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麽看都像文弱書生的男子一出現,看起來實實在在地站在那裡,別說面貌栩栩如生,連衣服上的褶皺、耳下的一顆小痣都看得一清二楚,甚至落地時,衣服下擺還輕輕拂動了兩下。
若真是個人也就罷了,要知道,誰都看出這縷黑煙可是完全的魂體啊。
魂魄在脫離肉身之後,還能夠如此具象化,這造詣早已越過了出神入化之境。
這紫衣男子慢慢轉身面向門口,微笑道:“長天,好久不見。
”一雙紫眸中流光溢彩,未說先笑,當真比最善舞的伶人還要解語。
立在門邊這人一身黑衣,容貌俊美卻面色漠然,正是長天。
他冷冷道:“陰九幽,你煉壞腦子了麽,我們在地宮中同行了大半途,怎會是好久不見?
”
他和陰九幽,竟然早已互相認出來了!
備受長天兩人重視的袁厚,此時當然就是陰九幽。
袁厚本人被昆老大那般倚重,顯然相識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昆老大還是有幾分認人的本事,若說袁厚從一開始就存著讓昆老大等人當魚餌的心思,而在他們身邊蜇伏了三五年,這也太不合常理。
唯一的解釋是,這具皮囊裡面已經不是原裝的魂魄了。
長天和陰九幽相識太久,即使是隱去了真容和神魂又怎樣,自然還是能從舉手投足之間依稀辨出對方的習慣,而且長天身邊還跟了個寧小閑,她的聲音都未嘗有變化。
陰九幽怎麽會認不出他們?
陰九幽笑道:“既然你早就認出了我,怎麽就不動手?
可是怕傷著你那可愛的小意中人?
”
長天反唇譏道:“既然你早就認出了我,怎麽當時不返身就逃?
須知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這一路上,他著力壓抑著自己的殺意,才能不對眼前這家夥動手。
他從汨羅口中得知地煞絕脈的存在時,就聯想起記憶深處一個秘辛,再在此處見到陰九幽時,更覺得那消息應是真的。
這人從來不做無用功。
陰九幽亦曾是蠻族後裔,他需要這人將他指引至此。
“凡人們常說,富貴險中求,我覺得甚是有理。
若不進這地宮,又怎能吸取到十餘萬修士的生魂之力?
”陰九幽笑吟吟道,右手從袖中伸出。
竟然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
茶水沏在青瓷蓋碗裡頭,碗沿上還繪著一尾金魚兒。
他輕輕啜飲一口,愜意道:“這一回從玉笏峰脫出之後,才知凡間偌大變化。
這是產於昆蘭霧園的野生‘螃蟹腳’,隻寄生在年歲超過三百年的古茶樹上,泡製飲下去後回甘生津。
味道猶勝茶葉一籌!
你可要嘗嘗?
”
長天神色不變,瞳孔卻微微一縮:這家夥在他面前雖是假情假意地喝茶。
但那茶水的熱氣嫋嫋而起,浮在蓋碗上凝而不散,陰九幽喝了一口熱茶之後,竟然還能呵出白氣來。
若說這兩樣都不奇怪,那麽長天卻是的的確確聞到了杯中茶的香氣,濃鬱撲鼻,沁人心脾!
換言之。
這茶是真的!
這家夥分明是魂體啊,居然能在自己面前凝出有若實質的身體。
還用魂力憑空端出熱茶,透出茶香!
他估計若是自己伸手去接,這盞熱茶也能令他喝下肚中,並且有滋有味。
這等境界和手段,已超越了尋常意義上的神通所為,破入了“擬物化形”之境!
這個境界對長天來說自不稀罕,可他有肉身,並且還是身外化身,對面的陰九幽呢?
他心中不禁有些後悔,看來方才不該放任他吞掉那頭百子鬼母的。
原本被血祭在這裡的十萬凡人,死時經歷的悲苦痛楚太甚,盡數化為更加強大的怨鬼,在這內宮當中充當了九子鬼母的飼料。
而那頭無知鬼物在這內宮中被煞氣將養得太好,數萬年下來實力膨脹,竟然硬生生給陰九幽輸送了至少超過十萬的修士魂力。
並且這些魂力經過鬼母和鬼|子的精心溫養,不像戰場當中收來的那般駁雜不堪,省去了他的煉化之功,幾乎是收取過來之後便融入了己身。
對陰九幽來說,這筆收獲堪稱難能可貴。
要知道,雖然長天和他簽下血契,但任何契約本身都會有條款的漏洞可以鑽,就與當今的法律條文一樣。
陰九幽知道,長天決不可能替他收集魂力,因此血契上規定的是,長天須屠滿四十萬修士以供陰九幽獲取魂力。
可是,莫忘了隱流之中還有個同為魂修的塗盡,長天隻要派他上戰場,就能與陰九幽或者陰九幽的分身們爭一杯羹!
並且在連續吞掉了陰九幽的兩個分身端木彥和卞長老之後,塗盡的修為突飛猛進,猶勝當年反叛陰九幽的公輸昭。
所以這三年下來,陰九幽從隱流的殺戮當中實際到手的魂力,最多也隻有半數而已,再加上陰九幽的幾個分身在北方挑起的爭端和戰火,他也不過籌到了三十萬修士魂力。
誰知一邁進這地宮,頓時有了十餘萬修士魂力的斬獲?
他當初和長天提出“屠滿四十萬修士”這個數量,就是經過仔細考量過的。
雖說為了隱藏實力,報出的這數字有些水分,但至少可以說明,這四十萬魂力足以令他脫胎換骨,再度往昔年全盛時期的實力再靠近一步,這便是所謂的量變到質變了。
長天就是再能算計,也萬萬沒想到陰九幽入了內宮之後,兀然有大量魂力入帳。
這地宮的設計者本想用惡鬼取人性命,哪知道恰好是給陰九幽送菜了?
不過他夷然不懼,冷笑一聲道:“裝模作樣!
”他仍維持著雙臂在胸的姿勢,隻是右掌虛擡,修長的五指微動,如同蜘蛛挑動中的細絲。
陰九幽覺出不對。
抿了一口茶,噗地一聲朝前噴去,果然眼前黑霧被一口噴散,水汽中浮起了淡淡的金光——這一處靜室的空氣中,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起布滿了比人發還要纖細百倍的金絲,如十字扣,縱橫交錯,不知道有數千萬條,隻是細得像是風一吹就要斷。
又隱在黑若墨汁的煞氣霧團當中,極不起眼。
陰九幽可不會當真認為這些金絲有多柔弱,事實上,這些細絲幾乎已經將他固定在這片區域,別說騰挪跳躍了,連半點動彈的空間都沒有。
他像是變成了一個牽線木偶。
而絲線的盡頭就掌握在長天手裡,對方隻要動動手指頭,就能操縱空氣凝成的細絲順從主人的本意,將他削頭去腿,或者千刀萬剮!
“這家夥的本體不是蛇麽,怎麽學會了蜘蛛的本事?
”陰九幽一個念頭還沒轉完。
金絲大已經收,無數絲線從四面八方瞬間聚攏、交疊。
每一根金絲上都閃著冰冷的光,要將他均勻等分地切成細小的碎片!
所以陰九幽果然化作了無數微小的碎片,隻是這並不是長天的功勞,而是他自行變回了魂體,將黑煙四散開來,變為肉眼都難見的顆粒,從無數金的細小眼當中穿過的緣故!
若說長天收攏了神力編織而成的天羅地。
那麽陰九幽所做的,就是化作了無形的水、流動的砂。
從眼當中流漏了出去!
隻是這些金絲果然是不好相與的,要從仿若恆河沙數般的眼中鑽過去,縱使陰九幽神念強大到能夠身化萬萬千千,終歸有了一點點失誤。
有幾縷黑煙計算錯誤,躲閃不及,被金絲攔腰斬斷。
二者相交,發出了嗤嗤幾聲輕響,金絲消融,黑煙也瞬間汽化。
從兩人交上手到陰九幽應對,不過是十分之一刹那時間都不到。
長天自不會這樣放過了他,左手已經捏好法印,形若飛騰的火焰。
說來也甚奇怪,他隻不過捏了個手勢,對面的陰九幽就生出迎面撲來的炙熱之感,顯見得長天對擬物化形之道也甚精通。
下一秒,他將這火焰印往下一壓,輕輕抹在右手操控的提線上。
頓時有一道透明的火焰順著金絲奔騰而出,一化四、四化十、十化百,沿著眼擴散開來,隻用了眨眼不到的功夫,金絲大上已經布滿了這種火焰。
即使以陰九幽的眼力,也根本看不到火焰的形狀和顏色,隻能從空氣的微微扭動來感受它的存在。
這種火焰甚至沒有恐怖的溫度,這靜室中的氣溫都不曾有絲毫升高,和長天放在囊螢甬道裡的神火簡直不可同日而語。
可是受到火焰包圍的陰九幽卻發出了一聲疼痛的怒吼!
他還在魂魄狀態,發出的怒吼自然也不通過嗓音出聲,而發自靈魂狀態。
幸好方才金絲和黑煙相碰之後,有一個小小的破洞。
陰九幽全力緊縮,黑煙收作細細一束,飛快地從那一小處破綻中鑽了出來。
他落地重新化成人形的時候,身上的紫衣都被燒破,白晰的皮膚上更是處處燒傷,連一向從容的清秀面龐都微微扭曲起來:“這是……”
話未說完,原本倚在門口的長天已經一步跨過了二十丈距離,直接欺到他面前,南明離火劍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執起,隨後便是一劍斬了出去。
ps:情人節快樂!
水雲又突然加更了有木有?
其實是被m貪吃蛇童鞋的和氏璧炸出來的。
另外再向大家作個報告:水雲明天,也就是15日要坐飛機去東北了,不過到現在腿上的毛病也還沒好——據中醫說,是風邪入體,右腿完全不能動彈,已經臥床四天了,也請醫生做了艾炙,這兩天雖有康復,但還沒辦法長時間行走。
今天中午做了最後一次理療,希望明天順利成行。
唉,對我這個土生土長的南方人來說,東北實在太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