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小閑怒瞪了塗盡一眼,怪他帶壞小孩子。
塗盡滿面無辜道:“我們進去之後,費了點功夫才打探到那幫仙匪訂下的湯池位置,他們隔院的池子正好是空的,我和七仔就包了下來。
他們設置了隔音的結界,不過攔不住我的分身。
”
他接著道:“聽那幾個匪徒說,禾老四雖然也將收贓的線人捂著不讓他們知道,但他在這城裡安了家,還養了一個漂亮的小相好。
”
“你不會湊巧也打聽到,禾老四的小情人住在哪裡吧?
”
“幸不辱命。
”難得塗盡看起來心情那麽好,“就在喀什納城北邊的一條小巷子裡頭,門口有棵龍血樹的那戶人家就是。
”
她輕哼道:“不錯,不錯。
但是你倆為何一副春風得意的模樣?
”她話音剛落,七仔的面龐突然就變得更紅了,並且一雙手連放哪裡都不知道了。
她從這小子臉上看出了一種名叫扭捏的神情。
“沒什麽。
”塗盡似是老臉一紅,咳嗽掩飾了一下,“許久不曾近水,泡個澡挺舒服的。
是吧?
”這最後兩個字顯然是向七仔說的,語調微微揚高,似有幾分警告的味道。
七仔一愕,趕緊點了點頭。
“泡個澡挺舒服的?
我看是泡澡時享受的額外服務挺舒服的吧?
”她心中暗自嘀咕,偏偏這兩個家夥看來洗得很乾淨,哪怕乾過什麽壞事,身上也是一點兒氣味都沒有。
唉,男人啊。
她將最後一顆椰棗扔給七仔。
站起來走人。
這東西真是好吃,若是曬成椰棗乾運往內陸地區,肯定也能大受歡迎。
以他們三人的腳程,喀什納城再大個五六倍,城北也是很快就到。
寧小閑這一路都覺得有些奇怪,七仔似是故意落後半步,和塗盡走在了一起,有時兩人還會相顧一眼,像是共享了什麽秘密。
她現在通常都會習慣性地擴展開神念。
因此身後這兩人的舉動盡收眼底。
要知道,七仔當初是被塗盡一記震魂吼給逮住的,心中對他一直不忿,他們雖然都為寧小閑效力,但關系一向不怎麽融洽。
今日,怎地轉性了?
她將這懷疑跟長天說了。
窮奇哈地一聲笑了出來:“還有什麽比一起piao過娼。
更能增進男人之間的友誼?
”
阿離正好在旁邊追趕一隻滿地亂跑的車馬芝玩兒,聞言奇道:“爐子,什麽叫piao過娼?
寧羽哥哥回來後,我可以和他一起去嗎?
”
寧小閑大窘,長天輕輕地咳了一聲,窮奇趕緊胡說八道搪塞了過去。
寧小閑等人一走到城北。
就知道禾老四對他這個小情人可真是疼愛得很。
這裡背靠著一整堵巨大的風化岩,所以沙漠上的颶風是吹不進來的。
而山前還有綠洲的萬頃碧波可供欣賞。
這裡的樓房雖然也是用黃土燒磚蓋得四四方方,但大多掩在綠樹之中,植被茂盛,看來道路衛生也有專人打掃,正是一副塞上小江南的美景,最重要的是,這裡治安看起來也不錯。
至少在喀什納這樣的混亂之地是屬難能可貴了。
這種背山臨湖的宅庭,在喀什納城裡的價格都低不到哪裡去。
並且這整片城北地區處在下風處,應該是殷實富戶的居住之處了。
就好像住在北京三五環以內的人家,能讓許多老百姓羨慕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
他們往禾老四的藏嬌的金屋外頭一站,長天感受了一下院內的氣息,就道:“他還未回來,院子裡隻有一個人。
”
她聞言一笑,輕輕上前敲了敲純黑的大門——他們是來尋人晦氣的,不是偷東西,犯不著從牆外跳進去。
才敲了三下,大門吱呀一聲猛地被拉開,一個面色紅撲撲的小姑娘笑盈盈地開口道:“你今天怎麽提早……了?
”
她原本是開了門就要撲上來的,雙手都攬了出去,卻硬生生停在了半空,顯然看到來人並非這屋子的男主人。
寧小閑也瞪大了眼,心裡暗罵一聲:“這禾老四忒不要臉了,竟然老牛吃嫩草!
”
眼前這小姑娘雖可稱得上芙蓉如面柳如眉,小美人一個,卻不過是十五、六歲的年紀,連眉眼都未完全長開!
寧小閑可不會誤判她的身份,因為這小女孩已經開了臉,頭髮盤在腦後梳成了婦人髻,已不是少女的打扮。
她這等年紀,當禾老四的曾曾曾孫女都夠了,他對這等嫩生生的小女娃子,居然也下得去手!
這小姑娘望著眼前的兩男一女,疑道:“你們找誰?
”
寧小閑綻出一個微笑:“妹妹,我們來找禾老四的。
”
小姑娘面色一變,手上使力,就想將門關起來。
當然,這門是紋絲兒不動的,她驚得後退了兩步,警覺道:“你們到底是誰?
別說是他的朋友,他從不帶友人上門,我也沒聽人喚過他禾老四!
”
這丫頭年紀雖輕,卻是不好糊弄。
寧小閑三人輕輕踏進小院,門自動關上了,塗盡手中漸漸凝起一團黑氣想向面前的小姑娘施展,寧小閑一把攔住了他:“這是無辜之人,不應承受你施術時帶來的痛苦。
”若在華夏,這個年紀的小姑娘還在家中享受父母的疼愛呢。
這丫頭沒得罪她,她也不想亂施毒手。
這般牽扯無辜之人入局,她最不願為之,然而既是不得不為,隻好讓這個小姑娘舒服些。
可惜對面的小女孩根本不理解她的想法,眼下正滿面警惕地望著他們:“速速離開,否則我就要喊人了。
”
寧小閑歎了口氣:“喊吧,我已經在這裡布下了結界,你就是喊破嗓子,也沒人會來救你的。
”她真沒想過有一天會對一個女孩子,說出這句惡少的標準台詞,“我若是你,就會聰明地有問必答,包準不受傷害……你叫什麽名字?
”
小姑娘:“……”
寧小閑:“禾老四什麽時候會回來?
”
小姑娘用力瞪著她,不說話。
她換了個問法:“禾老四多久沒回來了?
”
回答她的,同樣是一片沉默。
塗盡忍不住道:“還是讓我動手吧,這樣等下去太耽誤時間。
那件東西,怕會流到外面去了。
”
寧小閑在屋裡院內走了一圈,四處看了看,忽然笑道:“無妨,如今已是日入時分(下午六點),不出兩刻鍾,禾老四必定會回來。
”
這話一出,連長天都好奇她是怎麽看出來的。
她指了指屋頂道:“屋頂上方的縫隙裡長出了一棵榕樹的幼苗,顯然是種子被風吹來落在這裡的,看長勢,到現在將近兩個月左右了。
誰也不會任榕樹生長在自家屋頂,否則房子都會被根系擠破。
偏偏它生長在這種地方,小姑娘根本夠不著也拔不掉,隻有等禾老四回來才能拔除,所以他至少有兩個月不曾回來了。
”
她又看了看屋中防賊一樣防著他們的姑娘,眼神看似隨意,卻讓對方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這小姑娘身上的服飾,每一件看起來款式都有些普通,你們是不是覺得最多是質料舒服罷了?
”
幾個男人一了點頭。
長天想起她看不到自己點頭,於是輕“嗯”了一聲。
“你們男人對這個真是七竅通了六竅——唉,一竅不通哪。
”她如數家珍,“她身上的這件湖綠色的襦裙,是中州最有名的成衣店湖錦軒去年的款式,質料是非常特別的三色漸變,從不同角度看過去,這件衣服的顏色是不一樣的。
據說吐出這種絲的蠶,是該店莊用秘法喂養的,隻此一家,別無分號。
光這件湖綠裙,身價就在三千兩銀子以上。
”
“再說她身上所用的香囊。
”她輕輕嗅了嗅,“味道淡雅芬芳,還有一絲益母果(檸檬)的香氣,我所知道的香店裡,隻有平遙州的‘念芳華’這一家才會用益母果加龍涎香來定香。
光是小指頭大小的一瓶,身價就在四百兩銀子以上。
”
“更別提她的環飾、項鏈、雲鞋,都是看著低調,但實則身價不菲的,看來禾老四對她倒是真心寵愛。
”她轉向小姑娘,微微一笑,“不過他對你可沒有完全放心呢。
你身上這件襦裙的款式平鋪古闆,適合中年婦人,看來是他多數時間出門在外,怕你穿得太妖嬈了出去勾人。
”
幾個大男人都作聲不得,不知道女人這一身普普通通的打扮,居然能有這麽多講究。
“禾老四今日進了喀什納城,必然先去完成傅雲長交代的任務,我們又隻比仙匪們遲了半個時辰趕到。
他已經兩個多月沒有回來,無論是誰放著這樣的小美人在家裡,都會歸心似箭的。
所以,如果沒有意外,日落時分他就該趕回來了。
”
“再看這屋裡院內的擺設,平平常常,都是普通人家中常用的,但每一樣都擺在恰當的位置上,不消說,這是個陣法了,雖然對我們無用,但防範一般的宵小卻是綽綽有餘了。
並且以禾老四的本事,把這裡鋪設得金碧輝煌也不是難事,他之所以不這樣做,隻是不希望財帛外露,令你受到不必要的傷害而已。
”
她輕歎了口氣,總結道:“禾老四對你,倒是真心實意地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