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她同時也透過斑駁的鏽痕注意到,鏈身上原本篆著一個個蠻文。
雖然在時間的作用下變形走樣,但整體看起來筆劃是相當纖細的。
她的情郎指尖在這些文字上摩挲了幾下,就信手扔了鎖鏈道:“這裡是整片地煞脈當中的脈眼,饒平城能安享數萬年太平,是因為有人用這隻古魃,鎮住了脈眼當中的煞氣。
”
她點了點頭。
魃屍與妖怪不同,它是可以吸收煞氣養護自身的物種。
這具古魃消失之後,整片地煞脈的煞氣再沒了阻攔,當然奔湧而出,四處散逸。
不過大半年的時間,這片地區都不能走人了,若是等煞氣再蔓延個五十年左右,方圓數千裡之內的人群都要受到影響。
那時候,這裡會變作顛狂之地,除了蠻人之外,沒有正常的智慧生物可以在這裡平靜生活。
並且不僅僅是饒平城,恐怕附近的數十個城鎮、村莊、鄔囤,都難逃此劫。
無論當初將古魃鎮在這裡的人是誰,是有心還是無意,他都為這方土地做了一件大好事。
而如今,鎮壓脈眼的古魃不見了。
黑衣人袖中一動,閃出一道金光,凝作一條小小的金蛇,向外遊去。
大約十息不到,它就遊回來,仍然歸還於本身。
她知道,這條神力凝成的小蛇是外出偵察去了。
“怎樣?
”
“我查探過了,谷底隻有幾頭動物殘骸,應是不慎摔跌下去的,另有五具人類的屍骨,但從骨頭判斷,至少死了四、五年之久。
”
她面色微變,倒吸了一口氣:“除了章師爺和古魃之外,這山洞裡居然進來過第七個人!
”
黑衣人也沉聲道:“是,並且恐怕是這人助魃屍脫困而出。
”
章師爺在一邊聽著,忍不住道:“兩位、兩位大仙,怎知這洞裡來過第七個人?
”
“這裡有死屍,你方才也說過,你的鮮血喚醒了那具古魃之後,腦海裡一直有個聲音引|誘你回去找他。
”章師爺點了點頭。
“那也就是說,這古魃對人類有誘|惑之力,能夠將獵物引到自己面前來。
”
章師爺又點了點頭。
“長……他方才已經放出金蛇,到谷底偵察了一番,那裡幾具人類的屍骨,都是好幾年前摔亡的,作不得數。
我方才乘坐榕樹精時留意過,這裡的谷底是個井字形結構,幾乎與外界封閉。
也就是說,當你離開以後,在古魃誘|使人類下到懸崖上尋找他的過程中,居然沒人從懸崖上失足摔死。
”寧姑娘隨手指了指地上幾具屍骸,“換個角度想,也就意味著洞中這六人全部是從懸崖上攀爬下來的,並且無一失手,都來到了這石洞中,從從容容地喂了屍魃——這怎麽可能?
”
說到這裡,章師爺也明白了,動容道:“這懸崖如此難爬,被古魃惑了心志的人少不得又是迷迷糊糊,怎可能沒人失足摔跌?
因此是有人先發現了這古魃,再擄了人來喂它?
”
她點了點頭:“這或許不是事實真相,卻是最合理的解釋了。
這個家夥能擄人來送給古魃吃,就說明他對魃屍有清醒認識,應不至於連自己也喂了魃屍。
”
黑衣人也道:“這第七個人,不是凡人。
”
他言簡意賅,卻是一下切中了要害。
寧姑娘目中精光一閃,緊接著就道:“正是,否則這峭壁如此難攀,他哪能這般輕輕松松地上下連送六人?
”一個大活人的重量,好歹有百來斤吧?
再強壯的凡人想抱著另一個人在這幾乎垂直的岩壁上來來回回,也是太過艱難了,並且還要這樣來回六趟。
所以最合理的解釋,就是這神秘的家夥本身也是個修仙者,騰雲駕霧對他來說不在話下,搬送幾個人給古魃吃也是小菜一碟。
她目光落在地上:“再看這六具乾屍,沒有一具是修仙者的,所以解救古魃那人,本身並沒有被魃吃掉。
或許,他帶著這東西離開了。
”說到這裡,她也歎了口氣,“難怪我接到的消息,說雍和州今年多地乾旱,糧食欠收,重旱地區甚至絕收,想來就是魃屍出世,才導緻了赤地千裡。
”
所謂“旱魃為虐,如惔如焚”,魃屍成了氣候,最顯著的特點就是能引動旱災,無怪乎附近村鎮大半年來滴雨未下。
“那個東西,並未走遠。
”黑衣人低聲道,卻沒有追擊它的意思,“此間事了,你還不回去?
”
她也知道這家夥的耐性已盡,瞪他一眼,轉頭對章師爺道:“我有個法子,可免你的女魃被焚滅,你可願意?
”
原本這趟回去,作為元兇工具的女魃是一定會被焚燒乾淨的。
章師爺如綸聖音,大喜道:“願意,我願意!
”林桂兒始終是他心愛的妻,若能令她逃得一劫,他自然做什麽都願意。
“好。
”她揮袖召出液金妖怪無面,讓他將女魃帶出儲物空間。
後者原本掙動不休,感應到章師爺就在身邊後即安靜下來。
在她指示下,無面和章師爺合力將女魃的身軀搬動,放入了地上的凹槽之中,也堵住了地煞脈的脈眼。
隨後就見到槽中依舊有黑氣滾滾而起,卻是大半都被女魑的身體吸收了去,隻有一小部分散逸到空氣中。
與此同時,女魃僵硬的面容上也首度露出了舒坦的神情。
這危及生靈的煞氣,對魃屍卻是大補。
寧姑娘扯了扯黑衣人的衣襟,溫聲道:“幫我!
”
黑衣人無奈,自懷中取了一盤皮索出來,在空中一抖。
這東西迎風反而變細,下一瞬就自動纏在女魃的四肢上,餘端釘入地下,將它牢牢固定在凹槽當中。
“這是半年前自皇甫銘手下的蠻人身上搜來的東西,有煞氣源源不絕的滋養,它也能長存不腐,正好用來捆住這女魃。
”他昔日追殺皇甫銘,也乾掉了對方好幾個手下,事後隱流清掃戰場的時候,很是揀了幾件蠻人的法器回來,其中就有這烏皮索。
章師爺現在也看明白了,申春堂構的主人正是要借用他的女魃來頂替逃走的古屍,重新鎮住地煞脈的煞氣,使它不緻外洩,以繼續造福這數千裡之內一切生靈。
所以,她可以免於一死。
他籲了口氣,慢慢坐倒在女魃身邊,伸手輕撫她的長發道:“乖乖鎮在這裡,便沒人能來尋你麻煩。
”見女魃一動不動,他不放心,又問了一聲,“你可明白了?
”
他這一問,原也沒打算她能回答,畢竟女魃出世的時日太短,多數情況下仍憑本能活動。
可他沒料到,女魃居然緩緩點頭。
她聽懂了!
章師爺一陣狂喜,眼淚都險些兒滾落下來。
他自復活妻子以來,一直都是單方面地對她喃喃自語,女魃雖然聽他命令行事,但在交談中卻從未給予他任何回應。
她頭一次清晰的表態,卻是在兩人即將永別之前。
章師爺忍不住捧著她的臉,淚水滴落下來,滑進了她的口中。
這張臉雖然窮兇極惡,無人不懼,但在章師爺模糊的淚眼中看來,卻依稀還是洞|房之夜的人比花嬌,依稀還是新婚|燕爾迎他回家時的溫和良善。
寧姑娘這時也不由得放軟了聲調:“她鎮在這裡,身體會一天強盛過一天。
隻要地煞脈仍在,她就不會滅亡。
隻是因為缺少了魂魄的補充,不能動彈而已。
”
---------水雲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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