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你這小徒孫,不過是個誘|因。
”她笑問,“你打算怎麽處置她?
”
權十方不答,好一會兒才道:“你繁務纏身,還有空來試探她,莫不是打算替我清理了門戶?
”
“想得美,自己的事難道不應該自己辦?
要讓我替你出力,哪有那般輕巧?
”寧小閑莞爾,“不全為你。
我也想看看蠻人的催眠術有多厲害。
連雲齋和希明宗早因領地接壤而紛爭多年,互相都死了幾個重要人物。
胡妙文修為普通,卻是連雲齋掌門之子,這一回若是被希明宗暗算,連雲齋一定要和它不死不休。
你猜蠻人為何要挑動連雲齋和希明宗互鬥?
”
權十方毫不猶豫道:“無利不為。
這兩個宗派當中,至少有一個具備蠻族想要的東西。
”
寧小閑歎了口氣:“先前我們都隻能靠推測,可是自從我們手裡握有精確掌握天隙開閉的人才以後,終能看清些許真相了:經過推算,連雲齋和希明宗接壤之處,很可能會有時空裂隙開啟。
”
權十方懂了:“他們若是兩敗俱傷,蠻人才好浩蕩而出。
”他心中自有經緯,也熟諳天下大勢。
經她這麽一解釋即是豁然開朗。
時空裂隙若開在連雲齋和希明宗的地頭上,就相當於這兩個宗派把守了門戶。
無論他們鬥得有多兇,隻要蠻族從這裡湧出,他們都會掉轉槍口相向,畢竟那是異族,不屬於妖怪也並非人類,如今南贍部洲上的智慧種族已經有很高的排它性。
因此蠻人一定要挑動它們內鬥,令這兩個宗派的實力都耗至最低,如此大舉入侵時,才不會折損大量兵力。
寧小閑歎了一口氣:“我渡九重天劫,眾派前來圍觀,都安頓在附近七城當中。
你不在這裡當家,不知道就這麽短短四天當中,七城附近發生了二十七起惡性事件,多數都是宗派之間互相尋仇、挑鬥、滋事,死傷六十餘人。
”
權十方不由動容:“竟有這麽多!
”
天下動蕩近二百年,無數宗派互相傾軋殘殺,彼此都結下血海深仇。
如今他們都為玄天娘娘渡劫觀禮而來,這四天當中,不知多少門派和死對頭相遇,恨不得一言不發就拔刀相向。
隻因這七城地主都是隱流,地頭蛇又下了重重嚴令,這才沒在城中滋事。
可是城外郊野,在隱流管不著的地方,就屢有血腥戰鬥發生,這其中多數都是伏擊戰和遭遇戰。
權十方既看明白當下的局面,也就明白了:“這些事件當中,或許還有蠻人在其中煸風點火之功。
”就如這一次的胡妙文事件,若非他和寧小閑插手,這兩路人馬就算不在城裡打起來,離開隱流勢力範圍也要狠鬥一場,進而發展到兩個宗派的拚死廝殺。
並且這是在鳳城發生的命案,隱流恐怕也要被卷入其中。
這一回他們運氣好,正好戳破了蠻人的計謀。
那麽在他們看不到的角落呢,天下三百多個大州,又有多少蠻人正在暗中行事?
積沙成塔,蠻人自是恨不得南贍部洲越亂越好,才利於他們便宜行事。
天道自然也知道的,可惜眼下的亂局就由它造成,潘多拉的魔盒已經打開,連它也沒辦法再撥亂改正了。
光是想到這一點,頭腦清醒的人都會覺得憂心忡忡呵。
寧小閑搖頭:“走一步,算一步。
我們在明,對方在暗,不好算計。
但樂觀而言,這些計劃都隻能在暗中進行,見不得光。
從勢力上,依舊是我們佔了絕對的上風。
”
當然她沒有說出來的一點是,若不將蠻人安插在大陸上的勢力快速打壓下去,等到天隙重開,局面又要被改寫了。
也正因如此,汨羅拿到的鏡海王府餘孽名冊,才顯得如斯珍貴。
權十方轉頭,凝視安魚半晌:“她身上的麻煩,可有辦法解除?
”
“理論上來說,應該很簡單。
”寧小閑想了想,突然笑道,“倒是有趣,再試試這個。
”她靠近安魚,幾乎湊在她耳邊呢喃道,“將‘天命有時’這四個字,從你腦中徹底遺忘,然後……醒過來罷!
”言罷打了個響指。
安魚的眼睛為之一眨。
過了好一會兒,她的眼中才漸漸有了神采,也對準了焦距,看起來如夢方醒。
所以她甫一擡頭,就望見了權十方。
“掌、掌門!
”小姑娘想也不想,霍地一下站起。
緊接著嘎呀一聲,座下的竹凳被帶倒在地,原本隻是打了兩個補丁,這一跌就乾脆四分五裂了。
“……”糗大了,咦不對,這個時候關心的不該是糗不糗的問題,而是——掌門何時出現的,他要怎麽處罰自己?
她平時自詡靈便多智,這時候卻是心亂如麻,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死定了呀!
權十方默默望著她,她才想起來自己從來沒有離掌門這麽近過。
仔細看,他的睫毛好長,比姑娘家的都長,還微微往上卷翹,帶有一點點小俏皮的意味。
鼻子很挺很直,唇形完美如弓。
這麽近距離看他,還是找不出一點瑕疵,沒毛病。
安魚隻覺心臟撲通個不停,快要跳出胸腔了。
這麽響,掌門和那個奇怪的女子一定也聽到了吧。
她拚命運起調息口訣,可是好像收效甚微。
寧小閑悠然挾了一箸魚片,輕笑道:“放棄吧,沒用的。
”
安魚不知道她這話是對誰說的,隻得低下頭,小手死死攥著衣角。
權十方搖頭:“你方才在臨湖小築作甚?
”
他的目光如有實質,安魚隻覺面若火燒,可是低著腦袋對長輩不敬,她隻好緩緩舉首,動作僵硬得像得了關節炎:“我,我喝茶……”
“為何偏選了那裡?
”
好冤枉啊!
她張了張口,見他面若凝霜,知他也誤會自己,心裡驀地一酸,也不知哪來的勇氣突然頂撞:“那裡是喝茶的地方,我怎就不能去?
”
話音剛落,她就聽到自己大腦當機的聲音。
她瘋了嗎,敢這樣對掌門說話!
掌門的臉色果然變得好難看,她現在再跪下來求他恩典,還有沒有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