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爾秀臉皮繃緊,向鶴長老澄清道:“我等從未見過此人,他並非我西北聯盟中人。
”這場談判很關鍵,現在無論哪一方的代表出了問題,都可能導緻談判結果作廢,兩方重新兵戈相見。
鶴長老看樣子卻無意責怪他,隻長歎一聲道:“宗門不幸啊!
不關諸位之事。
”待將那人押解過來,卻發現他面色脹得金紅一片,口中念念有辭,竟然是想要自爆元神!
如今雙方距離極近,這人若是自盡,恐怕西北聯盟也要受到爆炸波及。
幸好守在一側的隱流護衛見狀,“唰”地一刀斬過去,取下了此人的大好頭顱。
無頭屍身頓時倒地,法訣被迫中斷。
西北聯盟眾人看得眉心一跳。
人心都是肉長的,能這樣乾脆俐落地取走自家人性命,可真是不多見,如此看來,這個妖宗在外界口中被過度妖魔化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處決了奸細,大家又看回怪蟲那裡。
正好汨羅居然從懷裡也掏出一隻模樣相仿佛的怪蟲,隻是個頭更嬌小一些,甲殼卻更黝黑發亮。
“這是上古的異蟲,名為蜮!
”他一邊忙碌一邊道,“它喜歡藏在人的影子裡,遁地而走,可以瞅準時機發射砂箭,專破各種護身罡氣或護盾,是很歹毒的蟲類。
所謂‘含砂射影’的典故,就是從它們身上來的。
襲擊鶴長老這一隻是雄性,而我放出來這隻,是雌的。
”
汨羅放出來的雌蜮蟲繞著地上的雄蟲走了兩圈,隨後趴在雄蟲背上的傷口附近吐出白色泡沫。
雄蟲似是很享受地收緊了身子。
過不多時,它背上的傷口居然慢慢收縮,看樣子正在痊愈。
“剛才你重傷這隻雄蜮的時候,逃跑那人並未受到重創,所以他隻負責放蟲,卻並不是這隻蟲子的主人。
”
“重傷?
莫非……”寧小閑皺緊了眉頭。
她得的飼蠱之法隻是凡人所用,見識上自然比不得汨羅。
“不錯。
蜮蟲也可以當作蠱來飼養。
”汨羅點頭道,“這隻蜮一定是被當作了本命蠱來養,才會長得這樣巨大。
並且發生了突變。
我觀察它射出的砂石,顆顆都含有劇毒,方才若是噴到鶴長老身上,恐怕不須傷到要害就能殺人。
”他向鶴長老微笑道,“言語中若有冒犯,請見諒。
”
鶴長老已經挑起了地上的砂粒細細端詳。
甚至還仔細嗅了兩下,此刻面色陰沉,擺手道:“汨羅公子果然見聞廣博。
這蜮蟲含有劇毒麽,嘿嘿,這毒性我倒是熟悉得很,熟悉得很。
”
“蜮噴出的砂子原本是無毒的。
這種變異也許跟它的飼主有關。
”汨羅笑眯眯道,語中含義已然十分清晰。
“我要向幾位討個人情,希望能將這蜮蟲收走。
這東西現在都快絕種了,我一直找不到合適的雄蟲來配對。
這蟲子還帶有毒性,很好,很好,若是產下幼崽,說不定能帶上這樣的特質。
”
在場的沒有旁人養蠱。
也沒人了解蠱蟲若他,眾人自然沒有異議。
“這蟲的飼主還在。
”她提醒他。
“無妨。
既入我手,我自有辦法切斷他們之間的聯系。
”汨羅微笑道,“屆時飼主還要再受一次重創。
”
鶴長老的眼睛微微發亮。
這場暗藏兇險的風波到此落下帷幕。
西北聯盟早已不耐煩,此刻重新向隱流告辭,又向汨羅道謝,隨後發出了入宗小坐的邀請。
汨羅笑著拒絕了。
卓爾秀這個邀請也不過是出於禮數,見他拒絕,就順水推舟道了個喏,帶領眾人先轉身走了。
眼看隱流眾人也轉過身去,寧小閑快走了兩步就要跟上,冷不防袖角被人抓住,汨羅帶笑的聲音響起:“你就這麽走啦?
我救了你們鶴長老一命,可謂恩重如山,你得怎麽感謝我才好?
”
他身上養有雌蜮蟲,這東西自來是雌雄相吸,方才雄蟲潛伏在鶴長老影子裡的時候,雌蟲感知到對方氣息,就在他懷中躁動不安。
汨羅於蠱道造詣精深,立刻便判斷出這兒有人設下了埋伏,正待殺人,隻不過不知道目標是誰罷了。
得了汨羅的提醒,寧小閑細細感知,也覺出了不對勁。
她雖練有見微知著的心法,但這神通也不是時時都開著,現在一沉下心來仔細感知,果然覺出地下有奇怪的動靜。
並且她執有博澤的控影之力,也能從影子中感覺出異常。
她和鶴長老早就提起了十二分心神,等著地下這東西發出緻命一擊呢。
她方才轉身急急想走,就是不想被汨羅邀功,哪知道這家夥不愧是狐狸精,算盤撥得比她精明多了。
她眼珠子轉了轉,正色道:“上古蜮蟲現今已不可見,恭喜汨羅公子再添一珍藏!
”言下之意,你得了蜮蟲這樣差點兒絕種的寶貝,還想有什麽別的要求?
汨羅笑容一愕,歎氣道:“你可真薄情。
罷了,罷了。
”正準備轉身告辭離開,突然凝望著她後方的天空,凜然道,“那是什麽?
!
”
能讓一向穩重自若的奉天府二公子也勃然色變的,又是什麽來路?
她隨著他的目光轉過身去,瞪大了眼。
隆冬時節,天闊雲淡,偶爾有飛鷹掠過。
除此之外,這偌大的天幕空空蕩蕩,哪有東西?
她沒好氣地轉回來,一邊道:“好幼稚的把戲……”面前突然出現一張放大的俊顏,隨後就是柔軟的薄唇貼了上來。
她嚇了一跳,最後一個“戲”字,卻是被他堵在嘴裡,沒能說出來。
汨羅早就俯下身子,將腦袋湊了過來,她這一轉身,卻是將自己送到他面前去了。
他怎會放過這麽好的時機?
趁其不備攫住了她的紅唇。
悲劇的是,她還正好在說話,所以……
她的腦海中有一瞬間空白,然後才發現汨羅的唇很軟、很暖,舌頭也很靈活……
嗯?
舌頭?
她毫不猶豫地掄過去一記耳光,用上了至少八成力道。
汨羅就算道行再深厚,挨上了也非被打成豬頭不可。
七仔站在一旁目睹這一幕,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貌似,大事不好了。
偷香成功的狐妖輕飄飄地一個後躍,乾脆俐落地躲過了寧小閑扇過來的巴掌,不出所料地看到面前的姑娘面色噌地一下脹得通紅,氣的。
不過她盛怒之下,第一反應居然不是提劍來戳他,可見她心底對他還是有些好感的。
汨羅的心底生出了幾分柔情來。
他竟然、他居然敢!
她呸呸兩聲,氣得捏緊了拳,嬌叱道:“你好大膽子!
”這騷狐狸居然將舌頭伸進她口裡翻攪,動作極快也極靈活,那感覺,呃,與長天完全不同。
汨羅咂了咂嘴,突然笑道:“草莓?
”別人做出這動作別提有多猥瑣了,偏偏他做出來就是倜儻中帶著幾分頑皮,好看得很。
回應他的,是迎面飛來的一把匕首。
她今日出門前,的確還偷偷吃了好幾顆草莓,現在口中還遺留著水果的清香之氣,被他一口說中,她隻覺得血液轟地一聲全衝到腦袋上去,恨不得將他逮住暴打一頓。
汨羅閃身躲開了,又走遠了兩步,突然定定地看著她道:“你不肯給,我隻好自己來拿了。
寧姑娘,這利息我很滿意,以後你也可以拿它來抵帳,我不介意你多欠我些人情的。
”誇張地弓身行了一禮,哈哈長笑了兩聲,帶著身後的護衛飄然而去。
這人臉皮之厚,真可以刷爆她的三觀,偷了自己的吻還能這樣張狂地、理直氣壯地離開。
偏偏她又不願追上去。
唉,追上去能做什麽,一劍殺了他麽?
她右手握拳、放開,又握拳、又放開,如此反覆好幾次才轉過身,正好看到隱流眾人直勾勾地盯著自己,忍不住又鬧了個大紅臉。
光天化日之下,汨羅動靜又大,她真是丟臉丟到姥姥家去了!
這玉舟上烏央烏央一群大男人,她可不想站上去被人用奇怪的眼神來回掃視,所以拍了拍七仔,躍上了鳥背先飛走了。
鶴長老這輩子什麽風浪沒見過,眼見她羞窘難當,於是輕咳一聲喚回大家注意力,沉聲道:“時候不早了,還不返程?
”
老大發話,屬下無有不從。
當下男人們互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不再去盯著她了。
上了玉舟之後,鶴長老卻望著她遠去的背影皺了皺眉。
長天大人對寧小閑的情意,便是瞎子也能看得出,可是奉天府的二公子似也對她極有興趣。
這筆帳,要怎麽個算法?
男女情愛之事最是麻煩,以長天大人的脾氣……嗯,老鶴還是當作什麽也不知道最好,像那隻傻裡傻氣的小白鳥,臉上就差寫著“要看好戲”四字,顯然最後不會落得什麽好下場的。
唉,歷練不夠啊,這隻傻鳥。
汨羅乘著巨鷹也已經飛遠,高空的罡風隻能輕柔地拂動他的銀發。
唇上的熱度和輕柔的觸感似乎還沒有散去,他撫了撫唇,笑得若有所思。
和他相處已久的護衛們知道,公子此刻心情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