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揮杵的速度雖然極快,杵尖從黑煙當中劃過去卻沒有任何觸感,就像劃過的隻是空氣而已。
就這麽一耽誤的功夫,黑煙已經纏上了他的脖頸!
這人也是當機立斷,渾身火焰熊熊騰起,正是引動了自己的真火,要驅趕陰九幽離體。
他料得不錯,一般的鬼物都受不得真火灼燒。
不過陰九幽是什麽人?
這縷黑煙連顏色都未被減淡,就要從他的口鼻鑽進去。
便在此時,散修長老周身火芒突然大熾,原本紅色的火焰頓時轉成了蒼白,並且他的七竅中同時射出了炙熱的白光!
這一瞬間,他不折不扣變成了一個火人,雖然作出了仰天長嘯的姿勢,卻沒有半點聲音傳出,因為連聲帶都被極緻的高溫燒破。
或許就連陰九幽都沒料到,這名散修長老竟然性烈至死,寧可引動真火**而死,也不願變作陰九幽的一具皮囊!
果然陰九幽一縷幽魂又飄了出來,重化人形。
而在他面前,這名散修長老隻燃燒了幾息就再也維持不住人形,又過了十幾息,隻化作一小團焦黑的灰燼。
死得這麽徹底,就算陰九幽也佔用不了他的皮囊了。
修仙者的真火,原本就是霸道的,無論是對敵人抑或自己。
他的死並不是徒勞無用。
至少受這壯烈一幕所激,在場的廣成宮高層眼中俱露出了憤恨的光,這既是對陰九幽的。
也是對蕭寄雲的。
金長老再度道:“蕭寄雲,你這般倒行逆施,也不怕日後愧對廣成宮諸位先人!
”
廣成宮在中古之戰乃是中流砥柱,廣淩子更是將陰九幽這等元兇鎮壓在玉笏峰之下。
時至今日,廣成宮的大尊者居然和陰九幽聯手,將一票門人玩弄於鼓掌之中,這真是十足諷刺的輪回啊。
他複又轉頭盯著陰九幽道,“你自可以將我們都殺盡,廣成宮數萬子弟。
卻絕不會再聽憑你那傀儡的號令!
”
說罷,金長老轉過身對眾人道:“我們走!
”
他在廣成宮內威望甚高,隻在幾位尊者和掌門之下,這一聲令下,其他人就要跟隨他離去。
話音剛落,側殿鑲嵌了銅釘的厚重大門突然砰地一下關起。
將裡外隔絕起來。
與此同時,黑暗中有無數條細小如蛇的影子,慢慢攀到了四壁和大門上,很快連成了一片。
單用眼看,也知道那絕不是好相與的玩意兒,誰碰上了都不會有甚好果子吃。
眾人隻得停步。
金長老這時已經服了止傷丹藥,回首望向那三人。
怒道:“這是什麽意思!
”
他所說的傀儡,自然就是風聞伯了。
此刻這位掌門站在蕭寄雲身畔,嘴角微現冷笑,突然道:“廣成宮仍在生死存亡關頭,危機遠未解決,各位這就要置門下子弟於不顧,去獨善其身了?
”他也看出這群人心灰意冷。
他們隻要出了側殿,廣成宮對聯軍的抵禦立刻就會土崩瓦解。
這卻與他們的計劃不合呢。
眾人皆對他怒目而視。
不發一語。
的確,廣成宮領域已破,聯軍的大軍隨時揮進,這危機實已迫在眉睫。
可如此情境下,他們又有甚辦法?
陰九幽就在此時輕笑出聲:“若是我說,有辦法保廣成宮萬年基業不倒,諸位可能安心?
”
金長老等人望著他,面色陰晴不定。
陰九幽乃是神人,若說現在有誰能擋住撼天神君,非此人莫屬。
仙人境以上的大能,都是核武器一般的存在,平時隻用來鎮場子。
可是真正到了門派生死攸關的時刻,少不得就要打一發出去了。
廣成宮的終極武力隻有真仙之境,這放在南贍部洲中部已算罕有敵手,卻無法匹敵對方的神獸巴蛇。
這事實,誰都是打一早就承認的,因此廣成宮一直實施的都是拖延戰術,決不願令他參戰。
可若是陰九幽肯出手相助,那麽境況也許一下就可以逆轉過來。
然而他們著實為難。
便在一刻鍾之前,他們尚能理直氣壯地說自己是被蒙在鼓裡,與聯軍交戰;如今明知陰九幽身份,卻還要乞求他的幫助,那就真叫做同流合汙了。
廣成宮有今日之禍,追根溯源全拜這妖神所害,在場的誰看到他不是恨之入骨,可是現在卻不得不繼續借用他的力量來渡過難關嗎?
眾人心知肚明,哪怕廣成宮能過了這一劫,托庇於上古妖邪的名聲卻是洗不乾淨了。
金長老實在是有心對他說“不”,可是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下去。
是個人的好惡重要,還是廣成宮的安危重要?
是門派的聲譽重要,又或者是延續下去,傳承萬年香火更重要?
這真真是好生糾結!
陰九幽一出現,就將廣成宮挾持到了自己的戰船上,再也松脫不得了。
陰九幽欣賞好一會兒眾人面上的神情變幻,才微笑道:“看來諸位已經有了決斷,果真明智。
”
他笑起來的模樣俊秀文弱,左頰上還有個微小的梨渦,即現三分靦腆,說出來的話卻將眾人一下逼入了死胡同裡。
眾人也知這妖神坐鎮於此,哪一個也走不脫了,此刻要麽學那散修長老以死明志,要麽被綁上他的賊船,決沒有第三條路可選。
可是對修仙者來說,舉劍自刎那得有多大的勇氣?
更重要的是,眼看這裡其他人都沒有動作,憑什麽別人都不去死,偏就我自選死路呢?
所以陰九幽這一句話,卻是坐實了眾人的心態: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吱聲了。
坐在殿中的蕭寄雲突然開口道:“你何時回到南贍部洲的?
”
陰九幽睨了他一眼:“三個月前。
”
蕭寄雲也是一驚,隨後怒道:“你既已回返。
為何到現在才出現?
”他和陰九幽之間,也有些通訊的法子。
這妖人果然不靠譜啊,隻告訴他即將回返,令他操持整個廣成宮在聯軍的強攻下苦苦堅持,結果陰九幽居然早在三個月前就已經回到了南贍部洲!
聯軍抵達廣成宮山腳下展開強攻,也不過是兩個月不到!
想起這段時間以來陣亡的門徒,他都覺得心在滴血。
陰九幽悠悠道:“你以為在虛空中穿行是件容易的事?
巴蛇有肉身也隻比我早回來了四個月。
哪怕是神境,返回南贍部洲時也必然精筋力盡,不得不略事休整。
”他與長天一樣。
回到南贍部洲時的狀態也是強弩之末,並且他是魂體,比不得巴蛇有肉身滋養,因此休養的時間要更長些。
若是回來之後馬上露面,長天必然是趁他病要他命了。
蕭寄雲皺眉:“這三個月中,你匿在了哪裡?
”
陰九幽微微一笑:“北方。
”
蕭寄雲默然。
旁人或許對魂修隱秘的修行方式不甚了解。
但他兒子的性命一早就與陰九幽分身綁在一起,蕭寄雲在這方面也下了許多苦功,自然明白陰九幽說得輕巧,其實卻是到北方戰線去收割魂魄了。
近年來北方戰線的戰事緊張,那是數百個仙宗的大會戰,場面一點也不比廣成宮之役小了。
陰九幽甫自虛空返回。
魂體虛弱,正好去那裡大肆進補。
並且南邊的戰場也不會短缺了他的,畢竟還放了一個分身在這裡收集死者的魂魄。
蕭寄雲更是明白,這妖神說得好聽,其實也對廣成宮之戰袖手旁觀。
兩邊廝殺得越兇,戰事越膠著,死掉的人越多,他才能收獲更多魂魄。
魂修的本質。
決定了他要晉階就必然要不停地挑起戰爭,收割人命。
可以說。
戰爭就是他的修行方式,尤其這家夥修為已經到了神境,每想再往前邁出一步,都不知道要用多少人命來鋪墊才能完成。
可是現在形勢比人強,廣成宮渡過劫難的希望全放在了他身上,因此蕭寄雲也隻得忍氣吞聲道:“你方才說,能令廣成宮取勝,那是什麽法子,你要親自出手?
”
陰九幽豎起一指,搖了搖道:“我可沒有這樣說過。
我說的是,‘保廣成宮萬年基業不倒’。
唔,照目前形勢來看,隻要廣成宮不敗,到最後也能算贏了罷?
”
金長老插口道:“到底是什麽辦法?
”
陰九幽看了她一眼,徐徐說出一番話來。
在場眾人皆為之色變,妙天雪首先出聲道:“這法子,萬萬不可!
”和陰九幽這妖人同流合汙已是敗壞門派清譽,若再如此行事……
陰九幽伸手一招,側殿角落裡的茶盞就自動飛了過來。
他接住了輕啜一口:“解鈴還需系鈴人。
你們想保住基業,還是想保住名聲?
”
場中眾人臉色一時變得很精彩。
陰九幽眯眼,不須細看就能分辨出了懊惱、仇恨、喪氣、悲怒等等情緒。
他是魂體,對旁人的情緒波動極其敏感,這些人身上此刻皆是負能量滿滿啊。
他對自己聳了聳肩:人類真是有趣的生物,他最喜歡看到人類糾結無助的模樣。
陰九幽才放下茶盞,突然輕笑一聲道:“你們當中有個人的心思,始終與其他人不同呢。
這人就是”伸出修長的手指,從眾人眼前緩緩移了過去。
被他指尖正對著的人,後背上無一例外寒毛直豎,直生出一種詭譎難言的不祥,似乎下一秒就要大難臨頭。
“你!
”
他的手指停了下來。
眾人順著那方向看去,見著一張驚奇而茫然的面孔,於是也感到驚奇。
陰九幽所指的,赫然就是晴滿峰長老座下的參議卞秀!
卞秀滿面訝色:“我怎麽了?
”
“我才將計劃說完,你的心緒波動就與他人完全不同,他們是懊惱和喪氣,你卻不然,隻有竊喜、冷笑和幸災樂禍。
以往我隻在一種人身上見過這種反常。
”陰九幽笑了笑道,“聯軍的細作居然能夠滲入到這裡來,你也算有幾分能耐。
”
莫說卞秀勃然色變,就是蕭寄雲也忍不住皺了皺眉道:“他?
不能吧,他入廣成宮時日已久,並且方才隻有他一力反對將掌門交出去,不是麽?
”最後幾字,他是環顧全場說的,被他目光掃過的人都低下了頭。
陰九幽嘿然一笑:“他自是要反對的,一來力排眾議得你歡心,二來麽,聯軍拿著風掌門當幌子入侵廣成宮,自然不希望你將這幌子摘下來。
你要是把他倆交出去了,聯軍還拿什麽理由繼續強攻?
蕭大真人,人家這是想將廣成宮滅門呢。
你們仔細想想,廣成宮最近的舉動,為什麽聯軍都能未蔔先知?
就連北線精英回撤這麽隱秘的決定,連知曉的長老數量都極有限,為什麽奉天府和隱流的大軍偏偏能夠精準地截住他們?
”
此事細思起來,真教人背心發汗。
蕭寄雲琢磨出其中道理,看向卞秀的眼神頓時變得不善。
奸細!
卞秀額上都冒出汗珠,大聲道:“大尊者,莫要聽他一派胡言,我拜入廣成宮已經八十五載……”話說一半,右手連揚,兩粒圓溜溜的物事就打了出來,他本人則借機後躍,往門邊衝去。
可惜這裡有真仙和神人坐鎮,哪容他逃脫?
蕭寄雲的凝滯領域瞬間張開來,那兩粒物事還沒擊到地面的時候,已經先被停滯在半空,卻是兩頭金色的甲殼蟲,但腹部卻是脹得滾圓而透明,裡面像盛滿了水。
爆裂蠱!
在場的都能一眼認出這東西來,隻要它們沾著地面,頓時就能引發大爆炸,掩護卞秀脫身。
不過在蕭寄雲的領域之下,這人自然走不脫。
陰九幽手指在半空中輕輕劃了個“一”字,卞秀頸間就多了一條細細的紅線。
面對著卞秀之人,就會發現他的眼神驀地一滯,似是也被領域凝固住了。
隨後,他頸間這條紅線就越發鮮豔、越發明顯,兩次眨眼的功夫,大好頭顱就自頸上滑落下來,在地上骨碌碌連轉了好幾個圈。
這時,脖子裡的動脈血才噴泉一樣開始怒濺出來近兩米遠,無頭屍體砰然倒地,將附近地面都染得一片狼藉。
ps:聖誕節,親們有出去嗨麽?
水雲昨晚腸胃不適,連粥也喝不下,期待中的聖誕大餐於是沒有到口……悲傷都要逆流成河了。
此外,感謝fantasy丶mr擱淺童鞋打賞的靈寵蛋,還有麽伶童鞋打賞的和氏璧,但是因為年底,水雲最近忙成狗,加更隻能延後了,請所有打賞過的妹紙們體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