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寒瓊仙子,寧小閑已有準備。
此刻見她手上的紅綾飛舞,正要去纏住甲騎傀儡,寧小閑袖中一動,噬妖藤肉球已經竄了出來,衝向寒瓊仙子。
除了在阿泰麗雅雪山時,這還是肉球第一次獨立出擊,經過一年多來息壤的悉心養護,這個幸福的家夥又晉級了兩階,一直是寧小閑居家旅行、殺人必備的好幫手。
它被寧小閑甩出袖子的時候,模樣仿佛一隻圓溜溜的胡桃核,可是衝到寒瓊仙子面前的時候,卻是啪地一下子舒展開來,變出了樹妖的形態,十二條藤蔓穿透空氣,張牙舞爪地纏了上去。
看它的模樣,就像是撲向獵物的章魚。
寒瓊仙子冷不防被嚇了一跳。
大概女人對於觸手怪一類的生物總是從心理上就特別抵製的,她看到這東西的第一反應不是進攻,而是迅速後退,然後以紅綾出擊。
哪知道這怪物雖然看起來是木系的妖怪,藤蔓卻硬過精金,她的紅綾雖然柔軟,但邊緣極其鋒利,切金斷玉都不在話下,此刻卻連這藤蔓的表皮都劃不破!
隨後這陰險的東西還能釋出毒霧、炎爆,她不慎被劃破了皮膚,才發現這玩意兒竟然還能吸血!
寧小閑扔出這兩個家夥之後,連頭都不回,已然衝向了女師叔,確切地說,是衝向了餘英男,速度之快,幾乎在原地劃出了一道殘影。
這時金無患等兩人才知道,她先前與兩人交手,居然未盡全力。
寧小閑心底卻是明鏡兒一般:從迷龍毒霧漫開一直到現在。
她身邊最大的助力始終不見。
這人就是鳩摩!
再加上方才霧中劫殺她的人手腳俐落、布局周密,顯然不像金無患所為。
也就是說,這危機重重的地方還有第三方勢力正在垂涎她的性命。
此時此刻,她惟一的機會隻有盡快將南明離火劍搶到手中,重新佔據了主動,才能應付接下來的危險。
那女師叔被餘英男帶得身體一傾,結果丟了右腿,正是又疼又怒,卻下意識地撐起了陣法結界。
寧小閑的速度。
她的眼力跟不上,然而結界卻是已經撐了起來,藍瑩瑩的光幕上偶爾有水波紋路泛過,看起來美麗又神秘。
她專修守禦一道,敵人又已經身受重傷,她有自信。
這一次寧小閑再也打不破她的結界!
便在這時,女師叔突然看到了寧小閑嘴角勾起來的一絲冷笑,心中沒來由一寒:她為什麽要笑?
她明明已是強弩之末,都攻不破我的防禦!
這個念頭還未轉完,她的胸口處突然一涼,竟然有一樣長而尖銳的東西從背心精準地戳進來。
捅了個對穿!
她難以置信地看著胸前突然“長”出來的一截長喙,隨後才是無窮無盡的劇痛蔓延開來。
她這才想起了。
腳邊還趴著一隻巨大的禽妖,而妖怪這種生物的生命力,從來都不可小覷。
她突受重傷,身前的結界沒了支撐,頓時消散於無形。
寧小閑撲到面前,獠牙揮過,已經將她的大好頭顱輕輕取下!
這女人修為雖不厲害。
但修習的神通難纏得很,她決不介意順手除了這個後患。
女師叔的腦袋在地面上骨碌碌轉了兩圈。
凝結的目光卻是怨毒中帶著三分快意。
這一下事起突然,寒瓊仙子驚怒之極的尖叫頓時從身後傳了過來:“師妹!
”
女師叔既死,站在其後的餘英男就無人擋護了。
這個小姑娘駭得小嘴微張,叫都叫不出來。
師叔項口上的熱血噴出,濺了好幾滴掉進她口中。
寧小閑方才就是得了七仔的一聲傳音,才這樣義無反顧地往回衝。
七仔受的傷勢的確很重,尤其神魂損傷過劇,幾乎連動彈之力也沒有。
但他畢竟身軀龐大,隻須將脖子擡起來,就夠得到女師叔的背心位置了。
他攢了半天的力氣,終於這一下偷襲得手。
她無暇去看地上的七仔,伸出纖掌一擡,就去扣餘英男的腕脈。
這個小獵物的修為太低,被這麽一扣,必然沒有反抗之力。
然而手才伸到一半,被金無患擊傷的肋下傷口處突然一涼,似有外物鑽入。
她還未來得及以神力驅除,中庭穴內突然有一股氣機炸裂,那感覺就像有一顆小型手雷被埋在她身子裡面,此刻突然引爆了似的!
她的髒腑練得再強固,也經不住這樣由內而外的損傷!
寧小閑終於再也站不住,軟軟地倒了下去。
七仔勉強擡起了長頸,抵住了她下滑的身體。
這一刻,她也感覺不到疼痛了,隻知道腦中昏沉,四肢疲軟,外界的一切響動,似乎都延遲了好幾秒才進入她的眼中、耳中。
難以形容的困意陣陣襲來,她還能感覺到生命力正隨著髒腑的大量出血而快速流失。
直到此時,她才想起女師叔曾經扔在她護身罡氣上的那一根紅線。
金無患的青索劍曾紮破她的護身罡氣,紅線伺機而入,附在她的衣物上,反正她衣襟上也沾滿了鮮血,不會注意到這樣細微的一縷血跡……
紫郢劍劃破了她的肌膚,女師叔臨死前怨毒快意的眼神……
她不知道這玩意兒是怎麽製成的,但想來會爆炸。
她似乎都能聽到死神的呼吸聲了。
這一次粗心,恐怕要弄丟南明離火劍了,並且連累七仔和鳩摩陪她共赴黃泉!
場中的霧氣終於散去。
她耳中聽到了吳管事的聲音越來越近,也聽到了眾多守衛維持秩序的呼喝聲。
天上居的力量,終於趕到了,這裡的秩序即將恢復正常。
寧小閑甫然受了這樣的重傷,神思恍惚,那具甲騎傀儡就驟然失了動力,又變回小小的銀彈子,落到地上。
金無患抽出手來,卻不管正與噬妖藤遊鬥的寒瓊仙子,隻晃了幾下就掠到寧小閑身邊。
他一眼就能看出,這女子,怕是快要死了。
時間不多了。
他用力捏住她的肩膀,咬牙切齒道:“說,我女兒怎麽死的?
”
吳管事已經衝了上來,阻止他道:“放手,不可對我天上居的貴客如此!
”
金無患哪裡理會?
他狠狠搖晃了她幾下,直到有更多髒腑碎塊隨著鮮血從她嘴角汩汩流出,她才難以抑止地咳嗽兩聲,微微張口,輕輕念叨了幾個字。
她的聲音太細太輕,又有吳管事從旁幹擾,哪怕以他的耳力都聽不明白,隻好湊近她嘴邊,急道:“再說,再說!
”
她又輕輕念了一句,這一下,他終於聽清了:她說的哪裡是什麽人名,而是一句發音拗口古怪的辭咒!
這女人居然還有後手!
他突然從寧小閑身上感受到一股強大的威脅,憑著這出生入死無數次練就的靈覺,他連思考的功夫都未有就拋下了她,緊急後退。
然而卻來不及了。
看著重傷瀕死,連半絲氣力都沒有的女子,居然一擡皓腕,以快逾閃電的速度將獠牙刺入了他的鳩尾穴!
這支武器上所附的敗血特性,立刻發作。
金無患捂住鮮血狂湧的胸口,隻感五內如焚,他痛得一個踉蹌,幾乎要慘呼出聲。
地上的寧小閑驀地睜眼。
她眼中雖然寫滿了疲憊,但神光卻不曾消失,雙目更是異乎尋常地明亮,哪像個將死之人?
她的身體重傷瀕死,已經是半點氣力也無,哪怕意志再堅定,也果真是到了山窮水盡之境,無法勉強這具身軀再做什麽了。
這種情況下,她惟一能動用的秘術隻有一種——得自塗盡的燃魂之術!
皮囊與元神的關系,一般被視作水與舟的關系。
舟之能行,賴因為有水托浮。
所以修仙者一定也要將身軀修煉得強韌無比,方好承裝自己的元神。
然而魂修之道偏有一種秘術反其道行之,是能夠燃燒自己的元神,作為驅動身體運作起來的燃料。
隻是這樣顛覆性的舉動,必然是不能持久的,並且會對元神造成破壞性的損傷,即使是魂修要用出來,也隻有在萬般無奈之下,也是要慎之又慎!
這是長天嚴禁她修習的秘法之一,隻是她心中好奇,磨著塗盡非學到手不可。
趁著金無患後退之機,她單手在地上一撐,不曾直起身體,就這樣佝僂著背衝了出去!
連番戰鬥下來,她的神力已經基本消耗殆盡,現在所用的,乃是身為凡人時學的輕身術,隻是現在再施展出來,依然是輕靈迅快,卻透著一股子決絕之意!
她的目標,居然還是餘英男!
天上居的守衛趕到了,噬妖藤肉球也停了手,寒瓊仙子早在第一時間就趕回了徒兒身邊,緊緊抱住了她肩頭。
此刻見這女子重傷若此,仍是勢若下山猛虎一般向愛徒撲來,心中也徒然生起一股寒意:這女人瘋了!
這南明離火劍再神奇,對她的吸引力難道就當真那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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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到不惜以身殞命,也要奪到手裡?
她心念急轉,手上卻不會留情,尤其對方施辣手殺了和自己向來形影不離的師妹,這等喪親之痛乃是非報不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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