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個閑得發慌的家夥晃過來了?
幸好她每次爬進神魔獄之前,都養成了將魔眼找個地方好好安置的習慣,她可不願路人面前玩大變活人。
人來了吧?
她看到長天忽然挑起了眉,窮奇也晃了晃腦袋作聆聽狀,顯然來的不是路人甲,而是這兩個家夥認得的人。
“喂,外頭是誰?
不要欺負我聽不著啊!
”她心裡好焦急。
還沒等長天回話,窮奇就嘿嘿一笑:“女主人,看我的吧。
”
它說出口的下一句話,變成了略帶磁性的女聲:“你昨日就從宗內回來了,為何不告訴我?
”
莫說寧小閑嚇了一大跳,就連長天都為之側目。
窮奇竟然有這一手本事,能將別人的聲音仿得維妙維肖,他們以前居然都不知道。
連長天都露出了吃驚的表情,這丹爐見了更是得意。
她想了想,也就釋懷了:這爐子的複刻功能強大得很,無論多麽複雜難製的丹方它都能記住,何況是人類的聲線、語調和情緒?
“此等小事,何足掛齒?
”這卻是低沉的男音了。
寧小閑暗想,這“掛齒”兩字用得真妙,平時用於感謝,此時卻當真是“掛在嘴邊”之意了。
這兩人的聲音,都曾給她留下深刻印象,現在不費什麽力氣就辨認出來了,正是胡火兒和澹台翊!
胡火兒噎住了,大概是平複了一下情緒,才接道:“恭喜你了。
清虛門原本擁有這岩城就財源滾滾,現在居然又有靈茶問世。
以後進帳的就不止是銀兩,還有大把的靈石了。
”
寧小閑拍了拍腦袋,心道這位姑***心思真是單純啊。
果然澹台就淡淡道:“這也未必就是好事了,不過多謝仙子好意。
”
“咦,為什麽不是好事?
”
“這獨門生意,誰看了不眼紅?
我清虛門又非名門大派。
”澹台輕描淡寫帶過,不欲多說,“胡仙子,你今日找我來所為何事?
”他向來處處躲著胡火兒。
這回想是被逮了個正著,不得已才跟她尋了個偏僻地方說話。
胡火兒沉默了,半天才扭捏道:“半個月後即是我百歲生日了。
掌門師叔說要給我賀壽,你……你到時候能來麽?
”說到後面幾個字,聲音越發小了,言下卻有無盡期待。
普通女子過了三十歲就不愛提自己的年紀了。
然而她是元嬰期修士,性命悠長,百歲於她正是青春妙齡。
她又是朝雲宗內備受寵愛的第一美人,要辦壽的消息若傳出去,不知道會吸引多少俊彥上門恭祝。
寧小閑聽到她已年至百歲,哪怕知道修士的壽命都長得很也忍不住羨慕。
一百歲啊。
世俗女子多半活不到這個年歲,勉強有幾個幸運兒也已雞皮鶴發、老朽不堪。
說不定神智都不清醒了,哪能像外面的胡火兒青春長駐、絕色傾城?
大概她的羨慕之色都寫在了臉上,長天突然道:“何須羨慕?
入道越早,相貌就越年輕。
如果你不回去原本的世界,再過數百數千年,我保你還能有今日的樣貌!
”
她聞言望向長天,卻看到他神色不變。
深邃的目光中似有一小簇金色火苗正在跳躍。
她心裡不由得怦怦直跳:“他,他在暗示我什麽?
”
這一刻。
神魔獄內外,都有兩人相顧無言。
外面的胡火兒心跳想必比她更快,可惜等了半天,才聽到澹台淡淡道:“那先恭喜仙子了。
此間事已了,我明日就要回啟雲峰閉關。
仙子的壽宴,恐怕我是無法到場了。
”
她似乎都聽到胡火兒的抽氣聲。
“澹台翊!
”胡火兒終於忍不住怒道,“我到底哪裡不好了,你偏要處處拒絕我,躲著我?
!
你與北冥大妖相鬥負傷,是我救了你、照顧你;清虛門弟子在外遇襲,是我出手相助;掌門師叔要我殺了寧小閑,我看在你的面上才放她一條生路;就連清虛門上一次強敵來襲,也是我搬來的救兵。
”
“澹台翊,我到底哪裡不好,讓你這般厭惡?
!
”她脾氣暴烈,這最後一句幾乎是喊出來的。
窮奇依樣畫葫蘆,震得寧小閑耳朵嗡嗡直響,心道這胡仙子外貌像混血兒,果然也是西域人士性格,說話做事直白得很。
澹台翊冷冷道:“胡仙子哪裡都好,真正是天仙一樣的人物。
隻是我澹台,配不上你而已。
”
“隻是我澹台,配不上你而已”,這樣拒絕的話,當真又冰又冷,偏又讓人有老鼠拉龜——沒處下嘴的無力感。
胡火兒更是氣得連聲音都抖了:“好,好!
這可是你說的!
那我就在這次壽宴上,挑個配得上我的男人好了!
”
澹台翊這回沉默的時間長了,過了一會兒才道:“那就祝仙子早日覓得良配,日後雙|修前途無量。
”他這聲音裡還是像摻了白開水一樣,平平淡淡地,沒有露出一絲情緒。
沒聽見胡火兒答話,窮奇隻撮嘴學了一聲口技“咻”,像是有一物劃過空氣。
隨後澹台就悶哼了一聲。
“這女子抽了澹台翊一鞭。
”長天的情景描繪還是這麽簡短。
“抽在哪了?
”
“右邊肩膀上。
他沒有躲閃。
”
“怎不抽在他臉上?
”寧小閑冷哼一聲,也知道胡火兒其實是舍不得,“胡火兒這麽喜歡他,他還處處擺譜,真是欠抽!
”換了她是個男人,有這樣天香國色的美人兒瘋狂倒追自己,早就樂不顛兒地抱回家了。
眼前這兩人一個未嫁,一個未娶,身份清白乾淨,實力又都強大,澹台還矯情啥?
修道之人也講究“神仙伴侶”啊,又不像參佛之人要清心寡欲、不事嫁娶。
聽她起了同仇敵愾之意,長天和窮奇對望了一眼,聰明地選擇了沉默。
胡火兒盛怒之下抽了澹台翊一鞭,可是動完手就有些心疼了,氣也消了大半,隻是嘴裡仍強硬道:“你走吧,我也不是那等不要臉面之人,以後再也不會纏著你了。
以後……以後我們各走各路,再……再不相乾!
”越說越是傷心,說到後面一句淒涼哽咽之聲已經壓不住了。
她原本就容貌動人,這下再哭起來,不知會是怎樣的梨花帶雨。
所以澹台翊隻是粗著嗓子回了句:“如此甚好。
那麽請仙子以後保重。
”隨後沒有動靜了。
長天通過魔眼看了看,搖頭道:“他逃了。
”能讓他說出“逃”字,可見澹台這回離開又是落荒而逃的狼狽模樣。
眼見郎心如鐵,見鬼了一樣地躲著自己,胡火兒跺了跺腳,忍不住嚶嚶哭泣起來。
“好啦好啦,別學了。
”寧小閑急忙喊窮奇打住。
這是胡火兒的發洩時間,他們不該偷窺她的**。
“這男人如此薄情,胡火兒真是一番情意都做給瞎子看了。
”
長天沒有吱聲。
這獄內隻有他能看到外面的動靜,他可是瞅得清清楚楚,這澹台翊和胡火兒說話時,拳頭都握得緊緊地,看來是真厭惡面前這女子了。
過了小半個時辰,胡火兒才離去,想必是哭夠了。
澹台這一走,她也必定不會留在岩城。
寧小閑走出神魔獄時可是嚇了一跳,隻見周圍這綠草地像被颶風席卷過一般,處處草掀土翻,一片狼藉,看來被胡火兒拿來出氣了,魔眼也受了波及,掉到了地上。
幸好胡火兒正在傷心之時,也沒顧及地上這條毫不起眼的項鏈。
她脾氣也真是暴烈,不過寧小閑對她隻有同情。
這女子終究本性善良,再傷心也還是手下留分寸的,否則一個元嬰期頂峰的大修士要是撒起潑來,整個岩城被拆了都不稀奇。
眼見得岩城裡似有暗潮湧動,寧小閑接下來的兩天裡就過得很低調了,還抽空去看望搬進農莊的哨子和談清荷。
聽說自家宅院第二天就被人搜了個底朝天,談清荷不禁面上變色,讓哨子好生安慰了一番才由陰轉晴。
寧小閑在一邊看著不由感歎,愛情的力量果然偉大,哨子這樣的悶口葫蘆,也硬生生讓談姐給撬開了嘴。
日子異常平靜。
這一天下午,導引訣第十四式練成了,離大成之境隻有一步之遙。
到這一步,長天對她的要求反而緩下來了,最後一式的練成有些難度,他深知欲速則不達的道理,隻督促她反覆練習前面的十四式,等待水到渠成之日。
息壤已經很久沒有變回小果凍了,現在上頭種著五顏六色的各式作物,每天,她還要撥出一點時間跟著長天辨認地裡的各種寶貝,因為這些天從互市裡陸續購得的仙草種子已經種上了,依托著息壤的神力長勢喜人。
品階越高的仙草,品相往往越好,這裡的人參、芝果、首烏、黃精,都已結出碩果。
若非經常顧慮到外頭局勢還不明朗,她幾乎都能感受到采菊東蘺下的愜意。
息壤之上,隻有一種植物是按照自己的步調緩慢生長的。
寧小閑今日輕輕撫了撫這株綠色的小樹苗,發現它在不知不覺中又長高了一尺,從小萌物漸漸顯露出樹木的身姿來,不過葉子還是一如既往的渾圓青綠。
她對樹木的了解不多,這株小樹看起來又很平凡,和普通樹木幾乎沒有什麽不同。
呃,最大的不同點,也許在於——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它還這麽不緊不慢地生長著。
ps:從明天起,本卷要進入**部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