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哪回不是想方設法地磨……洋工?
”這詞匯還是跟她學的。
“嘿嘿,你猜不中的。
”
他高高地挑起了一邊長眉,看起來有型得很,可惜她正埋頭苦煉看不著:“我若猜中了,你便怎的?
”
“隨便,你猜不中的!
”
“這有何難?
你這丫頭,向來無利不起早。
”他第一句話就切中要害。
她轉頭望去,發現他也看向自己,金瞳中的光華流轉,不容直視,“能迫得你這麽努力的,不為小命就是為了銀錢。
眼下你小命無虞,那必然就是為了銀兩了。
我說的可對?
”
她趕緊扭過頭去:“不對!
”
“丫頭,須知大丈夫一言,駟馬難追……”
“我是女人。
大丈夫是什麽,幾斤幾兩重,能吃不?
”
他倆正在鬥嘴,外面卻又遇上了狀況。
這一路走來,大家都慢慢放松起來,因為下一個驛站就要到了。
為了行商便利,許多州郡會在商道上設立驛站,以便往來商隊休息、補給。
這種驛站能夠提供有客床的房間、清潔的水、熱騰騰的食物、牲口的草料,有些靠近城市的驛站甚至會為男性顧客提供某些特殊服務。
商隊的漢子們風裡來雨裡去,白天累個半死,夜裡甚至連張像樣的床都睡不上,早已疲憊不堪,正需要這些撫慰身心的服務,銀子流水價一般花出去也不是不可能。
因此雲虎商隊的人眼看著驛站快到了,身心都歡快起來。
何小九甚至開始向新加入的夥伴介紹這個驛站的野豬肉做得很不錯。
不過當他們走近之後。
談笑的聲音卻不由得小了下去。
因為在原本驛站的位置,隻剩下一堆廢墟,還有嫋嫋黑煙從中冒起。
就在一刻鍾前,這道煙還讓他們以為是驛站的廚房正在忙碌的信號。
“分散,去檢查一下現場還有沒有活人。
”鄧浩沉著臉下令,“同時,注意你們自己的安全。
”
幾十息後,夥計們回來了,都面色沉重地搖了搖頭。
這地方總共就這麽大。
又被砸成了一堆廢木,走兩圈就巡完了。
這兒也許原本有兩棟兩層或者三層的小樓,但現在被破壞得十分徹底,幾乎連一套完整的樓梯都沒有留下,斷垣殘瓦間隻餘血跡,不見人影。
人呢?
這場景讓大夥兒不由得想到。
人是不是被抓走、吃掉了?
驛站空地上的“定安柱”,被攔腰斷成了兩截,放在上面的東西也不翼而飛。
旁邊的沙地上留下淩亂的痕跡,像是巨大的爪子留下的足印。
“這妖怪居然連定安柱都打斷了!
”眾人倒抽一口冷氣,互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自己的恐懼。
管轄當地的仙家門派為了保證驛站的安全。
會特地留下信物恐嚇周圍的妖怪。
這枚信物上通常附有仙派大能的威勢和意志,方圓十幾裡之內的妖怪都不敢靠近。
幾乎每個驛站門口都會塑起有專門盛放這種信物的建築。
通常就是一根雕刻精美的石柱,上面放置小小的神龕,稱為“定安柱”。
若無這信物,或者信物不足以震懾周圍的妖物,則驛站不存,商人不來,這條商道可能最後會被拋棄。
所以無論哪個仙派,都不會容忍這種事情發生。
到了後來。
在妖屬領州或領郡裡,那些首領級的大妖怪也沿用這種作法,在驛站放置自己的信物,由於妖怪之中等級森嚴,效果倒比仙派的還要好。
雲虎商隊有多年未曾見過驛站遭妖怪毒手了,雖然妖物當中也有二楞子和腦袋不靈光的。
包括幽州在內的五個州,都在清虛門的管理範圍之內。
這個仙門趕不上朝雲宗勢大,但對轄下州府的治理還是十分嚴格的。
可是昨日才遇到鼓腹蛙,今天又見到驛站被襲,將這二者聯想起來,隻能說明一件事:最近有異變發生。
鄧浩面沉如水,吩咐商隊繼續前行。
這一路上沒有多少意外損失,以他們剩下的補給推算,支撐到岩城仍綽綽有餘。
可是商隊才剛剛啟程,天上就傳來了一聲中氣十足的叫喚。
並且這聲音中估計還使上了神通,就像在身側響起一般,震得人耳鳴不已:“底下的凡人,站住!
”
這包括了濃濃階級歧視的七個字,立刻讓寧小閑有了朝天豎起中指的衝動。
不過商隊其他人倒是似無所覺,他們平時也與仙派打交道,知道這些陸上神仙的眼睛都長在頭頂上的,早已見怪不怪。
天上飄下來四個人,都是高冠寬袍的修士打扮,左胸前繡有一枚小小的標記。
這標記即使以她的眼光來看也抽象得很,是三道平行的彎曲弧線,想來是代表了“清風”之意。
這幾位應該就是修仙門派、地頭蛇清虛門的修士了,年齡看起來都在二、三十之間,面貌不出眾,但身上仍有些超然氣質,一望便知要比商隊裡的草莽漢子們高出好幾個等次。
為首一人信步走到驛站廢墟中看了幾眼,才問道:“可有人見到襲擊的全過程麽?
”用膝蓋想,這事情都不可能是往來的商隊乾出來的。
鄧浩雙手垂立,恭恭敬敬地將商隊經過這裡所見到的一切都仔細說道。
那人聽完,露出失望之色:“唉,原來你們也沒有看到襲擊者是誰。
”
“這個不曾。
但昨晚我們還遇到一件奇事,這條商道我十五年裡走過三次了,從來沒有遇到過。
”鄧浩源源本本將昨晚狼行商隊遭遇鼓腹蛙,從而全軍覆沒之事說了出來。
一是給這位修士提供線索,二來也在仙派這裡打個伏筆,萬一以後狼行商行總行知曉自己和慶州分隊結過梁子,也有人明證這分隊不是折在自己手裡。
為首修士第一次露出驚容:“居然連鼓腹蛙都出現了,看來距帝流漿爆發的時日越近,這幫妖怪就越不安份。
此事我們不好料理,須通知山門。
”他轉身吩咐了幾句,身後的弟子就放出了傳音的玉蜂。
這和權十方的紙鶴傳音很像,但由於玉蜂是靈玉製成的,其飛行速度更快,飛行範圍也大得多。
他們辦完這事,也不再理睬商隊眾人,轉身馭起法器飛走了。
他們的無禮,大家自然不會放在心上。
可是隊裡耳力過人之士不少,那修士所說的“帝流漿”卻挑起了大夥兒的興趣,幾名修士一走,就有人問了起來。
鄧浩歎了一口氣道:“這事兒我也不曾遇過,隻是聽家中長輩說起。
行商之人最怕這個,偏偏怕什麽來什麽,接下來的商路,恐怕不好走了。
”
妖怪的修煉方式與人不同,最常見的方式是在夜晚對月吸取精華,以補益壯大自身。
而每一百年一度的月光中就含有“帝流漿”,這是月光精華的大爆發。
其形如無數橄欖,萬道金絲,累累貫串垂下。
人間草木承其精氣即能成妖,其他妖物食之能顯神通。
因為草木是有性而無命的,帝流漿可以為之補命;而原來就是妖怪的,吸食了帝流漿則大有補益。
據說,妖怪吸取一夜“帝流漿”的效果,頂得上自己修煉上百年。
這樣的天賜機緣,妖怪們如何會放過?
因此每到一百年限期將至,無數大妖都會從休眠中醒來,等待汲取“帝流漿”的最佳時刻。
它們一睡數十年,醒來第一次事是什麽?
吃飯呀!
人間難免因此動蕩不已,原本就艱難穿行於山川大澤之間的商隊,更會受到緻命打擊。
“下一次‘帝流漿’到來,該在十一月十五日當晚,也就是近三個月後。
從現在算起,最近會有很多原本蜇伏的妖怪們紛紛複蘇,這幾日的亂象隻是前兆罷了。
唉,接下去路上不太平嘍。
”鄧浩歎了一口氣,心底盤算著是不是讓大夥兒歇上幾個月再說。
寧小閑的心中也在大罵不已。
這隨隨便便一穿越過來正要西行,就趕上了“百年一遇”的概率,好比一個華夏人辛辛苦苦好幾年攢夠了去外國旅行的錢,結果坐上的航班卻是馬航mh370一樣。
那些原本埋在水裡的、土裡的妖怪都要爬出來了,自己活下去的可能性又被打壓到底了。
怎就這麽準呢,怎就這麽巧呢?
在原世界買彩票,怎麽從來沒踩上這麽好的狗shi運?
情緒再沮喪,這路還是要趕的。
於是雲虎商隊又上路了,隻是隊裡的氣壓有點兒低,人人心情略顯沉重。
長天奇道:“其他凡人心境不佳可以理解,你為何也這般垂頭喪氣?
”
“帝流漿現,大妖怪出。
我還能有命活著嘛?
”她沒好氣地說道。
“事有兩面。
你隻看到帝流漿出現,眾妖現世於你西行不利。
但你可曾想過,帝流漿對你亦是大補之物?
再有數十日你就淬體完成,可以修煉了。
”
她這一驚非同小可:“鄧領隊不是說過,帝流漿隻有草木、妖怪可以享用嗎?
我身為人類沒問題麽?
”
……是哈,一直沒有告訴過她,自己打算傳授她妖修之法。
不過現在還不到時候。
他隻好含糊其辭:“我自有辦法。
你先應付眼下的三個月再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