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長天掌中卻滑進來一隻柔若無骨的小手,輕輕握住了他。
“大過年的,不宜見血。
”她低笑道,“我豈會和一個凡人爭裳?
”
感受到她溫熱的肌膚相貼,他的殺氣果然就為之一緩。
寧小閑慢慢從他手裡抽出錦裳,塞到地上那女子手中,淡淡道:“還你罷,快些離開。
”
這天底下,大概也隻有她才能從發怒的巴蛇手中將衣服硬取出來了。
這女子似是知道自己從鬼門關裡走了一趟,勉力站起來,面色倉惶地蹣跚走出,哪裡還敢回頭再望長天一眼?
“不過是件普通衣服罷啦,大過年的何必傷及人命?
”她仰頭望著長天,明眸皓齒,笑得心無芥蒂,暗中卻傳音道,“呆子,有你陪著我遊逛就夠啦,一件衣服打什麽緊?
”
她以前從未這樣稱呼過他。
長天一怔,俯視她溫潤平和的眸光,殺氣不自覺如潮水般退了下去。
趁他這微微失神的功夫,寧小閑已經拉著他往門口走去,他居然也被拉動了。
兩人正要走到門口,裡間突然傳來一個聲音:“神君大人,請留步!
”
這個小城裡,居然有人能認出他?
長天的腳步頓住,回身望去,隻見櫃台後頭又走出一人,卻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男子,面貌普通,五官和女掌櫃倒有兩分相似,正笑得謙遜而恭敬,手裡捧著個錦盒。
長天也不說話,隻淡淡望著他。
詢問之意明顯。
他和寧小閑都看出,這人有修為在身,雖然在他們看來並不深厚,但也進入了金丹期。
多數修士終身都卡在成丹這一關,他這個年紀就能闖過,天賦顯然也很不錯。
這男子自不會介意,長長一躬鞠到底:“我姓韓,名子正,忝為集錦軒少東。
”他指了指身邊的女掌櫃。
“這是舍妹韓淩兒,她太過年少,辦事糊塗,還望神君恕罪。
”韓淩兒被他這樣一說,微微噘嘴,露出小女兒態。
寧小閑眼看這對兒兄妹。
哥哥入了仙途,妹妹卻隻是凡人麽?
韓子正把手上的盒子往前遞出:“方才之事,子正已看在眼裡,是集錦軒辦錯了,壞了兩位的心情。
這件清羽裳乃是鎮店之寶,就當是集錦軒送給神君大人的賠禮。
如何?
”
長天不接,隻諱莫如深地盯著他道:“你怎知我是誰?
”
被他的金眸鎖定。
韓子正額上都見了汗,卻仍是微笑道:“三年前在中京,大人大發神威、輕斬百人的情景,子正記在腦中,不敢有忘。
”
是麽,這般巧,三年前他也在場?
卻見韓子正轉頭對寧小閑恭聲道:“這位一定就是寧姑娘了。
普天之下。
能和神君大人比肩而立的,也惟有寧姑娘一人而已。
”
他這馬屁拍在了癢處。
長天雖知他在奉承自己,卻也覺得說不出的受用,面上神色就略有緩和。
寧小閑卻是嘴角一勾,笑吟吟道:“韓少東家果然是正經兒的生意人,難怪集錦軒的買賣遍布中部。
”纖手前伸,去接錦盒。
盒子離手,韓子正就松了一口氣。
這神君的威壓果然太駭人了,他運起全部靈力,也不過抵住了令身體不發抖罷了。
想到這裡,他佩服地望了寧小閑兩眼,他光是在恐怖的神獸面前站上這麽一小會兒,就已然快要脫力,真不知這姑娘如何日日相伴在他左右?
他方才可是看得明明白白的,這姑娘隻握住了神君的手,就挽回來一條人命。
難怪她會被人那般記掛……
他正思忖間,恰對上長天警告的眼神,立刻低眉斂目,不敢再有異樣的神情。
長天瞪過了他,就將目光轉到寧小閑身上。
隻見她打開錦盒,面容就浮起一絲驚喜,於是他立刻知道了,盒中的衣物,必然要比方才的錦裳更令她喜歡。
即使以寧小閑的眼光,這套流雲廣袖的衣裳也是好看的。
底色雖是粉紅,卻是上禙輕粉,下裳水紅,訶子、腰封和蔽膝皆作淡金。
她伸手撫了撫,面料似緞非緞,在店內的燈光下,仍似有光華流轉。
韓子知機正解說道:“這是雲絲織就,天生的粉彩。
”他這樣說出來,旁邊的韓淩兒臉上都有了豔羨之色。
雲絲並不是普通的蠶絲,而是南嶺一種奇特的蜘蛛——彩雲蛛所出。
這種蜘蛛每隻大概有拳頭大小,以捕鳥為生,性格兇猛、數量稀少,它吐出來的白絲並不能製衣,隻有腹中食指指尖大小的一團色囊,裡面儲存的水液經過特殊方法的洗滌之後,能剝離出纖維般的細絲。
這絲線天生就是粉紅色的,比人工著色不知道要生動多少倍,漂亮若天邊雲霞,卻比鋼鐵更加堅韌。
這盒中的衣裳,少說也要一千餘隻彩雲蛛的水絲精華才能織出,手筆不可謂不大。
看著她的眼神,不待她開口,長天已經道:“去試試吧。
”聲音中帶著兩分寵溺,他家小乖喜歡什麽,就該有什麽。
她去試衣這段時間,長天倚著櫃面,狀甚放松,看起來不再那般威嚴不可近。
韓子正忍了一會兒,還是出聲攀談道:“大過年的,神君大人怎會帶著寧姑娘來松江城這等小地方?
”
長天卻掃了他一眼:“堂堂金丹期修士,怎會在這裡賣衣服?
”
韓子正微愕,摸了摸鼻子赧然道:“這松江城內的集錦軒,是韓家祖輩相傳的產業,目前也是家父操持,子正隻有過年歸家了,才幫著照拂一二,平時是不敢耽誤功課的。
”語氣中不知不覺地帶上了晚輩對長輩的恭敬。
長天深深望了一眼:“這衣服當真是這兒的鎮店之寶?
”
韓子正隻覺得心臟忍不住要突突亂跳:“他懷疑了。
”他強運靈力將周身異樣都壓了下來,肅聲道:“是!
”隨後就感覺身上壓力驟減。
原來是長天移開了目光。
果然是伴君如伴虎。
韓子正心中苦笑。
神君大人身邊這位置看起來風光無限,卻也非常人消受得了的。
這時,貨架後方轉出來一個人影,聲音中帶著兩分忐忑:“怎樣?
”
這自然是寧小閑換好了衣裳,緩步走出來,堂中三人頓覺眼前一亮,滿室增輝。
粉色原本是略帶三分輕佻之色,然而穿在她身上,浮蕩之氣竟然一掃而空。
隻有清爽利落,以及說不出的嫵媚。
寧小閑膚質細白,這粉色的衣裳更襯得她俏若三月之桃、清若九秋之菊。
金色腰封遠超過普通尺寸,達到了巴掌寬度,卻更勾勒出纖纖細腰,盈盈不堪一握。
脖頸下露出一小截嫩生生的肌膚。
欺霜賽雪。
披在肩上的綃衣更顯出脖頸曲線優美,下頜纖婉動人。
她清麗的面龐上,有著再也隱不去的豔光。
長天隻看了一眼,就覺得胸口如被重物擊中,心臟都無法抵製地多跳了兩下。
他心愛的女子盈盈立在那裡,仿佛什刹花海中走出的女妖。
這衣服似是為她量身訂造。
將她全身的優點都發揮出十成,當真是換了誰都穿不出這般效果。
然而這一刻。
他最渴望的居然是剝橘子一樣將這套衣裳盡數剝淨,攫出裡面那具精緻完美的身體來慢慢品嘗。
奇怪了,集錦軒隨便取出來的一件衣服,就能如此貼合她?
“好看麽?
”她沒聽到回答,忍不住又問了一遍。
“真漂亮!
”這卻是韓淩兒的真心稱讚了。
寧小閑看向長天,卻見他眸色轉為暗金,直勾勾地盯住自己。
那神情像是看見了落入陷阱裡的獵物。
她沒來由地打了個冷噤,白了他一眼。
趕緊反身進去換回原先的著裝。
待韓子正將這新衣重新包好,長天丟了一隻玉瓶給他:“結嬰丹,衝擊元嬰境界時,可提升四成機率。
”
韓子正頓時滿面喜色。
普通的結嬰丹最多也隻有提升兩成的功效,長天信手拿出來的,卻是四成!
這可不止是翻倍的概率啊,要知道修士在結嬰的過程中若是失敗了,除了承擔巨大的**痛苦之外,還要遭受神魂受損的懲罰。
魂魄受了損害,可比**的傷勢更難愈合。
不聽他反覆言謝,長天反手將錦盒提起,對寧小閑道:“走吧。
”
有這件衣服打底,她再逛起街來神情就輕松愜意了,隨後又置辦了幾身衣物。
至於長天,他身上的衣物都是真身蟒皮所化,變化隨心,況且也不願沾碰凡人物品,所以遛了兩圈下來,寧小閑也隻能給他買了一支束發用的白玉簪。
哎,她怎麽也砸出去好幾百兩銀子買東西,長天將小山一樣的貨品都丟進儲物戒,仍舊兩手空空、不緊不慢地跟在她身邊。
寧小閑自行腦補了一下他幫她拎著大包小包、充當移動購物車的“買買提”場景。
哎,那畫面果然是充滿了違和感啊,真是一輩子也不可能發生的事。
長天看她面上竊笑,茫然搖了搖頭。
逛一逛街,花出去一點點銀子,就能令她高興得意成這樣?
女子這般天性,他從來也理解無能啊。
這般磨跡到下午,挨家挨戶都在準備年夜飯了,路上行人已經少得隻剩下小貓三兩隻,沿街店鋪更是多半都關掉了門面。
她這才心滿意足地伸了伸懶腰:“回去罷。
”
凡人這幾日在家都忙著去塵穢,淨庭戶。
而有妖侍們在,桐棱小築從來都是一塵不染的。
她拿出剛買的桃符,讓人掛到門首上去。
這個世界不流行春聯、春帖,民間在新年到來前,懸在門上的仍是桃符。
這是用桃木刻成的神像,用以禦兇鬼。
《典術》雲:桃乃西方之木,五木之精,仙木也。
所以能夠厭伏邪氣,製百鬼。
簡單地說,就是可以辟邪啦。
她還特地問過了長天,發現傳言竟然不虛,桃木符的確有這個功效。
可是——
“有我們在,還需要辟邪?
”長天和隱衛們的表情都很不解。
什麽樣的邪物敢撞進這滿是妖怪的屋子啊,尤其神君還在此親自坐鎮?
“嘿嘿。
習俗嘛。
”她隻能乾笑。
“接下來,要做什麽?
”他隨她走進書房,看她將新買的蟠桃童子擺件放到博古架上。
“天黑之後就要吃年夜飯啦,過了子時還要吃餃子。
”她拍了拍手,“我去看看廚房做好了沒。
”
“不急。
”他拉住她的手,將她抱起來側坐在他腿上。
“我有事與你說。
”
這個姿勢好像抱小孩。
她不安地扭動一下,卻發現他劍眉顰起,薄唇緊抿。
她隻在他翻閱戰報時見過這樣的神情,頓時連帶得心下也跟著緊張起來:“怎麽了?
”
他伸手撫著她後背上絲滑的長發。
沉吟了很久才似下定了決心道:“小閑,你可還記得我們的約定?
”
他們做過的約定不少啊。
她想了半天:“你指的是哪個?
”
他附在她耳邊低語:“最初的。
你剛剛得到神魔獄的時候……”
她的杏眼驀地睜大。
她怎麽可能忘記?
她第一次踏進神魔獄,遇到這隻俊美無儔的妖怪時,他們就作過約定,他可以送她返回華夏,代價是她要幫他求得自由。
脫離牢獄之災。
這也是她所有艱難歷險的開端。
她瞪著他,隻說了兩個字:“騙子!
”
長天奇道:“為何罵我?
”
寧小閑嘟起嘴,氣鼓鼓道:“你還好意思提!
當時我隻是一介凡人,什麽也不懂,才和你作了這約定。
原來你從一開始就在騙我!
若沒有標識,你就算有破開虛空的能力。
也根本不知道我的世界在哪裡!
”這個玄幻的世界,和她原本生活的世界。
隻不過是大千世界中的兩個。
這浩瀚的宇宙中到底存在多少個世界,誰也說不清,大概就如滿天繁星,數不勝數。
最關鍵的一點,彼時長天又沒有她原世界的空間座標,根本無法定位她來自哪裡,這就像gps再牛x。
接收不到衛星信號一樣沒辦法工作。
就算他能一刀斬開虛空,鬼知道黑洞的那一頭連接的是哪一個未知世界。
說不定還溜進了淪陷中的白玉京呢!
長天白玉般的面龐上浮起一點點紅暈,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道:“當時我與你隻是初識,並不信你真能救我出來……”即使以他的臉皮,也有幾分不好意思了。
當時這小姑娘溜進了神魔獄,他所想的不過是讓她陪他說說話,打發一下數萬年來的寂寞罷了。
這麽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女子,誰相信她能助他脫困?
他許下承諾的時候,原本就沒有多少真心。
可是,她居然當真辦到了。
他們的約定,她圓滿地完成了自己的那一部分,以生命為代價。
這樣的恩情,他要如何償還?
“所以你就騙我!
”她恨恨地盯住他。
她雖然與他做過約定,但事後想想自己與他並不熟悉,這家夥又是活了好幾萬年的大妖怪,論奸滑狡詐,她怎麽是對手?
隻是她當時太過弱小,唯一能倚靠的力量就是他,即便心裡隱隱有這樣的念頭,也隻能強自壓下,勸說自己相信他。
“算不得騙。
我當時想,若你當真、萬一能將我救出,我必會另尋法子報答於你,像我這樣的大妖,滿足凡人的願望豈非很簡單?
破開虛空並不難,或許當我道行更加深厚了,能研得帶你回家的辦法呢。
隻是,那恐怕又得千百年後了。
”哪知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地步,他就算能送她回去,也舍不得了。
她氣得胸前豐盈起伏,長天見機伸手,要幫她順氣,被她一把拍掉:“千百年,你還好意思說!
千百年後,那個世界還有任何我懷念的東西麽?
”說不定那裡已經像科幻小說裡所述的,變成了危機橫行的末世呢。
呸,她腦洞也太大了吧!
拉回正題。
長天知道理虧,將她箍在自己懷裡,低聲道:“你是什麽時候發現的?
”
她咬唇不說。
他不提也就罷了,一提起這事,她就覺得心梗。
被心愛人所瞞,誰能不鬱悶啊?
長天輕輕晃了她兩下以作催促,她才心不甘情不願道:“在龜仙人那裡。
當時你得了龜珠之後就閉關了,我找機會向他請教。
龜仙人很忠厚。
他雖然說得隱晦,但我還是聽明白了,你根本無法送我回家!
”事後她也想明白了,若是長天或者白虎這樣的妖怪能夠隨便破開虛空,跑到別人的世界裡去,那麽以他們浩瀚無匹的神力,恐怕她的世界早就被破壞殆盡了吧?
!
她聲音中的委屈,聽得他心中一疼。
這丫頭,原來早就知道這個約定無法兌現。
為什麽一直不說,為什麽還盡心盡力地替他尋求解脫之道?
他將她抱得緊緊地、緊緊地,輕聲道:“為什麽?
”
這話問得沒頭又沒尾,但她一下子聽懂了。
她嘟嘴不說話,臉卻是漸漸紅了,最後賭氣道:“不為什麽!
”她要怎麽回答?
她那時便喜歡他了。
知道自己回不去。
說心中不難過是不可能的,當時她便分明地猜到了長天的想法,可是能陪在他身邊,也……也沒什麽不好。
再之後,雖知他有不盡不實之處,卻也仍是情根深種。
連她自己都無法自拔了。
情|愛這樣古怪事物,誰又能說得清楚?
長天終於歎息道:“對不起!
”
一聽到這三個字。
飽滿的委屈反而自心底浮起,鼻子開始發酸。
她瞪大眼用力眨了眨,想將淚水眨了回去,不意長天卻俯下俊面貼著她的臉,輕聲道:“我錯過一次了,不能再瞞你第二次。
小乖,你是可以回去的。
”
她頓時聽得櫻口微開。
連委屈和流淚都忘了,呆呆道:“什麽?
”
長天抿唇。
好久才長籲了一口氣道:“服下道果之後,我的悟道方式乃是周遊三千世界。
其中便有一個世界,與你曾經描述的很像,凡人比這個世界的更加弱小,卻獨霸了天下,許多人都生活在高大的樓宇之中,路上奔跑的也不是馬車,甚至那世界的靈力都很稀薄。
”他嫌惡地皺了皺眉,“空氣糟糕透頂,妖族所剩無幾。
”
“不過我記下了那裡的方位,若是折損三千年道行,的確可以破開虛空,斬出一條通往那裡的道路。
”他一字一句道,“我可以送你回去。
”
她抓著他胳膊的手都有些兒發抖:“當真是我生活過的世界?
會不會隻是很相似罷了?
”
長天看著她,眼底有複雜的情愫,卻低低在她耳邊說了一個城市的名字。
她面上的表情凝滯了,隻有兩行淚珠淌了下來,滑過面頰,落入他胸前。
即使以她現在的心境,也不由得語帶哽咽:“真的,真的便是華夏!
”
她再忍不住,摟住他脖子,埋首在他懷中簌簌流淚。
他都能感覺到掌下的嬌軀微微顫抖。
這麽多年了,即使自身修為節節升高,她也隻是飄泊異鄉的無根浮萍,始終沒有真正融入這個世界。
她心裡,還裝著自己出生的那個小城,哪怕那裡的生活單調又枯燥,哪怕她從來都是孓然一身,可那又如何?
那裡始終是生她養她的故鄉,夜深人靜的時候,偶爾就會想起她曾經埋耗在故鄉的青蔥歲月。
獨在異鄉為異客。
這般孤單寂寞,格格不入的感受,這世上又有誰能體會?
長天輕柔地拍撫著她的後背以示安慰。
很久之後,當她抽泣的聲音慢慢變小,他才悵然開口:“小乖,你想過沒有?
若是去了那邊,你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
她頓時一噎。
她怎麽會沒想過呢?
以往覺得他無法送她回家時,她就是這樣安慰自己的。
“我,當真回不來這裡?
”她知道自己有點兒貪心,所以越問越心虛,“你不能再將我帶回來?
”這麽劈上一刀就要三千年道行,他想將她帶回,就花費六千年……她是不是太任性了?
他搖了搖頭:“破開虛空離開的人,從來沒有再回來過。
我沒做過這樣的事,不清楚能不能第二次再斬開同樣的空間,將你帶來。
”
她頓時愁眉苦臉。
“魚與熊掌不可得兼,此事兩難全。
”長天歎息道:“小閑,你可想好了?
”
“我……”她支支吾吾。
她好想回去看看,可是若讓她從此離開他身邊,再也見不著他,再也觸不著他,她是萬萬不願的呀!
她居然在猶豫!
長天眼中有光芒一閃而過。
緊接著,他就將埋在他懷中的小腦袋瓜子挖出來。
擡起她的下巴迫她直視他,聲音有三分沙啞:“小乖,留下來罷。
”
他們的距離太近了,那雙光芒四射的金瞳離她不到兩寸距離,她被其中的神光灼得神智都要昏沉,趕緊擺頭,想離遠一些。
不意他牢牢按住她後腦杓不讓她移動,反倒更加靠近她,輕啟薄唇道:“為了我。
好麽?
”熱氣噴在她耳上,引發陣陣顫栗。
他們挨得這樣近,他長而卷翹的睫毛幾乎都要碰到她面上的肌膚,一向清冷的鳳眸含情,其中有無數細碎的光點閃爍,仿佛陽光照耀下的海面。
耀眼得令她隻想熔化。
他的鼻子直而挺,嘴唇薄而朱紅,弧度完美,實在是極適合親吻的尺寸啊。
若去除了滿身的寒意,這男人實在比妖孽還漂亮。
他這般前所未有地、含情脈脈地看著她,咳。
別靠這麽近,她沒有抵抗力的。
她咕嘟咽了下口水。
呼吸下意識加快,然後吸入肺中滿滿地全是他的氣味。
她想重拾七零八落的理智,滯然開口:“我,讓我想想……唔……”話未說完,已經被他薄唇一下子堵上。
他溫柔而專注,一點一點地引|誘著她的唇舌脫離理智的控制。
待得幾息之後,她已經不自覺地反手去摟他的脖子了。
孺子可教也。
他嘴角微勾,悄悄去解她領子上的紐絆。
很快剝出細長的脖頸,如同去除了外衣的嫩筍。
“留下來,陪著我!
”他呢喃著說完,然後露出白牙,一口咬在了她咽喉上的氣管位置。
極度危險又極度銷|魂的感覺,令她一下子軟軟地癱了下去,小聲呻|吟。
神智飄啊飄啊,好像快要離體而出。
她眼前浮起另一個時空裡親人的面龐,浮起了往昔上學、讀書、考試的生活,卻遙遠得似乎變成了上一輩子的記憶,那些斷斷續續的片段,漸漸都有些看不清楚了。
她在那個世界裡還擁有什麽?
繼續普通人的生活麽?
耳邊他醇厚的聲音一直在低低重複:“別走,小乖,別走……”
“別丟下我。
”他在她耳邊歎息著說出這句話,暗含著她從未聽過的祈求和痛苦,溫熱的面龐緊緊貼著她,熟悉的氣息將她深沉包圍。
他是她的長天呀!
她的心裡一會兒酸苦,一會兒沁軟,一會兒又有甜蜜浮現。
她在他的溫柔中化成一灘春水,也不知道為什麽,眼角慢慢淌出了淚,終於低聲道:“我不走。
”一雙雪白的藕臂環住他脖子抱緊,潸然淚下,“長天,我隻有你了。
”
這話說完,她心中突然一陣輕松。
他動作一頓,更加用力地親吻她,像是要將她吞進肚中,而後一把將她抱起,放在寬大的書桌上。
他終於遂了下午的心願,將她的白嫩從一層又一層束縛當中剝脫出來,然後將自己再度埋入闊別數日的溫暖和緊緻之中。
這美妙的味道,他一日不嘗就想念得緊。
寧小閑被他擺弄得神思昏噩,腦中漸漸空白一片。
她什麽也不願去想。
直至午夜子時,清脆的更聲敲響,將她從昏沉中喚醒。
新的一年到了。
她嬌軀驟然收縮,身下有春潮湧出,神智卻突然轉成了清明一片。
身上這家夥,方才居然色|誘她!
寧小閑用力抓住他肩膀,尖尖十指都陷入他背肌中:“長天,若我方才不允,你會如何?
”這話在他的激烈衝撞中被晃得支離破碎,反而帶著撒嬌的味道。
長天猛地睜開眼,金眸燦亮得令人無法直視:“開弓哪有回頭箭?
”他喘息著笑道,“小乖,你永遠都是我的了!
”身下賣力,過不多時就將她重新送入混沌之中。
再度昏沉前,她似乎聽到他附過來說了幾句話,然而她意識太模糊,聽不進耳裡去,隻胡亂應了幾聲。
長天緊緊抱著她。
他怎麽會放她走?
他生平重諾守信,然而隻有這一樁,哪怕是毀諾,他也必會將她綁在身邊,她休想離開。
這傻丫頭不明白,從一開始她就沒得選。
#####
大年初一,小雪初晴。
長天仰躺著。
雙臂枕在腦後,望著窗外透進來絲絲縷縷的光,感覺到了久違的輕松。
她既是自願留下,那麽他就不算毀約。
這樣做雖然有些卑劣,但他終於可以名正言順地將她留住。
覆在他胸口上的被子一動。
“快到巳時(早上九點)了,還不起身?
”他望著錦被底下那一團拱起,輕聲催促。
“不要。
”悶悶的聲音傳出來,低靡婉轉,帶著濃濃的渴睡的味道。
有柔軟之物在他身上蹭啊蹭啊。
這般肌膚相親的感覺真好。
她愜意地歎了口氣,在他身上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
他發現自己被小八爪魚緊緊箍住了,一時哭笑不得:“凡人過年,就是窩在被子裡睡大覺麽?
”
好吵,讓不讓她睡覺了!
長天看到被子下鑽出小而秀挺的鼻尖,然後是紅潤的嘴巴。
俏面上似是感覺到外頭的強光,黛眉顰蹙。
這樣子,真像剛出洞的土撥鼠,他忍不住一陣輕笑。
靠著的這片胸膛又震動了。
寧小閑閉著眼,終於回答道:“不是,要走親訪友。
可是我們在這城裡又沒熟人可以拜訪。
當然隻好睡覺啦。
啊!
”她輕輕棰了他一下,“昨晚的年夜飯都沒吃呢!
”昨晚他忙得沒空吃。
她麽,到後頭壓根兒都忘了。
浪費了廚子一下午的功夫。
“原來是無事可做。
既如此,起床再做一會兒功課吧?
”他好心建議。
“不要!
誰大過年的做功課啊?
凡人的孩子這時候也不進塾的。
”她嚇了一跳,勉強睜開眼睛。
他諄諄善誘:“要知道業精於勤而荒於……”最後一個“嬉”字還憋在口中,他就突然低哼了一聲。
寧小閑伏在他胸前,突然伸口含住了一點淡紅的茱萸,隨後像他平時待她的那樣。
輕啃慢舐。
他甚至能感覺她的舌尖靈活打轉。
長天略感驚訝:他昨晚居然沒喂飽她?
“你說得對。
先生,我們來做功課吧。
”她伸出粉舌舐著紅唇。
笑嘻嘻地撫了撫他的臉,然後一點一點鑽回了被子裡。
唉,大過年的,為了不練功,她也是蠻拚的。
不過,他的身體不僅好看,也當真好玩。
過不多時,這個溫暖的空間內就響起他壓抑的喘息聲。
這丫頭果然是他的得意門生,進步也太快了。
他再忍不住,一把將她掀了下來,壓在身下。
好事被打斷,她氣惱地棰了他幾拳:“魂淡,我要在上面!
”
他在匆忙攻城掠地的同時,居然還有空向她揚起一個邪氣十足的笑容,將她嚇得硬生生一顫:
“打得過我,你就能在上面。
”
她驚得目瞪口呆。
這意思是,她一輩子都隻能被無情鎮壓了麽?
不要啊,她的未來暗無天日!
#####
遠處的喧囂,隱隱約約傳了進來。
寧小閑耳朵一動,揉眼道:“外頭為啥那麽吵?
”桐棱小築在鬧市中隱得很深,若非外頭鑼鼓震天吵得厲害,聲響也不會傳到這裡來。
婢女匆匆走到床邊,輕聲道:“外頭在踩街呢,廟會快開始了。
”
寧小閑一下子清醒過來。
松江城每到大年初二都會在香祖廟外舉辦廟會,這是一年當中最熱鬧的時候,可算讓她趕上好玩的了!
慢著,這就到初二了?
和長天在一起,日子就過得天昏地暗啊。
她暗啐了一口,爬起來梳洗。
長天從外頭走進來,恰好看到這一幕,他順手從婢女手裡接過篦子,幫她梳發。
她的青絲烏亮漆滑,隻需輕輕一梳,就順滑整齊,又有淡香撲鼻。
寧小閑閉上眼,享受梳齒溫柔掃過頭皮的感覺。
不管是按摩還是梳發,長天都能無師自通,用力不輕不重,恰到好處,這家夥不去當按摩工真是太可惜了。
房間裡彌漫著的氣氛,說好聽是溫馨,說淳樸些就是曖|昧了。
婢女很有眼色地退下了。
寧小閑咬著唇,終於還是忍不住紅著臉問道:“長天,我的身體越來越奇怪了,為什麽?
”
他手上動作不停,低沉的聲音讓人安心得很:“哪裡奇怪了?
”
前些日子,她發現兩人結合時乙木生長之力的異狀時,就大吃一驚。
無論兩人一天內恩愛多少次,乙木生長之力都隻會在第一次水乳|交融時得到滋長,也真稱得上是懶惰得要命的力量。
不過連長天都弄不明白的事,她覺得自己也沒什麽必要去耗精力了。
想不通的事就不想,這一向是她的優良品質。
可是,過去兩天都與他顛鸞倒鳳,這家夥的精力真是充沛得令人發指。
不是說女子身體會酸疼不適麽,會侍兒扶起嬌無力麽?
她為啥身康體健,隻覺得狀態從來沒這樣好過?
她最想弄明白的是,為啥和他在一起,總覺得胃口大開,就想吃來吃去?
咳咳,她知道自己好色的本性,但還沒到這個程度吧?
可是這話要怎麽問出口?
長天撫過她的面龐,發現她臉燙得可以攤雞蛋,再參考她扭捏的神情,終於恍然大悟。
ps:今天在粉紅榜上掉了一名,掉到第四了。
求粉紅票,另為蘇小慵和氏璧加一更~
1月22日:
粉紅票緻謝:蘇小慵(3票)、
打賞緻謝:姍姍zby(平安符)、蘇小慵(和氏璧)、日月甫芙蓉(平安符2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