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婆子道:“不錯。
我家主人典青嶽,是鏡海王府的大司承,我伺候他已經有十三年時間了。
”她神色木然,“以他的本事,自然早知我命不長矣,然而我在府中不過是個仆役,又怎肯費神設法為我續命?
”
原來,她在鏡海王府中服侍典青嶽十餘載,所謂所朱者赤,居然學會了許多小術。
她平時表現得甚是忠心,獲悉主人不少秘密,其中就有這件府中私藏的聚寶盆,典青嶽還當著她的面催生過許多寶物。
前些日子,還有人進貢了些珍貴丹藥過來,她偶然間看到禮單上的“延壽丹”三個字,不由得怦然心動。
自己生命力耗盡,不得不死,但若有了這枚延壽丹,豈非可以再多活二十年?
對一個快死去的人來說,還有什麽比多活些時日更具誘|惑?
反正若是失手被擒,了不起早死幾天罷了,可要是得手了,就相當於偷得了二十年的性命,這場賭注對於已經一無所有的她來說,實在再劃算不過了。
不過她還是存了個心眼兒,明白自己若是直接偷了延壽丹離開,那此後就是鏡海王府的逃奴了。
主人的手段她平時沒少見識,恐怕這樣冒然行動,最終換來的不是延壽二十年,而是死得其慘無比。
所以她一不做二不休,又順走了聚寶盆,打算用它催生出一顆延壽丹,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放回去。
大司承平時呆在王府中的時間不多,她動手之前。
典青嶽剛剛外出。
以她對他的了解,這一趟不出去三、五個月是不會回來的,她隻要在這段期間多弄出一顆延壽丹,就能將舊丹放回原位,何況以鏡海王府的雄厚財力,聚寶盆平素也是束之高閣,並不常取用。
因此這個風險值得一冒。
她又是典青嶽身邊的近侍,找個名頭出入王府,並不是難事。
寧小閑聽完。
伸出食指輕輕磕了磕桌面:“我還是好奇。
你不過是凡人之身,如何能使用神術?
”以長天的本事,都不能令她在凡人階段學會神術,這個典青嶽又是如何辦到的?
“我也不知。
”神婆子老實答道,“典大人並不禁止我們學術。
可是我能勉強學會幾十個小術,其他幾十人卻是不能。
這也是我更得用於典大人的原因之一。
”
此時。
寧小閑覺得懷中有物蠢蠢欲動,取出一看,卻是丹爐窮奇耐不住寂寞插嘴了:“女主人,凡人中一直都有人可以學習上古流傳下來的巫兇之術。
同樣的法訣和手段,有人能用得出,有人卻用不出來。
”
“你知道?
”
“我被鑄成丹爐的時間也很長了。
前後跟了兩任主人,耳濡目染下也知道一些兒。
”丹爐上的老虎伸了個懶腰。
“這牽扯到一樁秘聞。
即巫兇之術是上古蠻族所用的奇術,其效用兇詭靈異,其時人族中的修仙者還未崛起,因此巫兇之術和當時妖怪用的神通是完全不同的兩大派別,其使用條件亦非常苛刻。
您手裡的‘驚風雨’神筆,也是蠻族祭天時所用的寶物。
”
她恍然大悟:“難怪我總覺得這世上隻存在靈力、妖力驅使的神通,太不合理。
原來還有蠻族的巫兇術埋沒在歷史之中。
”
“不錯。
純血的蠻族被滅族之後,血脈卻並未被滅絕。
蠻族與人類外貌相近。
也與人類交|合生下許多後代。
這些後代雖然比起蠻族來顯得極為弱小,但血液中總算孕有蠻族的一絲力量。
而蠻族的巫兇之術一向奇特,除非是借用了驚風雨這樣的寶物,否則隻有蠻族的後裔才能夠用出。
這神婆子恐怕身體裡也有蠻族的血統,雖然血脈駁雜稀薄得很,但到底還能夠激發出幾個沒用的巫兇術。
嘿嘿,我知道的就隻有這麽多啦。
”
寧小閑鄙視它:“……你就是個半桶水!
”長天若是清醒著,必能將此事源源本本推溯給她聽,不會留下這麽多疑問。
神婆子目光中帶著兩分驚奇,顯然今天才知道自己身體中流淌著什麽上古蠻族的血脈。
寧小閑看了她一眼道:“鎮長與你互相勾結,是打算從你這裡,得到什麽好處?
”
神婆子嘿嘿道:“我許他一顆延壽丹,他就什麽都肯做了。
不過他並不曉得我用聚寶盆製出一顆之後就要趕回鏡海王府,這筆帳注定是要賴掉的。
”
兩個各懷鬼胎的凡人。
寧小閑淡淡一笑:“你命不久矣才行此下策,我能夠體諒。
延壽丹是你自己賺得的,仍歸你所有。
”想不到還有這等好事,神婆子面上露出狂喜之色,然而緊接著就聽面前這女子說道,“隻不過你這多延出來的二十年壽命,要在鐵窗裡度過了。
”
還沒等她弄明白這是怎麽回事,寧小閑朝窗外瞥了一眼,突然道:“外頭有人來了。
三個人,並且是翻牆進來的,不懷善意。
”
神婆子頓時面色如土,苦苦哀求道:“仙,仙姑,怕是鏡海王府的人來找我了。
您救我一救!
”
她剛認出寧小閑的修仙者身份時,也沒有這樣低聲下氣過。
可見鏡海王府收拾叛徒的手段,必是十分令人懼怕。
寧小閑卻有幾分鬱悶了。
這幫人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她抓住神婆子,又收起了聚寶盆的時候趕到了。
局勢立刻就變得十分可笑,她竟要變相地替這裝神弄鬼的女人抵抗來自鏡海王府的攻擊。
不過她也是果斷的性子,隻是冷哼了一聲,就往神婆子的肩頭一拍,將她帶入了神魔獄。
不過她是不願意隨便被人當槍使的,而通常來說,當她想玩消失的時候,這世界上還真沒幾個人找得到她。
所以翻牆進入的三人搜查整棟房屋,卻發現這裡根本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這三人的衣袍質量精良,氣質也迥異於常人。
寧小閑此時正呆在神魔獄中,通過長天的魔眼見著這三人面貌,發現他們都是人類修士,至於是不是也會巫兇之術,倒看不出來。
想來能被派出來追索神婆子的,也該有兩把刷子。
由此可見,鏡海王府對神婆子這個逃奴也頗重視,竟然派出了修士。
神婆子的住處不大,這幾人來回幾趟就翻尋完畢了,其中一人沉聲道:“奇怪了,鎮裡人明明說這老虔婆到了晚上從不出門,現在怎會不在家?
”
另一個看似為首之人,冷靜道:“先不管她。
你們到房裡去找一隻青色大碗,碗沿上繪一隻有足的怪魚。
主人交代,老虔婆當場殺掉就是,但這海碗一定要帶回!
”
“到底這海碗是什麽寶貝,值得我們兄弟三人一起出動來追這凡人?
”說這話的人,語氣中帶著幾分輕蔑,顯然對主上派自己這幾人來對付凡人很有些不滿。
為首那人冷笑道:“不該問的別多問,你忘了我們主人的脾氣?
他這次回來發現寶物被盜,大發雷霆,已經命人刑訊了幾十個仆役,若非顧慮老祖宗壽誕將近,非處死了他們不可。
”
其餘兩人打了個寒噤,再不敢吱聲,隻得老老實實地在房子裡搜了起來。
當然,他們什麽也搜不著。
為首那人沉吟道:“鎮口那幾個小鬼說,神婆子和鎮長勾搭在一起,此時或許就在他家?
”
另一人接口笑道:“極是可能!
我聽說這女人在府裡也喜勾三搭四,想來貓兒在外頭也免不了偷腥,隻是跑到這凡人的鎮子裡來偷人漢子,眼光未免太差了。
”
三人商議了一下,也就離開這處私宅,去找鎮長了。
他們才離開不久,寧小閑就從神魔獄裡出來,順手將放在多寶櫃上的魔眼戴回胸前。
她不是收拾不了這幾人,隻是覺得沒甚必要,一來她不想處理神婆子惹出的麻煩,二來她這一趟出來的首站就是到鏡海王府祝壽,在路上先收拾了人家的家仆算怎麽回事?
再說看樣子這幾人找不到神婆子,也不打算放過鎮長了,就當是幫她順手收拾了這個蠢材好了。
至於聚寶盆嘛,嘿嘿,她又不姓雷,寶物既已入手,她可沒打算物歸原主。
此間事畢,她施施然返回下榻的客棧,這一夜就安穩過去。
第二日清晨,早在太陽升起之前,一個重磅消息就先傳遍了小鎮:鎮長夫婦昨夜於家中暴斃,死因是頸骨被擰斷。
後來有人到神婆子家中找她,發現她也不見了。
寧小閑都可以推測到,鏡海王府派出來那三人,恐怕是夜裡摸到鎮長家中仍尋不到神婆子的下落,拷問了鎮長也沒得到什麽有用的線索,這才忿而殺人。
可惜的是,他們這輩子都找不到神婆本人了。
謠言的本質就是三人成虎,所以到中午之前,這謠言的升級版就變成了“神婆子殺了鎮長夫婦,而後不見了”。
多數居民聽聞這個消息都是憂心忡忡,因為鎮長死了倒還是小事,可是沒了神婆子,一個月後誰來祈雨?
沒有雨水,這難熬的秋旱又要死多少人?
當然,有些人對此莫不關心。
寧小閑收拾行裝走出客棧的時候,看到阿毛等人窩在牆角,目光炙熱地看著她,臉上居然寫滿了感激。
ps:1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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