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
”
大概是看出眾人的迷茫,人面鴞首領又將這倆字重複了好幾遍,聽得人更是如墜雲霧裡。
它見眾人不能領會自己意圖,突然暴躁起來,呱呱叫了兩聲,居然飛回卓爾秀身邊,低頭去就他落在地上的短鉞!
這法器就算失去了主人,刃邊依舊是鋒銳異常,這麽一碰之下,人面鴞首領頭上高高的肉冠頓時被割掉了一大半落在地上,創口處血流如注。
它忍痛將這片肉冠銜在嘴裡,重新飛過來放在寧小閑面前的地面上,隨後振翅飛起。
卓爾秀已死,誰也不會和一頭扁毛畜牲計較,俱是放它飛上半天。
哪知這頭人面鴞首領在天空盤旋了兩圈之後,突然又放聲鳴叫,聲音中充滿了人類都能聽得懂的悲慟。
最後,它居然俯衝下來,狠狠撞在了坡前山崖的巨石上,頓時頭顱粉碎、頸骨折斷!
看到這一幕,眾人都不由得動容,收起了輕視之心。
誰也沒料到,區區一隻異獸而已,居然也有舍身殉主的勇氣和義節。
首領既死,樹上的人面鴞像是重新得了解放,毫不留戀地撲嚕嚕振翅飛走,再也沒有半隻停留,這株老松又恢復了原本的空蕩,隻有地面上留下些許羽毛,昭示這些生物曾經在此逗留。
想來平時卓爾秀是通過人面鴞首領控制它的其他同類,作為淵善軍偵查手段的補充。
這才真叫樹倒猢猻散。
寧小閑凝視著人面鴞放在自己眼前的那一片肉冠,也不忌憚上頭沾染的鮮血。
拈起來看了許久才收了起來,隨後囑人將卓爾秀等人的屍首收起,同時道:“將那頭人面鴞也一起收了,而後隨卓爾秀一起安葬罷。
”
她說這話時秀眉緊蹙。
人面鴞首領直到說完那倆字才殉節,無疑是遵從卓爾秀臨死前的遺願,將最重要的口訊傳給了她。
他臨死前最想傳遞出來的訊息是什麽?
無疑就是地下那物的線索了。
可是卓爾秀為什麽找上她?
她想不明白。
寧小閑就是再聰明,也猜不到這位廣成宮的大修士臨死前的遭遇。
卓爾秀統馭淵善軍多年,無論觀察力和推導能力都極出色,雖然皇甫銘的話中始終沒有明言。
然而既是提到了“她”,又提到了“撼天神君”,卓爾秀很快就能推導出一個結論:皇甫銘絕不願讓寧小閑和撼天神君發現十二裡鄉地下的秘密!
彼時他已知自己難逃一死了,既是如此,他就偏要將這最重要的訊息傳導出去不可!
若是寧小閑等人因此和皇甫銘反目成仇,他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
寧小閑卻隻能苦笑。
就算知道了地下埋藏的那物又怎樣?
橫豎樹室已空。
那東西早已不翼而飛。
卓爾秀此行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沒完成陰九幽的要求不說,還賠了自己一條性命進去。
#####
饒平縣,廣成宮駐地以西方一千六百裡。
這一日天氣晴朗,七月的鳴蟬在枝頭叫喚,地皮都被曬得直冒青煙。
暴烈的大太陽哪怕沒直射在身上,也要人汗出如漿。
所以這樣的午後街上僅有小貓三兩隻。
裕新糧鋪的陳掌櫃半眯著眼,坐在櫃台後頭打盹。
饒平縣是產糧大縣,每年產出的糧食都要供應方圓七百裡內的四座大城。
不過今年夏收的小麥早在芒種之後就已經收割完畢,現在垛場上隻剩下乾草,現在小暑節氣剛過,所以接下來秋收的作物還遠沒有成熟,所以農忙時期已經過去。
他這收糧的鋪子除了轉運一些糧物之外,早就閑得可以捉跳蚤了。
太陽還沒往西走。
他估摸著自己也就打盹了不到半個時辰,外頭就傳來了呼喝的人聲,聽起來一陣雞飛狗跳,隨後就有急促的腳步聲一直往裕新糧鋪走來。
陳掌櫃趕緊睜開眼,正好看到幾名大漢走了進來。
這幾人皆是身著青甲,那鎧甲一看就是精心打造,在糧鋪相對昏暗的環境裡,魚鱗狀的甲片還閃著微光,肩甲上更是有狼頭吞口,望而猙獰。
陳掌櫃還未開口,當先一名漢子就道:“掌櫃的,聽說你這裕新記乃是方圓百裡之內最大的一家糧鋪?
手裡有多少糧?
”
陳掌櫃做了幾十年買賣,一眼就看出這幾人面相兇惡,渾身上下俱是剽悍之氣,外門又有許多身影閃動,恐怕來人很不好惹,於是小心翼翼道:“大人,夏收時節已過。
這鋪子裡的糧食多半都轉運出去了,現在隻餘下十二萬石不到了。
”(“石”為重量單位,中國古代計量當中,一石有時相當於八十多斤,有時為九十多斤,水雲為方便計,設定一石=一百斤,下同,勿考究。
)
十二萬石聽起來很多,其實也不過連三家糧倉都裝不滿。
裕新糧鋪的每一家糧倉都是四合院改造,裡面有倉房七十餘間,每間能存糧近八百石。
大漢道:“也成,你領我們去收了。
這是買糧的錢。
”隨手丟出來厚厚一摞銀鈔。
陳掌櫃接過來一看,都是面值萬兩的銀票,由中州最大的錢莊盛元錢莊所發。
此時南贍部洲中部諸州越來越富裕,大宗買賣盛行,因此這一帶發行的銀票面值最大可以過萬。
哪知陳掌櫃看了看櫃面上的銀票,苦笑道:“大人,這些糧食都被訂完了,過上五天還有一半要交到城裡去。
再說,您這些錢,這些錢,也不夠哪。
”
這大漢瞪眼:“這裡可是足足二十張萬兩面值的銀票,怎麽就不夠買你的米了?
”十二萬石就是一千兩百萬斤,這麽些麥子就要掏二十萬兩,換算起來,一兩銀子才能買到六十斤麥子,這都已經是按照市價來買了。
陳掌櫃一張老臉都要皺成了苦瓜:“大人哪您有所不知,近半個月來糧價飛漲。
現在一兩銀子最多隻能買到五斤麥,這還是有價無市。
”
大漢一伸手,捉雞一樣將他從櫃台後面抓了出來,直接摜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