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早個幾刻鍾,他或許還能硬氣一點,但同門被水裡的牙巴拉分食的場景還在眼前,就這麽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已經有兩人被啃成了光溜溜的骨頭沉在河灘下面。
他要再不吱聲,保準會成為死在河裡的第七人。
這樣一來,勇氣頓時如潮水般退下了,他原本就對入陣殺人有些怨言,忍不住就想道,乾清聖殿這回破陣大計失敗了,早該撤走,是桓公替死了兒子傷心得神志也不清醒了,才喚大家進大陣來送死。
這麽個破差事,值得老子把命也賣了嘛?
最重要的是,他的隊伍已經全軍覆沒,投降起來可謂是心安理得。
寧小閑還有兩分興趣道:“說,你有何用?
我們時間寶貴。
”
謝環琅趕緊道:“你們可是打算破陣?
我曾隨公孫家上一任家主進過第三幕天地,我可以帶路!
”
三人還未說話,公孫展已經失聲道:“什麽?
家父已經破解了第三幕天地?
”
他這話說出來,謝環琅奇道:“你也是公孫家子弟?
”
此時長天看了塗盡一眼,後者慚愧地低下頭。
修仙者的記憶太過漫長繁冗,他施展搜魂術全部掃視要耗費太久時間,所以隻搜尋了與蠻祖有關的記憶,卻沒觀察到第三幕天地的內容。
公孫展隻能闆著臉,“嗯”了一聲。
聽這人接下去道:“三百年前雲夢澤開啟時,我還隻是普通弟子。
跟在公孫家的家主公孫簿身邊,一同進入了大陣第三幕天地。
當時的任務是找出出陣之法,而不是繼續往下走……我們運氣很好。
終於在第四幕天地開啟前的一刻鍾找到了。
”
“後來呢?
”
“後來,公孫先生興緻盎然地又進了一次大陣,說是有了頭緒,要去破解第四幕天地,可是我們並沒有跟著。
這一回,他再沒有出來了。
”他緊接著補充道,“不過第三幕天地的大概。
我都記在腦海裡。
世人多半隻能走完第二幕天地就得退出,有我同行,你們至少能走完第三幕!
”說到這裡。
想起身邊的塗盡是能讀取人心的怪物,不由得看了他一眼,有幾分擔心。
塗盡正好也盯著他,咧開嘴似是笑了笑。
隨後朝著地上剩下的那名乾清聖殿門下一指:“讓我們看看你的誠意罷?
”
謝環琅頓時手心都冒出了汗。
地上那人眼中也冒出了恐懼的光。
這怪物的意思再明顯不過,要他殺了自己手下來立投名狀!
殺人容易,他修仙這麽多年,手底亡魂也不知有多少,但要殺掉朝夕相處了數年的同窗、手下,他心中自然還是不忍的。
何況他也知道,這人一殺,他就再不能回頭了。
然而眼下。
還是自己活命最重要啊,對方四人。
除了一個白晰如商賈的,另外三個恐怕都不好相與,何況還有大名鼎鼎的撼天神君在這裡。
他取出長劍,走到俘虜身邊,和聲道:“好兄弟,抱歉了!
”反手一劍,刺入他的心窩裡!
他存心少讓弟兄受苦,所以這一劍又準又狠,地上這名手下身子一抖,眼睛驀地瞪大,卻再也沒半點聲息了。
謝環琅這才取樹葉擦掉了劍上的血,直起身低聲道:“神君,您放心了?
”
眾人都看向長天,見他點了點頭,寧小閑才取出金瘡藥和兩滴蚯後乳汁丟給謝環琅道:“外敷、內用。
”她大概明白長天所想,目前自己的隊伍裡,一個有經驗的人都沒有,公孫展的知識來自於父親手記,而塗盡則從別人腦中獲取記憶,嚴格來說都不是親身經歷,自不如尋一個識途老馬來帶路省事。
塗盡瞪著謝環琅,陰森道:“好好帶路,你若敢搗鬼,必會羨慕這六人死得太輕松。
”
謝環琅被他的目光看得後背一陣發涼,苦笑道:“不敢。
”
這裡剛剛有六人死得淒慘無比,哪怕是塗盡也不願繼續流連。
五人又走了好一會兒,才尋到一處開闊些兒的空地。
此時謝環琅負傷而行,哪怕給自己施了截脈之法,也疼得快要虛脫,更兼大量失血,這一停下來就忙著給自己處理傷口。
他傷在臀上,不便坐下,隻能勉強趴著去夠自己背後的傷口。
傷在這個部位,寧小閑自然不會去幫他上藥,所以公孫展走前幾步代勞,替他將金瘡藥敷了,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起來。
公孫展數百年未見自己親爹,此時能從旁人口中多聽一些也是好的。
謝環琅卻是驚異於隱流藥物的靈效,敷上去之後疼痛大減,兼有清涼之感,而服了不知名的白色乳液之後,p股和腿上的傷口處過不多時就是又麻又癢,恨不得伸手去撓。
身為乾清聖殿門下,他的戰場經驗豐富,自知這是傷口開始愈合的表現,心裡很有些驚異。
此時天色已經慢慢黑了,長天突然道:“還有多久進入下一幕天地?
”
“身處第一幕天地,無法測算已經過去了多少時間,隻有從第二幕開始,才能開始計算完整的十二個時辰。
”謝環琅也認清了自己的新東家,很機靈道。
地面潮濕,幾人隻能坐在倒伏的樹木上。
這時就顯出了謝環琅這識途老馬的用處來。
他居然忍住傷勢,在附近找了幾株古怪的樹木,打下來幾枚果實。
哪怕在物種豐富的巴蛇森林,寧小閑也從未見過這種樹身光禿禿,隻在腦門兒上有一圈樹葉的樹種,它的果實圓溜溜、**,卻比椰子還要大上兩圈。
謝環琅拿刀劈開果實的外衣,大家就看到果瓤外面還覆有一層白色筋絡,密集交織,像是蛛網一般。
他將這層筋絡取下、展開,層層疊疊,居然拉絲拉開了兩丈多長。
“這是?
”她很感興趣。
“這裡太潮濕,地面又多毒蟲,我們很早就發現了這種果子的絲囊妙用。
”他將這層白色的絲囊分別系在兩顆樹上,儼然就成了一架離地四尺的吊床,在空中搖搖擺擺,“休憩時睡在這種吊囊上,防濕防蟲,而且它很結實,至少可以負重三百斤。
”
寧小閑看得有趣,也依葫蘆畫瓢,剝了幾個果實做出幾架吊床,讓眾人都上去休息,連滿心好奇的大黃和另一頭諸犍都分到一架。
都是凡人了,養精蓄銳就很重要。
她心地細膩,在吊床兩端的絲線上分別撒了些藥粉,更無蟲類前來滋擾。
手中邊做事,她邊問道:“我隻好奇,乾清聖殿的紅谷駐地被蠻祖一鍋端了,裡面的修仙者來自各個仙宗,如今一起殞命,乾清聖殿卻又要如何交代?
”乾清聖殿雖在北方勢力強大,總要愛惜羽毛罷,不可能與天下為敵。
“交代?
”謝環琅輕笑一聲道,“雲夢澤內突降天罰,整個紅谷生靈盡付塗炭,隻有桓公替副殿主帶人深入固隱山河陣,逃過一劫。
此乃雲夢澤之過,乾清聖殿亦是損失慘重,隻餘下不到三十人活著出去,又何須向誰交代?
”
她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原來乾清聖殿打算把黑鍋推到雲夢澤身上。
其實想一想也有道理,紅谷被天地洪爐大陣熔煉成那副模樣,任誰一看都知道這必然是大範圍的神通造成的。
可雲夢澤之內不是禁絕術法,連修仙者都變作了凡人麽?
所以在外人想來,這種慘劇的發生,即使乾清聖殿有心,恐怕也無力實現。
並且乾清聖殿這一次還行了苦肉計,將幾十名低級弟子充作炮灰,一並斷送在駐地裡了。
若是旁人問起,它當可理直氣壯地說,自己亦折損了大量弟子。
可能露出馬腳的,隻有駐地外圍的、由公孫謀布下的聚靈陣,可是當初火龍是從駐地發源,那裡接受真火炙烤的時間最長,整片紅土地都熔塌下去,連聚靈陣都被蓋起來大半,事後乾清聖殿隻要再去動些手腳,也不會有人發現它的本來面目。
反而乾清聖殿之前四處救人,做足了表面功夫,得了它救援後離開雲夢澤的修仙者,還會將它的義舉四處宣揚。
也即是說,隻要殺掉了長天、寧小閑這一行人,真相一時半會兒就不會流傳出去了。
因此謝環琅總結道:“桓副殿主必會從附近將乾清聖殿子弟不停往這裡調集。
想在雲夢澤殺人,人海戰術是最好的選擇。
”
經過這段時間的休整,諸犍也恢復了活力,大黃不知道從哪裡抓了隻麂子來討好女主人,寧小閑搖了搖頭不收,它就喜滋滋地叼到一邊去,自行享用了。
寧小閑看著它吸乾麂子血液,再咬掉獵物毛皮,露出底下的紅肉,顯然吃得很是開心,終於忍不住質疑:“這裡的一切都是假的?
怎地樣樣看起來,都如此真實?
”她已不是幾年前那個懵懂無知的小姑娘,陣法的精深粗陋還是分辨得出來的。
且不說別的,幻陣能殺人麽?
剛才那活生生的六人,都是被陣中的牙巴拉分而食之;再看大黃吃麂子滿臉滿足迷醉的神色,顯然是真真切切品嘗到美味了,絕不是嚼空氣能嚼得這樣歡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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