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以為應當是外邪入侵,畢竟潘老頭時常外出跑商,荒山野嶺中或許遇見甚不乾淨的東西。
”白玉樓歎了口氣,“可是事情已經過去了十年,哪那麽容易尋到線索?
我尋訪曾在他家幫傭過的幾個長工,他們告訴我,潘老頭怕死得很,白柳山莊建成以後就請到天師來擺弄符器,每個通風場所、出入門戶都經過了特別加持,安置了大廟裡請來的符器,所以尋常鬼物要進他家門幾乎不可能。
道行高深的鬼祟,又沒有理由到這麽個小地方興風作浪。
佐天泉不耐煩道:“那你到底弄明白沒有?
”
“沒有。
”
佐天泉低眉垂目,懶得理他了。
王陽右已經返回,聽了半天,這時小心翼翼問道:“請問各位大仙,此刻還在白柳山莊作祟的,到底是不是鬼物?
和當年潘員外的發瘋又有什麽關聯?
”眾人都未吭聲,隻有白素素好心給他解答:“這裡面還有一個疑團:當年緻潘員外發瘋的物事,如今安在?
如果那不是鬼怪所為,天師的符法當然測不出陰祟之氣。
說不定今日白柳山莊的種種怪事,也和這東西有關。
”
王陽右輕吸一口氣:“潘員外死了,那東西卻還留在白柳山莊?
”
“或許。
”
“會不會就是這個東西?
”他伸手指了指沙漏。
眾人都不言語。
這問題現在仍然無解。
王陽右又問:“那為何隔了十年才再度發作?
”
青衣少女笑道:“這回你考倒我了,恐怕隻有那東西自己才能回答。
”目光在其他人面上一掃而過,“諸位都檢查過這裡了吧?
”
“連磚縫都沒放過。
”白玉樓一聳肩,“別說鬼物了,就是蟑螂老鼠都沒一隻。
”
他也隻是隨口一說,話音剛落自己卻愣住了。
再擡眼去看他人,大家眼裡都有光芒閃動。
是了,若從他自己方才的敘述來看,白柳山莊已經荒廢了十年,這種無人居住的舊宅一般都是蟲鼠橫行,變作各種小生物的樂園,為什麽這裡卻乾淨得連個活口都沒有?
“有什麽東西,將它們都嚇跑了吧?
”蟲豕的感應其實靈敏,洪水、地顫等自然天災來臨之前,它們都會提前奔逃。
或許是這山莊裡的物事,將它們驅得無影無蹤?
王陽右長歎一聲:“真不該來這倒黴地方。
也不知道有沒有命活著出去。
”
白素素望他一眼,忽然:“你病得不輕。
”
這本來是罵人的話,王陽右卻苦笑一聲:“是。
就算從這裡活著出去,也未必還能苟延多久。
”
青衣少女方才診過他的身體,對他的身體情況已很了解:“你患了竭餘之症,藥石無效,最多隻有半年壽命了。
”
所謂竭餘之症,指的並非絕症,而是三屍一齊發力,身體衰竭、性命走向終點。
由生到死,這是凡人無法擺脫的宿命,哪怕服用再珍貴的靈藥也不能改變。
自後土立六道之後,人的壽數就不能再改,終有一死。
王陽右點了點頭,顯然早知此事:“我去拜過玄天娘娘的廟,飲過廟外的無根水,此屙也不能愈。
我就知道自己是死定了。
”
白玉樓輕咳一聲,將眾人注意力都吸引過來,才接著道:“我雖沒探明白柳山莊全部過往,卻非全無收獲。
嘿,除了鄉裡給出來的資料之外,我還拜訪了當年白柳山莊的幸存者,問出來一些有趣的情況。
”
黑衣人凝目:“有趣?
”
被他的目光聚焦,白玉樓就感覺格外沉抑,好像心口壓了塊大石,連呼吸都不暢快。
這黑衣人的威勢,居然還要強過了佐天泉!
白素素擡肘輕點同伴,後者才收回這令人不安的目光。
白玉樓吧嗒一下嘴:“怪了,說這麽久居然也不覺口乾舌燥……當年白柳山莊裡有個車夫幸存下來,沒變成潘老頭的刀下亡魂,不過臉上被剖了好長一道刀疤,留到現在也未消去。
他就告訴我,其實早在潘老頭髮瘋之前,山莊裡就死了個人。
”
佐天泉的注意力也集中過來:“誰?
”
“他的跟班兼護院,阿牛。
”白玉樓一邊回憶一邊道,“阿牛陪著潘老頭從外鄉一起搬遷到本地,是最早跟在他身邊的老人兒。
這廝的本名沒人記得了,大家都隻知道他這個混號。
據車夫說,阿牛頭腦不太靈光,但力氣大得跟牛一樣,身形高大如鐵塔,很能打架,傳聞當年逃荒的時候,潘老頭若不是得他一路舍命相護,早就屍骨無存,哪有後來的風光。
所以這兩人的關系,還遠遠好過了一般的主仆。
”
“潘老頭是九月十五發瘋的,但他約莫在前一年的七月份的時候就帶著阿牛出門去談生意,一談就是三個多月。
潘員外事事都喜歡親力親為,大家對他出門都習以為常,哪知道那一回晚歸數日,並且他和阿牛回來之後也是滿身掛滿大大小小傷痕,看起來無比狼狽。
最讓大家驚訝的是,阿牛居然隻剩一條胳膊了。
據請來的大夫說,兩人身上都是抓傷,潘員外受的傷還輕些,阿牛卻幾乎把血都流盡了,除了少掉一臂之外,他肚腹都被剖開兩道,腸子險些流出來。
傷得這麽重還能逃回來,除了冰天雪地凍住了傷口之外,也真算他命大。
”
莊渙兒問道:“妖怪還是野獸?
”
“狼群。
”白玉樓道,“各位仙爺仙姑大概不知道,我們這裡夏短冬長,十月份就天寒地凍,大雪紛飛。
那時白毛風刮得正狠,狼群沒有吃的,盯上了獵物就緊追不放,並且時常幾個狼群聚在一起,放倒野牛、野象這樣的獵物,所以又稱作狼禍。
潘員外說,他們遇上了幾個狼群聯合在一起的群落,至少有兩百隻之多,混亂中,他們和車隊走散了,後面又有群狼跟隨,這一回若不是阿牛豁出性命護住他,潘老頭肯定看不到這一茬的春苗了。
”
“當然代價就是阿牛受了重傷,回到白柳山莊也足足養了四個多月才勉強養好,那就已經是二月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