汨羅皺了皺眉,因為他看到這人的眼睛突然詭異地變成了豎瞳。
他很肯定,這人幾個呼吸之前還是純正的人類,修的也應是廣成宮的心法,怎地突然有此異象?
鮑允合身形一動,已經往旁邊躥了出去。
汨羅待要攔他,這名副官已經站到他面前冷笑道:“汨羅小子,往哪裡跑?
你的對手是我!
”他這一變樣,連語氣都變得森然,聽在汨羅耳中,竟然也有兩分熟悉。
汨羅目光一閃,洞悉道:“請神術?
”修長的指尖一擡,一點紅光激射而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這名副官右臂穿了過去。
這光芒比牛毛更細,即使靜放在掌中也不易觀察,更何況是這般高速運動?
可是副官右臂受傷的同時,汨羅也悶哼了一聲,身形略微一晃,面色也突然變得潮紅。
副官死死盯住他,咯咯一笑:“紅蓮針的味道,自己嘗起來感覺如何?
”
這被請來上身的“東西”,竟然認得他?
汨羅這才仔細看了看他,對比他的膚色、瞳孔,再聯想這一下詭異的攻擊,突然道:“你是迦沙曳?
”
副官詭異地一扭腰,伸手抓了過來。
就這麽一會兒功夫,他的五指上長出了梭形尖刺,每一枚都黝黝地泛著微光,顯然上頭還附了劇毒。
汨羅眉心一跳,竟然不願去擋其鋒,側身閃過一步。
此時他身邊憑空劃過一個人影,叮地一聲,有銳物相擊,隨後迦沙曳附身的這名副官被擊得後退兩步,望向來人。
新加入戰局這人面貌看起來也平平無奇,可是迦沙曳何等眼力,一眼看破了她的偽裝,沙啞道:“女人?
”在他眼中看來,對方杏眼柳眉,白玉般的面龐上葳蕤生光,眼波流轉之間,有嫵媚淡然天成。
看她面容不過是碧玉年華,可她隱在一旁卻未被他發覺,僅這一份斂息的功夫,迦沙曳就不敢掉以輕心。
這女子自然是寧小閑了,她微一皺眉道:“這怪物倒像體修。
你去追鮑允合,這人交給我。
”
方才在洗劍閣主殿之中,汨羅勸動她追著鮑允合出來,隻動用了不到十個字的傳音:“廣成宮援軍由他統率。
”
她對眼下的時局看得清楚無比。
隱、奉聯軍雖然殺了洗劍閣高層一個措手不及,可是盟軍大隊人馬的主力仍在,尤其廣成宮派出來的隊伍戰力遠高於其他宗派,更是隱流的眼中釘、肉中刺。
自己這一邊兒隻不過佔了個先手,如無意外,待盟軍九萬餘人趕回主峰,隱、奉聯軍還要面臨一場生死惡戰。
然而隻要截住了鮑允合,無論是逮住也好,殺掉也罷,正所謂“蛇無頭不行”,隻要沒了這個經驗豐富的大佬,廣成宮的驍軍立成烏合之眾,又何慮之有?
為己方計,她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
汨羅知她本事,也不推拒,閃身向鮑允合追去。
迦沙曳待要去攔,寧小閑已經笑道:“你的對手是我。
”獠牙滑出,直取他喉間要害。
她的動作直截了當,偏偏快得嚇人,迦沙曳雖然看得清她的身形,也想繞開她去追汨羅,怎奈這副身體的修為實在跟不上,思至而身不行,硬生生被這個嬌俏的身影擋了下來。
此時汨羅臨去前急迫的傳音已在她耳邊響起:“迦沙曳是北方妖宗玄冥洞的洞主,原身是妖獸刺蛇,毒性甚劇,但擁有的最可怕一項天賦,卻是‘還施彼身’的能力。
對手用上什麽能力擊打在它身上,它就能原封不動地還回去。
玄冥洞原在南方立足,後來被趕去了北方,那裡天寒地凍,原就不適合蛇類生存,因此迦沙曳對南方陣營,尤其是奉天府恨之入骨。
倘若沒有我們,玄冥洞都可以長驅直入,重回南方!
”
“你千萬小心!
”
說完這幾句,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遠方。
寧小閑秀眉一挑,一眨眼間就從他這段話中飛速判斷出了幾層含義。
首先,眼前這怪物的天賦能力略顯變態,居然是能將對手的傷害反擊回去。
她也使用過請神術,知道這神通其實是有進階的版本,受術者每隔十天就要飲下迦沙曳的一滴精血,並且每日還要撥出一個時辰的時間對著北方誠懇祈導,以期達到“心誠則靈”的效果,同時服用大量藥物。
如此施用請神術將迦沙曳“請”上身的時候,這具肉身甚至都能繼承迦沙曳的部分異稟天賦,而非像她那樣隻能請長天幫忙出手,卻無法超過身體本身能力。
隻是這弊端也十分明顯:從眼前這副官的修為來看,他依然隻能維持三十個呼吸左右的請神時間,並且期限一過,這人就要爆體而亡。
畢竟仙人的威能不是普通修士承受得起的,更遑論要施出仙人的部分神通了。
因此這種版本的請神術,長天是斷斷不會讓她使用的。
也就是說,隻要拖過三十個呼吸的時間,這人無須她動手就會自行死去。
其次,迦沙曳是北方妖宗玄冥洞的首腦,而鮑允合卻是廣成宮的長老,二者之間都該是生死仇敵,結果鮑允合的副官卻能請來迦沙曳附身,並且用的還是這種請神術,可見二者早已沆瀣一氣,往遠了推想,說不定廣成宮和玄冥洞都已是一丘之貉了,這也解釋了為什麽這幾年來廣成宮在北方戰線的抵抗都是疲弱消極的——你會對著跟你同穿一條褲子的基友下毒手嗎?
她這般想著,嘴角都露出了一絲冷笑。
迦沙曳身形快捷,微微一躲,避過抹喉一擊,卻讓刃尖毫不留情地刺入這具肉身的左胸。
副官借用來的天賦能力,就有“還施彼身”這一樣,所以他嘴角都露出哂笑。
橫豎這具肉身也不是他的,並且再過幾十個呼吸就要死去,他操縱來禦敵自然半點也不心疼,當下好整以暇地等待她出洋相。
不過寧小閑卻讓他失望了:她隻是皺了皺眉,在自己胸口上輕輕按了一下,隨即又舉武器來攻。
看她的身形,都沒有半點受傷的痕跡。
這一下,卻輪到迦沙曳大吃一驚了。
他這天賦過去在戰場上無往而不利,寧小閑刺了他一劍,按理說自身也該受到了同等的傷害和疼痛才對,等若是自己胸口也被獠牙刺中。
寧小閑這一下不過是試探,探明這家夥的天賦果然不能對自己生效之後,立刻放心了,再次出手,立刻變得又快又狠。
迦沙曳與她相搏,就覺得這女子身形滑如泥鰍,屢擊不中。
盡管不知道自己的天賦為什麽出了岔子,但他戰鬥經驗豐富,知道時間太有限,決不該耗在這裡,當下口中默念幾句,渾身空氣都變得渾然凝滯,寧小閑靠近他時,就覺得身體突然異常沉重,像是灌了鉛似的。
迦沙曳本身已是渡劫仙人的水準,自然有自己的領域能力,這一下通過肉身施展出來,雖不及本尊厲害,卻也對她造成了影響。
他擋了兩下,口裡喃喃而語,像是在默誦口訣。
隨著他沙啞的聲音響起,周圍的空氣突然變得極其陰邪冰冷,她都能感覺那份涼意一點一點都要沁入骨髓。
她現在可是合道大圓滿修為,按理說都不該懼怕這樣的神通法術,可是現在心中警鈴大作,像是下一刻就要倒大黴般。
無論這家夥使出來的法術是什麽,她都不想嘗試。
所以寧小閑衝他紅唇微揚,輕輕說了一個字:“哭!
”
話音剛落,迦沙曳就發現自己這具肉身突然號嚎大哭起來。
他這輩子聽過的哭泣有很多,有傷心的、悲憤的、不甘的,可唯獨就沒有聽過這種全無情緒、扯著嗓子乾嚎的!
最要命的是,吟念了一半的口訣,硬生生被這哭聲打斷了!
這法術威力陰毒,口訣既是中途而斷,那股子邪力馬上開始反噬己身,造成的創傷比寧小閑那一記直刺還要厲害得多。
他一驚之下,控制著這具**想要再施神通,怎奈它實在哭得聲嘶力竭,淚水漣漣,竟任他百般控制也是無力停下。
這種情況下,哪裡還誦念得出什麽神通,什麽法術?
這具虔誠的肉身,居然能脫離他掌控範圍!
迦沙曳嘴裡在哀泣之餘,還是拚命擠出幾個字,隻是在收止不住的哭號中顯得聲調尤為古怪,聽著類似打嗝:“碧眼……金蟾,天賦?
!
”
他也不愧是積年老妖,連碧眼金蟾這種罕見的妖獸天賦都清楚。
想來他以前遇到這種怪物也隻好繞道走,但是任他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為什麽眼前這對手明明是個人類,卻能使出碧眼金蟾的“催淚”天賦?
寧小閑卻大感滿意。
她自在仙植園得了碧眼金蟾的精血以來,一直沒什麽機會動用,此刻一試,果然效果不凡。
迦沙曳此刻又驚又怒,不顧臉上涕淚交加,伸手就向她臉上抓來。
女子都愛惜自己容貌,他指甲尖銳彎長,頂端又閃著烏光,不知道附了什麽劇毒,眼前這女子必是萬萬不願意被他沾上了臉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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