那個時候,赤水斷上山去,得知了這個消息,就想去殺了白河愁,可是到了洞穴裡,卻被白河愁打成了重傷!
原來他隻要不出洞穴,就可以行動自由!
赤水斷雖然不是他的對手,但是他畢竟也是老師的弟子,一心逃跑,也還是拚命逃了出來。
我知道消息之後,立刻就想出了主意,既然他白河愁無法出洞穴,不如就此立刻上山去!
白河愁這樣的狀況,就無法繼續鎮壓雪山的的弟子,我們回去,還有機會重振旗鼓。
隻是……我卻想錯了!
白河愁的肉身沒有下來,但是以他當初的修行,卻已經掌握了大雪山巫術裡的最高深的一種移魂奪舍!
他無法親自前來,卻可以隨意抓了一個門下弟子,奪了他的肉身,暫時附體!
當時赤水斷和我都以為白河愁不會追下來的,結果偏偏他就立刻用奪舍的巫術,下山來尋我們了!
我們怕他,其實他也忌憚我們!
這奪舍的法術隻能用一時,卻不能一直使用。
他擔心我們跑遠了,以後等他不能使用奪舍法術的時候,回到山上來作亂,所以一定要殺了我們才行!
我和赤水斷兩人,在山下被他追上了。
一場大戰之後,幸運的是,奪舍的法術,大雪山巫術傳承以來,原本就有缺陷。
當時他新掌握這個巫術,實力連兩三成都發揮不出來,最多隻有他的一成的本事!
可當時我和赤水斷還沒有晉升為聖階,縱然他隻有一成的實力,我們兩人也打不過他。
隻是他要殺了我們兩人,也不容易。
最後場面僵持下來,大家都知道無法善了,乾脆就逼迫對方立下誓言!
白河愁性子驕傲,一生從來不屑說謊,雖然我們痛恨他,也知道他是言出必踐的人。
他當時毫不掩飾,說他這次殺我們不成,回山之後,一旦修煉得法,一定會再次下山來追殺我們,不死不休!
而我們,如果肯拚個同歸於盡,也能趁著他實力隻有一成的時候,有機會把他留下!
隻是如果這樣一來,大雪山上元氣大傷,恐怕就此就完了。
最後大家立下誓言來,將來他自然可以來追殺我們,隻是白河愁性子驕傲絕頂,自認他是天下無敵,我就激他立誓,他來找我們的時候,除非他能毫發不傷的擊敗我們!
否則的話,縱然他勝過我們,可隻要他受了半點兒傷,就不得殺死我們!
他當場就立誓答應了。
而我和赤水斷兩人,則立下誓言:除非將來他死了,否則我們終生不上雪山一步!
結果白河愁果然當場就掉頭回山,而我和赤水斷兩人,也得以生還逃離。
隻是……後來,我和赤水斷兩人又發生了分歧……唉,赤水斷他經歷了這些變故之後,原本就剛毅的性子,就變得漸漸偏激陰沉起來。
我們大雪山的後山雪峰之上,還藏著不少歷代巫王留下的隱秘,不過那些地方,隻有月下美人這把寶劍才能打開!
月下美人這把劍,當初逃下山的時候,老師是送給了我的。
赤水斷就和我借劍,說他要再次上山去,到後山雪峰去尋找那些歷代巫王留下的東西,看看有沒有機會對付白河愁。
隻是,這個要求,我卻拒絕了。
一來,老師說了,不許我們再上雪山。
二來,白河愁實力強悍如斯。
如果他上了雪山,就是自己破了誓言,那個時候,白河愁下起殺手來,恐怕就不會留情了。
我不是怕死,隻是老師既然死了,那麽老師門下就隻剩下我們兩人,如果想將來還有機會重振旗鼓,那麽就必須留下命來!
赤水斷的提議,太過冒險,我當然不會答應的。
結果,我和赤水斷兩人爭吵了起來,最後居然就此翻臉!
半路之上,他甚至起了武力搶奪月下美人的意思,被我看破之後,我們兩人險些就打了起來,最後還是分道揚鑣……
可惜,我們同門三人,最後卻落了這麽一個結局!
我萬念俱灰,草原上也不願意待了,乾脆就隻身東來,到了羅蘭帝國來了,然後來到了帝都,改了名字,定居下來。
這幾十年來,開始十年,我日日苦修,隻盼提升實力,將來能對抗白河愁。
到了後來,有一天,我忽然成功晉級到了聖階。
可偏偏晉級之後,我回想當初白河愁展現出來的實力,以及他擊敗老師的場面,卻反而越發的感覺到了我和他之間的差距猶如鴻溝!
我這一輩子,是絕對沒法追趕上他的了。
”
說著,藍海悅歎了口氣,眉宇之間滿是蕭索。
“那……赤水斷呢?
”杜維心裡一動。
藍海悅輕輕一笑:“赤水斷……他和我一樣,來到了羅蘭帝國,也是隱姓埋名!
但他卻和我隱居不同,他居然投身羅蘭帝國官場!
嘿嘿,他後來也找過我,說,如果要報仇的話,以我們的實力,一輩子是追不上白河愁了。
可他日積月累下來,心中仇恨積累之下,性子早就不是當年雪山上的那個赤水斷了!
我和他見過一次,隻覺得他心中陰霾太深。
到了最後,不但恨上了白河愁,卻連整個雪山都恨上了!
他說,既然一個人打不過白河愁,那麽就要走另外的路線!
世俗之中,掌握權勢!
隻要他成為大陸之上第一權勢之人,到時,兵鋒所指,千萬人效力流血,難道還平不了一個雪山嗎?
他白河愁就算再強,總不是神!
”。
杜維聽到這裡,心裡砰砰亂跳,忽然就想起了一個人來……
“難道……難道赤水斷他……”
藍海微微一笑:“不錯,赤水斷他現在也在西北,身據帝國西北軍團統帥一職,化名魯高的,就是他!
隻是,這些年來,我性子漸漸懶散,但是想來以他的性子,必然不會放棄希望,必然是日日用功苦修。
說起來,現在他的實力,應該是遠在我之上了!
”
杜維聽到這裡,心中的疑惑才終於解開了!
魯高!
魯高!
他果然是大雪山的人!
!
而且還是上任巫王的親傳弟子,赤水斷!
!
就連他的兒子,賽巴斯塔,都已經修煉了冰霜鬥氣,實力堪比九級武士了!
!
隻不過,大概連藍海悅和白河愁兩人都不知道的一點!
就是當年的巫王古蘭修,並沒有死在白河愁的手裡!
也是後來來到了羅蘭帝國,隱姓埋名,卻還在西北吉利亞特城的總督府裡,留下了那麽一個地下的迷宮!
而杜維,陰差陽錯,卻居然也得到了古蘭修死後留下的遺書,成了古蘭修的第四個徒弟了!
隻不過,這些事情,杜維倒是沒有告訴藍海悅。
他對這些大雪山的人,心裡存了幾分深深的忌憚!
這大雪山,居然強大到了這樣的程度!
一個巫王三個弟子,四個人居然人人都是聖階的實力!
雖然那個魯高,也就是赤水斷沒有在杜維面前展示過,但是……既然藍海悅都有聖階的實力了,而且藍海悅也說了,魯高現在的實力必然已經超越他了!
那麽……
四個聖階強者……這也太誇張了!
!
想到這裡,杜維眼珠一轉:“藍海悅先生!
我從來都知道,聽故事是要付出代價的!
我和你們大雪山沒太大的關系,你今天把我叫到這裡來看了這麽一場好戲,又和我說了這麽一個精彩的故事,肯定是有你的用意?
”
藍海悅笑得很虛弱,不過他的笑容裡飽含深意,卻讓杜維心中越發的猜測不透了。
“公爵大人,我這些年來,身居帝國,說起來,我原來就是羅蘭人,隻不過幼年的時候就被帶上了雪山,後來四十歲的時候回到羅蘭,一直生活到現在。
現在,在我的心裡,早已經把自己當成了一個真正的羅蘭人啦!
公爵大人,我不過是一個老朽而已,這些年來,在羅蘭生活,我越發感覺到這樣的人生才是有意義的!
雪山之上的苦修也好,仇恨也好,不過是一場夢罷了。
我生活在這帝都裡,每天看著鄰居對我微笑,看著單純的弟子對我恭敬的行禮,走到大街之上,就連趕車的馬夫都對我露出由衷的和善的笑容來……我的心裡,早就把自己當成了一個真正的羅蘭人!
”
說到這裡,藍海悅又是咳嗽了幾聲,艱難道:“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比我更了解白河愁了!
他心比天高,驕傲到了極度,心也大到了極度!
當年在雪山上,他就質問老師,學了那麽一身強悍的本領,卻隻能坐守雪山,有什麽意義!
他心自然有遠大的志向!
他奪去巫王的寶座,統領雪山,自然是想做出一番大事業來的!
他年輕的時候曾經和我說過一句話,當時我聽了不過就淡忘了。
可後來這些年,每每想起,不由得心驚肉跳!
”
“他說什麽?
”杜維道。
“他說我聽說那羅蘭帝國的人敬拜光明女神……哼,神靈如何,我不知道,但如果換了我,就算神靈站在我眼前,我也是不會拜的!
有朝一日,我要讓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來朝拜我!
那神殿之中,豎立的也都將是我白河愁的塑像!
”藍海苦笑一聲:“當年他說這話的時候,才不過十幾歲而已……可是現在想來,這話恐怕不是一句隨口之言了!
杜維!
公爵大人!
如果不是因為那個詛咒束縛,他十年才能奪舍下山一次的話……以他強悍的實力,又一統大雪山,更在草原之上被人視為神靈!
以他強悍的實力,如果帶著草原上數十萬鐵騎,忽然一日東征而來……敢問,這世界上,有誰能抵擋他?
!
”
最後一問,讓杜維忽然就出了一身的冷汗!
!
有誰能抵擋他?
抵擋白河愁?
!
杜維心中仔細數了數自己所知道的這當世的強者!
侯賽因?
羅德裡格斯?
他們雖然都是聖階,但是,侯賽因和羅德裡格斯實力相當,而羅德裡格斯不過是藍海調教出來的弟子而已!
藍海悅都不是白河愁的對手,那麽侯賽因也好,羅德裡格斯也好,就更加不用說了!
那麽……綠袍甘多夫?
杜維心中想來,綠袍甘多夫雖然強悍,隻怕也不是完全狀態下的白河愁的對手!
!
!
杜維想來想去,心中數了一個遍,最後卻唯獨隻冒出了一個影子來……
恐怕,這世界上,還真的,就隻有北方神山上的那隻老龍,才能和白河愁對抗了!
!
這樣想來……這白河愁也實在是恐怖到了極點了!
那老龍都多少歲了?
白河愁才活了多久?
以他這樣的天才人物,如果讓他假以時日……達到當年阿拉貢那個家夥的程度,也不是一句笑話!
眼看杜維答不出來,藍海悅低聲歎了口氣:“這些年來,白河愁一共和我見了兩次!
每一次他的實力都是大進!
!
在我看來,大雪山巫術的詛咒雖然厲害……但是我心裡卻越來越不放心!
以他這樣的人,是無法以常理來計算的!
我擔心有朝一日,那詛咒再也控制不住他的時候……那個時候,再也沒有什麽力量能壓製他。
他就能盡展實力,一旦忽然一天一統草原東來……”
藍海悅說到這裡,歎了口氣:“公爵大人,當日我把八十弟子將給你,讓你帶去西北的時候,求你的那件事情……就是我今天對你說的這些原因!
”
說著,他掙紮著,對杜維又是肅然一禮:“我告訴你這些,就是讓你知道,你在西北面對的是怎麽樣一個恐怖的敵人!
我早已經把自己當成是羅蘭人了!
所以,我絕對不會願意看到,將來那恐懼的一天!
那麽……公爵大人,無論如何,請你不能讓草原人踏過乞力馬羅山一步!
”。
這一次,杜維是真的動容了,他心中不由得就漸漸的信了藍海悅的話。
面前的這個虛弱的老人,眼睛裡滿是清澈誠懇的目光。
杜維咬牙道:“藍海悅先生……”
“還是叫我藍海。
”老人淡淡一笑:“我既然把自己當成了羅蘭人了,那麽我的名字現在已經是藍海了。
”
“好!
藍海先生!
”杜維緩緩道:“白河愁既然這麽強大……我的實力,想必你也不會看不出深淺的!
你這樣的聖階強者都不是他的對手,我又能做什麽呢?
你把這本錢下在我的身上,就不怕賠個精光嗎?
”
藍海笑了笑,他眼角的皺紋裡滿是睿智:“公爵大人,我這些年來在帝都閱人無數,唯獨你這個人,讓我實在是看不透的。
如果說到現在羅蘭帝國的出色人物裡,除了你之外,實在再也沒有一個人能讓我看上眼了!
就連現任的攝政王殿下……嗯,他年幼的時候,也曾經和我有一面之緣。
他也算是一個聰明絕頂的人了,可惜,在我看來,他卻少了幾分大智慧。
直到近年來你的出現,才讓我重新生出了希望!
”
頓了一下,他緩緩笑道:“我調教出來的徒弟羅德裡格斯,讓他把月下美人也給了你……其中的用意,希望你多多體味。
”
杜維心裡一動:“你的意思是……”
“大雪山的事情,早已經和我無關了。
我不過是想在老邁的時候,還能為羅蘭大陸上的這些生靈的安寧,做些努力罷了。
”藍海淡然一笑:“當年赤水斷就動過心思,大雪山的後山雪峰之上藏了歷代巫王留下的東西,隻有這把劍才能進得去。
這個主意,我事後想想,也未嘗不是一個辦法。
隻不過,赤水斷他的性子大變,實在讓失望得很!
月下美人劍如果落在了他的手裡,恐怕為禍未必就比白河愁小了!
所以……當年我發誓不再上雪山,那就不會再去了!
可你……卻不受誓言的約束!
有朝一日,你帶著月下美人劍,不妨去雪山之上看看那絕頂風光!
”
聽到這裡,杜維動容:“藍海先生……”
“話就不用多說了。
”藍海低聲歎了口氣:“其實,我自己知道自己的情況,為了應付這次和白河愁的見面,我這些年來苦苦思索,又為了賺他輕敵,故意練了這麽一個華而不實的返老還童的法術。
其實自己的身子已經大受損傷了!
下一次,不用白河愁來殺我,我已經不可能再活到十年之後我們的下次見面了!
最後的這幾年,就讓我安安靜靜的,過一點輕松悠閑的老人日子。
”
他站了起來,對著杜維欠了欠身子,神態忽然就變得很輕松的樣子:“公爵大人,這擔子,從今天開始,就交到你的身上了,我再也沒有一絲牽掛啦!
”
說完,他哈哈一笑,忽然就一手抓起了牆角的那個灰衣仆人,然後身子飄然下樓去了。
杜維靜靜坐在那兒半晌,忽然苦笑一聲:“好個藍海!
好個大雪山!
好一個白河愁!
!
”
他心中一時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看了看空蕩蕩的房間,這才起身下樓去。
走到了大街之上,此刻天色已經亮了,街道之上,已經漸漸有了行人。
杜維隻身走在大街之上,就回到公爵府去了。
隻是他剛剛走到了公爵府門前的小路,隻要再轉過一個彎,就能回家了。
忽然就聽見身後,一個聲音幾乎是貼著自己的後腦杓傳來!
“鬱金香公爵,我剛才走得急,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這才回來找你啦!
”
這聲音落入耳朵裡,讓杜維聽了倒吸一口涼氣!
聲音冷淡漠然,回頭一看,一個白色人影一頭銀灰頭髮,就站在自己面前不到半步的距離,不是白河愁是誰?
!
“當初我派人尋找的那隻寵物,應該是在你的手裡?
正好我難得下山一次,剛才隻顧及和悅,敘舊了,卻忘記了找你。
”白河愁神色從容。
他之前離開的時候,全身被藍海的陣法弄出了一點傷來,可現在看來,卻已經完全恢復常態了!
面對這麽一個強悍的家夥,杜維臉色變了幾次,忽然就哈哈一笑:“好一個白河愁!
我先前還敬你幾分,沒想到你轉過頭來,趁著藍海不在,才來找我麻煩!
”
白河愁臉上不怒不喜,隻是緩緩道:“年紀輕輕,這激將計倒是使得很不錯。
我要找你麻煩,藍海悅在不在,有什麽差別麽?
隻不過我遵守誓言,十年之內不會再傷害他了,當著他的面,我實在不想再動手而已。
”
說完,他居然對著杜維笑了一笑:“你在西北的事情,我聽說了不少。
你年紀輕輕,居然就能把我手下的白衣薩滿兀牙殺了,倒是一個出色的家夥。
”
他雖然在笑,隻是那眼神看著杜維,卻和看著地上的一隻螞蟻毫無差別,淡淡道:“你這麽一個有趣的人,殺了也可惜。
這樣,你把那個寵物還給我,我就放過了你!
你在西北盡情折騰好了!
否則的話,這世界上沒幾個有趣的對手,人活得豈不是太寂寞?
”
說完,他就這麽站在面前,靜靜的看著杜維。
杜維當時冷汗就下來了。
那個魔獸寵物,其實就一直被杜維封存在自己的魔法儲物袋子裡。
說實話,杜維可不是那種為了面子死扛的硬漢,他是識時務的。
面對這麽一個強悍的對手,杜維清楚自己是絕對毫無反抗的餘地的。
而且白河愁這人不屑說謊,他既然說隻要杜維還了魔獸就走,那麽就不會食言。
隻是……杜維哪裡還得出來?
那魔獸,早就被杜維用魔法簽訂了靈魂契約了!
要想把那魔獸拿走,除非廢棄靈魂契約……靈魂契約豈是那麽容易就廢棄的?
眼看杜維不說話,白河愁仿佛也是想到了什麽“啊”了一聲,就笑道:“我明白了,你這個小魔法師,看到這麽好的一個寵物,一定是早早的就簽訂了靈魂契約。
可惜……可惜……”。
說著,他連連搖頭歎息,然後頗有幾分惋惜的樣子看著杜維:“那就對不住得很了,雖然你這個人也很有點兒趣,不過那隻寵物對我很是重要。
簽訂了靈魂契約,我現在也無法割裂,隻能把你抓回雪山之上,想個辦法,怎麽能破解你的靈魂契約了。
你放心,隻要能不殺你,我盡量留你一命。
”
說完,他也不動手,隻是看著杜維:“你是自己跟我走,還是要我動手呢?
”
杜維心裡猶豫了片刻,長歎了口氣,看著這個家夥:“我有選擇麽?
”
白河愁也仿佛笑了笑:“應該是沒有的。
”
杜維攤開手:“是了……你這樣的對手,我可惹不起。
如果你發起瘋來,恐怕整個帝都裡沒有人能攔得住你,我跟你走就是了……”
白河愁點了點頭,居然就這麽掉過頭去,轉身向路口走去。
走了兩步,回頭看了杜維一眼:“我知道你心裡動的什麽心思,你想先跟我離開,離開帝都之後,找機會逃回來對?
不過你最好不要亂動心思,我這個人,和你們羅蘭人不同。
我做事情,從來不講什麽規矩,全憑我的心情。
心情好了,我會對你客客氣氣,如果你惹怒了我,我殺人是從來不手軟的。
你一定有什麽親友……很好,很好。
”
杜維心中更是下沉。
原本他袖子裡已經藏了儲物戒指,隻要擡起手來一揮,漫天的火球就能砸過去。
不過面對這個強大到了讓人絕望的對手,杜維也明白,就算是翻臉動手,也絕對沒有絲毫抵抗餘地的。
就在這個時候,路的後面,公爵府的方向,傳來了聲音,卻是杜維的幾個侍衛從裡面走了出來。
今天淩晨杜維半路被藍海的人請走了,這些侍衛得了杜維的命令不許跟隨,但是心中畢竟是不安的。
回來之後,也一直等在門口,此刻聽見路外有聲音,就走了出來。
遠遠看見了杜維,眾侍衛都是心中大定,歡喜萬分。
有人就趕緊道:“公爵大人,您終於回來啦!
”
白河愁卻停住了腳步,轉過身來,似笑非笑的看著杜維。
杜維心中瞬間做了權衡,然後苦笑了一聲,對幾個侍衛道:“你們先回去,我忽然還有要緊事情要出去,你們不許跟著我!
”
那幾個侍衛聽了杜維的命令,也都有些奇怪。
有眼尖的看出了杜維的神色似乎有些不太自然,正要開口問什麽,杜維已經又道:“對了!
你們幾個,快進去給我牽幾匹好馬來!
這位是我的好朋友,我們要出門辦事情!
快快去!
”
幾個侍衛不得不領命進去牽馬了。
白河愁點了點頭,眼神淡漠,淡淡道:“很好,你還算聰明。
如果你剛才翻臉的話,恐怕你的公爵府裡,就不會有活人了。
”
杜維苦笑一聲:“歷來拳頭硬的是老大,這個道理,我多年前就明白了。
”
頓了一下,他搖搖頭,歎息道:“我說白河愁白老大,你要抓我回雪山,這萬裡迢迢,總不能走路回去?
你是大陸絕頂強者,飛上個一萬裡都沒問題,我可就沒那個本事了。
我這公爵府裡也有幾匹好馬,不比草原上的駿馬差,我讓他們進去牽了出來,一路上趕路也方便。
”
白河愁似乎眉毛挑了挑,看著杜維的眼神,越發覺得有趣。
他不覺就露出了一絲笑容來:“很好很好!
我極少下山,想不到這次下來,居然能遇到你這麽個有趣的人。
”
杜維也無奈搖頭:“遇到了你,對我來說可就大大不好了。
”
這時候,幾個侍衛把馬牽了出來,杜維也不說什麽,親自過去從侍衛手裡牽了一匹馬來,走到白河愁的身邊,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我說,白老大,請上馬。
”
白河愁也不推辭,上了馬之後,居然也不等杜維,就自己先騎馬一路走了——他實力強大,強到了不怕任何計謀了,所以也就大大方方先走,不怕杜維逃跑。
反正以他的實力,大陸之上誰是他的對手?
杜維如果想逃,轉眼就能被他抓回來!
杜維苦笑一聲,對侍衛揮了揮手,道:“好了,你們回去……我這一去恐怕要幾天了,如果有人來拜訪,就說我有事情出門了。
”
他也知道對這些侍衛說了,這些普通的武士也救不了自己,乾脆什麽都不說,縱馬就追著白河愁去了。
人在馬上,杜維心中飛快的轉著念頭,苦思脫身的計策。
去草原雪山,一路就要往西北……
唉,想來想去……
綠袍甘多夫在西北,到了那裡,或許還有幾分脫險的希望!
!
要不然,嗯……想個辦法,騙這位白老大,到西北軍去做做客?
?
魯高將軍,赤水斷師兄啊!
我好歹也是古蘭修的第四個弟子了,現在師弟我有難,說不得,隻好拖你下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