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雲長不愧是個長年截道行兇的,心理素質良好,這會兒迅速冷靜下來,急問:“可有辦法?
”
“他這症狀,我以前倒真在另一人身上見過。
”這人就是岩城城主、溫良羽的親生父親溫格。
當時他也是氣血虛耗,行將就木,才想出了殺兒取壽的辦法。
她將溫格之事說了一遍,“不過他兒子是半妖,他才能行這奪壽之法,換了旁人根本行不通。
”
傅雲長聽完,知道此事難為,頓時心裡涼了半截:“難道,我淩氏真的傳不下香火?
”莫非要他自己努力?
說罷看向了青兒,哪知青兒此時也望了過來,兩人四目相對,臉都有些兒發紅。
這兩人,突然在她面前眉來眼去是鬧哪般?
害得她都不好按套路出牌了。
寧小閑輕咳一聲,重新吸引了兩人注意力,這才道:“他本身的生機泯滅,已經不能孕育生命,這個問題不解決,青兒姐就是給他用再多的陽亢、補勝之藥也是枉然。
並且他身體虛不勝補,面色才會反而發白。
”
青兒想到淩鳳南的面色,果然是白中帶青,不見一點兒補藥見效的情況,若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傅雲長卻聽出她話裡有話,趕緊道:“你有辦法?
”
寧小閑瞥了他兩眼:“有一策,但不知是否管用。
”
傅雲長明了,保證道:“治好他,我就帶你安全往返巴蛇山脈。
”
有他這句話就成。
她笑了笑,自懷中掏出一物。
看起來像是燒焦了的小木片,伴隨著陣陣煙火氣味傳來。
他也算是個見多識廣的,不確定道:“這是……雷擊木?
”
她點了點頭:“不錯。
而且是經歷了天劫的雷擊木,它最珍貴之處,在於這截雷擊木還是活著的。
我親眼見過這棵大樹茂盛時華蓋遮天蔽日,但是消受了好幾重天雷轟擊之後,隻剩下這麽一小截樹心還有微弱的生機,正可謂是劫後而餘生。
似淩鳳南這樣生機漸滅的體質,也隻有用死灰複燃之物。
才能勉強救得。
”
最近息壤的種植業務太過繁忙,暫時沒空安排這截雷擊木生長,所以它到現在還是這副半死不活的模樣。
幸好雷擊木的生命力頑強,短時間內不會有什麽大問題。
傅雲長長籲了一口氣,才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南宮?
”廣成宮是天下有數兒的高門大派,南宮真又執掌掌門大位數百年。
有道是好事不出門。
壞事傳千裡,他渡劫失敗的死訊,早就長了腳一般地傳遍寰宇,成為修仙界最熱門的談資。
就連他渡劫的全過程,每天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繪聲繪色地傳述,傅雲長又怎會不知道?
她端詳著他的面部表情:“不錯。
這就是南宮真渡劫時所用的法器之一。
你若心有芥蒂。
我可以不用,但淩鳳南的病。
一定是治不好了!
”
他的臉色,突然變得十分精彩,一會兒咬牙切齒,一會兒悵惘若失,青兒擔心地握住了他的胳膊。
也不知過了多久,傅雲長才擡起頭來,苦笑道:“果真世事難料。
想不到啊,想不到。
如此。
就拜托寧姑娘了。
”
當年,是南宮真屠盡他淩氏滿門;今日,竟然隻有南宮真留下的雷擊木,能夠延續他淩氏的子嗣綿延。
雖然南宮身殞,但他若用上了這截雷擊木,就是承了南宮真的情,然而他心中仇恨還未盡去……命運這種東西,他傅雲長揣摩了四百多年,為何還是看不懂天意?
寧小閑看他自嘲一笑,知道此人終於會慢慢放下這段心結,於是道:“我手裡有二十年釀的飲冰露,這個不用另外準備了。
另外還需要上好的肉蓯蓉,肉豆蔻,冬蟲夏草泡在酒裡。
還有,去幫我找來山蠶繭子五十個,蟬蛻五十副、鳳凰衣五十副……”
她看到了其他人的表情,於是解釋道:“嗯,鳳凰衣就是雞蛋裡面那一層細膜,記得必須得要今年第一次抱窩的小母雞所下的蛋才行。
另外還要壽命十年以上的活地龍十五條,都找到之後,洗乾淨再燒成了灰,兌在酒裡。
然後,再拿雷擊木泡在酒裡三天,這就可以讓他飲用了。
”
自然有人將她的要求一條條記錄下來,聽到活地龍可愣了好一會兒。
地龍就是蚯蚓,可是一般的蚯蚓都隻有四年壽命,要找出活了十年以上的,而且要十五條,這還真要費點功夫。
“這養元的藥酒每十天內隻能喝三次。
全部喝完之後,他體內氣血枯竭、陽虛腎陰的情況就能夠勉強得到改善,那時可以用青兒姑娘的藥來進補了。
不過——”她強調,“淩鳳南的死期已定,自六道確立之後,壽元終不可改,他還是活不過三年。
這三年裡能不能誕下孩兒,還要看他的運氣了。
”
她用來配酒的,都不是什麽奇珍異寶。
這兩天已經陸續有仙匪趕到,於是傅雲長吩咐眾人分頭去備藥。
禾老四也到了,聽到她的要求,自告奮勇要去尋十年份的活地龍。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麽法子,第二天傍晚就弄來了。
趁著眾人忙碌的功夫,她找來淩家媳婦,小聲交代道:“淩先生體質會慢慢轉好,但切記房|事每七天內不得超過兩次,須知欲速則不達,要蓄元養精。
”她從醫生講度來說這話,倒是一本正經。
淩家媳婦的面上,頓時紅如火燒,又羞又喜地應了。
他夫妻二人感情雖好,隻是膝下無子成為畢生憾事。
眼看淩鳳南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身體又欠佳,他們早就死了抱娃娃的心思,哪知道現在峰回路轉,突然又有了希望。
這個小姑娘剛到她家裡借住時,她就很喜歡,現在看來,果然當時是結下了善緣,遇到活神仙了。
配藥很快齊了,青兒給她打起了下手。
相處了幾天,這個姑娘對寧小閑的丹術越發佩服,經常便從旁討教。
寧小閑也厚著臉皮將她的讚美照單全收。
嘿嘿,反正長天會的,和她會的有什麽區別?
為了取回自己的雷擊木,寧小閑隻能在年家寨又多呆了三天。
不過這段時間內,她身體中請神術的後遺症已經基本消失,神力重新充沛,身手也恢復了往日的靈活,並且由於這一次被強行拓展,她的筋脈其實是強健了許多,也算是因禍得福。
趁著這段空閑時間,她在長天的指點下,把媚香的來源找了出來。
這事兒可不容易,因為過了豐年祭那一晚,桂花香氣依舊,可是媚香卻無影無蹤了。
他們費了好大的功夫,才確定了這香氣的來源,乃是年家寨中腰身最粗、活得最久的那棵桂花樹。
這棵老樹就位於廣場旁邊,高達五丈,可是撐開來覆蓋了近百丈的巨大樹冠,幾乎遮住了一小半廣場。
這樹的身姿飄逸,真不愧是可以栽在月宮的樹種,橙黃色的小花,在枝葉間傲嬌地鋪開一簾豔色,散發著深遠的悠香。
獨佔三秋壓群芳。
這氣味優雅而彌久,聞起來真是上品之香。
有趣的是,他們並未在樹身上找到妖氣。
據寨中老人所述,這棵樹自寨子建成之前就已經存在了,誰也說不出它的具體年齡,隻知道這滿山滿寨的桂花樹,都是它的徒子徒孫。
每年桂花飄落的時候,寨子裡就會舉辦豐年祭。
而在這一天,總有許多年輕人會成就好事,牽手成偶。
“這樹,至少有一千年的壽命了,早已成了精,卻遲遲生不出靈智。
”長天端詳了很久,才端出這個結論。
這倒不奇怪,草木要成精成妖,那難度真不是一般的大。
阿離的真身金之精,也在人類身邊生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經歷了無數次帝流漿,這才在偶然的機會迸發出靈智,變化出了阿離。
隻是這棵老桂樹雖然還生不成智慧,卻天然地親近人類。
在它生長的範圍內毒蟲絕跡,並且老樹桂花的香氣聞久了,寨子裡的人們身體健壯,不易生病。
她恍然,難怪長天說這桂樹精不用多管,它對人類不構成危害,反而是有益的了。
這年頭,好心的精怪不多見呢。
“可是那媚香是怎麽回事?
”這奇怪的香味害她迷失了神智,竟對長天上下其手,她一直耿耿於懷。
“真是無奇不有。
”傅雲長此時已知道豐年祭當晚的熱情澎湃,是這老樹搗的鬼,此刻也站在樹下驚愕不已。
青兒的臉紅彤彤地,顯然是想到那一夜的美滿。
在長天指點下,寧小閑伸手按在樹身,傳過去友善意念的同時,也將神力一點一點地傳了過去,可是都如泥牛入海,不見蹤影。
他倒是悠哉得很:“再等一等,和這等草木精靈對話,要極有耐心才行。
”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大樹突然無風自抖了一下,嘩啦啦搖動滿樹芳華。
她的神識中傳過來一個模糊但充滿了好奇的聲音。
多虧神識上的交流不需要通過語言來進行,否則她根本說不來樹妖的言語。
這種神念上的交流,她還是第一次使用,感覺與對方似是心有靈犀,不言自知,十分微妙。
長天說得沒錯,這棵老桂樹懵懵懂懂,靈智未啟,就如孕婦腹中的胎兒,能夠感知外界的動靜,卻沒有自主的思想。
這種生命的階段,實在是很奇妙的。
它這一敞開心靈,寧小閑的神識立刻趁虛而入,將它的生平過往都閱覽了一遍,這才恍然大悟。
ps:9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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